因为看见了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正被人扶着迎面走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再次响起,路边有些看热闹的小孩还被突然出现的鞭炮声吓得哇哇大哭。
声音嘈杂又喧嚣,苏锦梨却快速冷静下来,她渐渐放慢脚步。
“哎呀!”抓住苏锦梨右边胳膊的一个婆子被她狠狠踩住了脚尖,痛得尖叫起来。
苏锦梨乘左边的婆子还在愣怔,飞快抬起一脚狠狠揣在左边婆子的腰际。
“啊——”婆子尖叫。
送亲的队伍乱了起来,苏锦梨趁乱飞快往边上冲。
“快,快抓住她!”顾妈妈焦急万分,她根本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大姑娘竟然如此倔强。
逃了不过没几步,被绑了双手的苏锦梨到底没躲过几个婆子的夹击,这回,她连双脚都被绑了起来。
顾妈妈指挥着一个婆子,因为一连串的事情太过出乎意料,声音都在颤抖:“一直背着,直到放进花轿为止!”
苏锦梨被一个粗壮的婆子背了起来,后边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死死摁着她的背脊,她像是一只被牢牢捆缚的蚕蛹,命运的茧子像是坚固的囚牢,永远也挣脱不了!
盖头随着婆子的脚步一摇一晃,苏锦梨看见视线中过了英国公府的门槛,走下台阶,然后终于走到花轿边上,一个催轿喜婆的声音响起:“新娘上花轿,从此福禄——”
苏锦梨心中渐渐绝望。
还是不行吗?
此刻,她几乎能感觉到灵魂深处的颤抖,心中的沧桑犹如丛生的杂草,竟然漫过了恐惧。
祖母、父亲,如果我能绝处逢生,我定然和你们不死不休,你们绝情在先,莫怪我狠心再后!
就在婆子们准备要把苏锦梨塞进花轿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
“都让让,”有尖细的声音响起,听着似乎和寻常人不同,“宫里有旨意,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盖头下的苏锦梨眼睛猛然睁大,是她要等的结果吗?
“什么?”太夫人一脸不可置信,“宫里?宫里有旨意?给谁的?这时候怎么会有旨意?”
顾妈妈一脸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因为跑得太急说话还有些喘不过气,说话的口气不亚于英国公府就要覆灭的绝望:“是、是一个大、大太监带着两个小、小太监,以及一队、一队禁卫军,说是要宣布、宣布太子妃——”
太夫人更加疑惑了,宫里贵妃娘娘办宴会选太子妃的帖子送她屋里就没再出去过,英国公府除了一个大姑娘苏锦梨在甄选的名单里,哪里还有什么姑娘能进宫被选中当太子妃的。
“会不会搞错了?”太夫人这几日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实在头疼得厉害,她打断亲信顾妈妈的话,“你多给些银子,把那些太监打发了就成。”
顾妈妈腿一软直接跪下了:“太夫人,太夫人!宫里旨意,选了咱们大姑娘做太子妃!”
“什么?你再说一遍!”太夫人只觉得脑袋又开始嗡嗡响,她似乎不太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选了谁做太子妃?”
永福宫正殿。
贵妃娘娘自皇后病重后一直代掌凤印,请安的妃嫔刚刚散去,她也准备回内殿休息。
珠翠摇晃,环佩叮当,方嬷嬷看着贵妃娘娘新制的烟云纱裙,眼前被灿烂如星空的璀璨迷得眼花缭乱,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娘娘,给太子定下如此太子妃,皇上和太后那里会不会——”
责怪两字她不敢说。
“责怪吗?”贵妃年过三十却因为保养得宜而依旧犹如少女般娇柔妩媚,她嘲讽地翘起粉嫩的唇角,优哉游哉地开口,“皇上和太后怕不是和本宫一样,最好找个没权势的软柿子吧,哪里会责怪呢。”
当然,她选择苏氏的原因就更多了。
这个苏氏又蠢又笨。
昨天在宴会上居然因为被长庆伯的庶女大声数落几句,就吓得从椅子上滚下去,带翻了茶盏把自己烫了不敢说,还一个劲给边上的人道歉。
道歉也便罢了,可人家不是高侍郎家的小姐,而是淮阳公主府的县主。
一点眼力见的没有!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要笑死!
而且,她现在更现在一身的麻烦,据说今天就是她嫁给长平长孙马文彦的大好日子。
侯府传来的消息,说马文彦已经死了两天了,她还出嫁。嫁给谁,一个死人?
贵妃戴氏想起这事,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太子若是熬不过生辰回不了宫里也便罢了,若是能回宫,和她成亲的姑娘差点嫁给了一个死人,还不贻笑大方,他还有脸继续当太子?
还有,公主府连六礼都没走完就要急吼吼把人拖回去成亲,眼看到嘴的鸭子都能给太子抢走,公主府只怕恨毒了太子。
赵旭啊赵旭,本宫给你的大礼,可还满意?
太夫人强撑着打扮上妆,一身厚重的诰命服刚穿好,她就已经快撑不住了。
可纵使如此,小丫头已经战战兢兢来回第三次了:“太夫人,前面——”
“好了好了,”顾妈妈手指颤抖得不行,可还是得强行撑起场面,“急什么,太夫人已经准备好了,你去看看公爷那里怎么样了?”
小丫头匆匆走了。
顾妈妈这才看向太夫人,然后大吃一惊。
“太夫人,太夫人?”您可得撑住了,现在若是倒下可是欺君之罪!顾妈妈心里慌得不行。
“无、无碍!”太夫人脸色青灰,嘴唇有些歪,还在不停地哆嗦,却强撑着精神开口,“走吧!”
前院。
苏修明得到消息,愣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去接旨。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他还没换官服。
匆匆回去换了官服,心中盘算了又盘算。
进宫和皇上说两府已经在办喜事,请皇上收回圣旨?
不行,别说他想要脑袋,就是两府除了有几分成亲的阵仗,连六礼都没有,旁人若是说他女儿苏锦梨只是穿着喜服上花轿游戏一番,他也没法将婚书甩出来砸人脑袋上。
罢了,罢了,府里出了一个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坏事,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吧。
这样想着,他一边带着管帽一边往前院冲去,半路突然回想起女儿苏锦梨憎恨的眼神,后背突然凉飕飕的,一种没理由的恐惧感袭上心头,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一个狗啃泥。
“啊,公爷,您鼻子流血了,”长随惊呼。
“无碍无碍,”苏修明随意抹了一把,急匆匆前去接旨。
苏锦梨被人从轿子里请出来,松开绳索拿出嘴里的布,当再次狠狠撤掉头上的红盖头看到蓝天白云人头涌动时,感觉恍如隔世。
她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有十分复杂的感觉。
她想哭,但是她更想笑。
她感谢前世的苦难给了她最坚强的心智和韧性,若是少了刚才任何一个步骤的反抗、她被抬进了公主府在众人见证下拜了天地,就算宫中有旨意下来也来不及了。
贵妃需要她身上的各种麻烦来拖累太子,可若是让贵妃直接去公主抢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摇摇晃晃的太夫人到了,鼻子红肿的英国公到了,苏锦梨跟在他们身后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英国公嫡女苏锦梨温婉大方、贤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
苏锦梨跪在地上,肋骨处疼得厉害,可心中却渐渐安定下来。
从今日起,她再也并不是任人宰割的苏锦梨了。
太子赵旭是个天生帝王之材,只要他不嫌弃,她苏锦梨愿付出最大诚意。
“……太子妃,接旨吧!”大太监笑呵呵地看向苏锦梨。
“是,臣妾接旨!”苏锦梨恭恭敬敬接下圣旨,一改往日温顺到懦弱的习性,捧着圣旨大大方方转身向皇宫处行礼,“臣妾谢太后和皇上隆恩!”
太夫人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她竟然看见一只火凤涅槃重生,在这个孙女的身上腾空而起,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不过是被喜服撩花了眼罢了!太夫人安慰自己。
祭祀祖宗,上告喜讯,公府唯三的主子齐聚梨香院。
刚被册封的太子妃苏锦梨看着下首两边落座、笑容勉强的祖母和父亲,言辞锋利,不再藏拙。
“英国公苏修明打伤本太子妃的事,就此记下,待本太子妃禀明太子后再行处置。太夫人,无论你和大长公主有什么交易要将本太子妃嫁给一个死人,本太子妃会慢慢查证,若真被本太子妃查到什么,莫要怪本太子妃大义灭亲!”
苏锦梨一口一个太子妃,让两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太夫人更是整张脸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眼睛和嘴巴开始歪斜。
苏修明瞬间暴跳如雷:“苏锦梨,你的孝道呢?敢如此和长辈说话,不怕皇上收回圣旨,让你飞黄腾达的美梦落空!”
苏锦梨起身,仿佛只是听见一直狗在狂吠,“苏修明,收起你的嘴脸,本太子妃觉得恶心!还有你,太夫人,小心捂好了你肮脏的交易!本太子妃现在要去拜见太子殿下,两位,请回吧!”
说着,抬脚边走。
刚走了没几步,听见顾妈妈一声惨叫:“太夫人,太夫人,您醒醒——”
槐树街王宅。
天色擦黑,赵旭发现自己今日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应该是第三回不自觉的看向西边了,耳边没有拿荒腔走板的小调,似乎有些不太适应。
乙三第二进来:“主子爷,英国公嫡女苏锦梨,等在院子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据说她已经跪下祈求您的召见。”
赵旭声音淡淡:“不必理会。”
乙□□出去,屋子里再次回复安静。
她会种药材?会种什么?玉华台传来的消息,她叫何木梨,所以小名叫小酥梨吗?小酥梨,小酥梨,是个好字,甚是有趣。
手下们都在传小酥梨姑娘的肉□□薄馅大汤汁鲜美特别好吃,若是放到摊子上去卖,一定生意红火。
可惜他那次吃得太快,没品出味道来,若是有下次……
乙三进来第三次打断他的浮想:“主子爷,大法寺那边送了东西过来,说是英国公嫡女苏锦梨给的投名状,您看这——”
赵旭接过细看后脸色微变,然后吩咐:“出发,去大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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