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虽说现在年纪大了,平日里养尊处优,但年少时他为学医独自一人翻山越岭,也吃足了苦头。

    故而兔子到了他的手里,很快就被他抽筋剥皮,收拾干净。

    被他这一手惊到了的马儿们纷纷往后退,好像才发现这个两脚兽果然如同白鹿说的一般非常危险。无形中又增加了白鹿在马儿们心中的地位。

    等胡青牛喘着粗气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自己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真空地带,以白鹿所在的距离为准,马儿们都远远的退到了白鹿身后。

    就连最黏他的那匹小火焰都就近找了一棵树藏了起来,可一棵树怎么能藏得住一匹马儿呢。

    所以胡青牛看见的就是树后长出了一个肥肥的马屁股,还有一根长长的马脖子别扭的拧着,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胡青牛没办法只能把求救的视线投向一旁的白马,白马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悠闲的卧在那里,但胡青牛确定自己绝对看到了白马眼中闪过的笑意。

    白鹿没有在看老头儿的笑话,而是利索的站起了身,准备用自己的行为去打破马儿的恐惧。

    白马这边刚有动静,马群里其他的马儿就立刻警醒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立刻撒开蹄子和白马一起跑路。

    没错,马真的就是这么一种胆小的动物。

    白鹿发出一声轻柔的鸣叫声安抚着马群,然后甩甩尾巴步履闲适的向老头儿走去。

    走近后原本打算就近卧下,但看着胡青牛周围略有些血腥的草地,白鹿嫌弃的打了个响鼻。

    最后白鹿只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站着,嫌弃的用蹄尖尖跺跺地,冲着胡青牛叫了一声,扬扬头,示意老头儿继续整他的晚饭。

    胡青牛心里有些着急,并不想让马群讨厌他,但他更知道此时自己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听白马的话。

    于是继续低头处理着兔肉,边处理边小心的观察着马儿们的样子。

    很快胡青牛就发现马群的变化,虽然马儿们还是离他很远,但已经再一次四散开来,吃草、休息,不再一直盯着他看。

    那匹贪吃又胆小的小火焰好像也确定了他的安全,再次悄溜溜的来到了他身后,探头探脑。

    胡青牛放下心来,找了跟树枝把兔子串起来,准备拷着吃。

    可是等他手都伸到怀里,准备拿火折子的时候,才又想到一个问题。

    马儿好像是一种怕火的动物,更别说是一群野马了。刚刚就已经吓到了马儿,他再一点火,会不会直接跑开。

    要不,今天先不吃了。反正下午的时候,马儿们给他叼来了好些个果子。

    这样想着,胡青牛就从胸口抽出手来,准备找两片叶子把兔肉包起来。

    看到他的动作,白鹿奇怪的“哞”了一声,好奇他在干嘛。

    胡青牛便认真的跟白鹿解释着自己的顾虑,末了目光柔和的看向正在吃草的马群,感慨的说道:

    “在下活了一辈子,年少时还有亲人朋友,到后来身边只剩下求医问药之人,为了治病从来都是百般依从,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感受到顾虑别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想到老妻儿子还在的时候……”

    胡青牛说完发了会儿呆,又很平静的继续找叶子包兔肉。

    白鹿伸出前蹄轻轻挡住了他的动作,等老头儿抬头看她时,又用前蹄轻指了一下老头胸口的地方,示意老头儿继续点火。

    在白鹿的坚持下,愈发深邃的山林中终于燃起了一对赤红的火焰。

    当火真的生起来时,马群果然又紧张了起来。就连那匹体型最大的大黑马都焦躁的嘶吼起来。

    胡青牛只是以为马儿都怕火,但他不知道的事,火对于这个马群来说更为特殊。

    他们曾经见过更加凶猛,更加肆意妄为的火焰,那片火焰席卷山林,跑的速度比马群还要快。

    就是在那场山火中,马群失去了曾经的首领,他们的父亲。一匹比大黑马还要健壮的公马,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丧生在了熊熊的山火中。

    马群失去了儿马后,一直是大黑马和白鹿的母亲在带领着马群。

    没有了儿马的保护,每到□□季节,便会有流浪的公马来抢夺母马。两年的时间里,马群也少了很多母马。

    这种情况直到大黑马的体型日渐庞大,逐渐长成了一匹优秀有能力的马,能够击退骚扰者时,才消失不见。

    再加上白鹿日渐成熟,能给马群带来更多生机,和大黑马相互信任,一文一武,马群才渐渐稳定下来。

    其实当时马群中还有几匹和他们一样大的兄弟,但到了成熟□□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大黑马还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赶走了他们。

    这是属于马群的生存规则,白鹿还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等到小火焰他们再大一些,也会经历这一遭。但在那之前,大黑马和白鹿会好好的照顾他们。

    因此,对于这个马群来说,火代表着恐惧和死亡,也代表着后来马群的衰败与痛苦。

    但很快,马群们就渐渐安静下来。白鹿的身影出现在了火堆旁,用马儿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着火与火的不同。

    难得有这样一团不会伤害到马儿的火,白鹿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她希望自己的马群能知道的更多一些,这样哪怕再一次不幸的遇到山火,也可以有更多的族人存活下来。

    胡青牛看见那匹白马坚定的站在火旁,毫不恐惧。温柔低缓的马鸣声不停的从白马口中发出,闪烁的火光照在白马的身上。

    这是一场胡青牛无法得知,也无法介入的谈话。但胡青牛看着,觉得此时的白马犹如一位胸有沟壑的将军,正用自己广阔的胸怀去教导后辈。

    慢慢地,马群安静了下来,为首的大黑马一步一步走过来,轻轻的低下头,和白马互相蹭了蹭脖颈,好像在互相安慰。

    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熊熊燃烧的火堆,转身在白马的身边站了下来。

    其余的马儿也慢慢的走过来,一匹一匹,在火堆旁轻柔的向两位首领展示着他们的温柔和信任。

    山林的夜静悄悄的来临,寒气越来越重。胡青牛坐在燃烧的火堆前,捧着半截竹筒,竹筒里是温热的水。

    已经入山有一段时间的胡青牛,往日最怕的便是晚上。山里有狼,寂静的夜一不时就会传来阴森的狼嚎,让人不寒而栗。但今天的胡青牛却觉得异常安心。

    温暖的火堆在身前燃烧跳动,赤红的火焰烤的他身上暖烘烘,身后是那匹带火焰的马儿一起一伏的身躯,温热的散发着体温,为胡青牛抵挡着大部分寒冷。

    透过朦胧的火光,能看到周围草地上一个又一个隆起的黑影,那是已经趴伏着入睡的马儿们。

    马儿们多还是有些怕火的,便都选了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躺下。只有白鹿带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睡得靠近一些。

    小红马驹出生不久,是大黑马唯三的孩子之一,又天生比别的马儿体弱。

    有火的地方更暖和,白鹿希望小红马驹能好好的活下去。

    再远处有几匹站立的马儿,机警的注视着黑暗,胡青牛猜测那该是值夜放哨的马儿,像人类的军队一样。

    本该惊讶的,但一日的所见所闻已让胡青牛学会了不惊讶。

    胡青牛轻轻的喝了口竹筒里的水,看着手中的竹筒,脑中想到傍晚的趣事,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轻柔的摸了摸身后的马儿。

    傍晚的时候,胡青牛喝完了水壶里的,白鹿便准备帮老头去小溪边打水,顺便叫上了小火焰,想着等这小子学会后,自己就不用去了。

    打好了水回来的路上,白鹿教着小火焰怎么叼着水壶走路,才不会把没盖盖儿的水壶洒了。火焰也是一匹聪明的马,很快学会就先跑了回去。

    白鹿乐得慢悠悠的闲晃了回去,结果回去就看见那匹火焰心虚的躲在老头儿的身后不敢看她。

    原本老头儿用来喝水的水壶正破了个口子,凄惨的躺在地上,里面的水儿早就一滴不剩。

    看着皮质水壶上不齐的破口,白鹿猜测肯定是这个贪吃又贪玩好奇心重的家伙,拿牙给咬破的。

    白鹿正准备上去教育一下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就听见那老头儿同样心虚,却颇为护犊子的声音。

    “要不…要不算了吧…它也知道错了,它也是好奇,不是故意的。不能…不能怪一匹马儿…”

    白鹿吃惊的看着老头儿,宛若看到了一个爷爷宠溺着自己的大孙子,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

    小火焰更是像找到了依靠,委委屈屈的把自己硕大的马头塞进了老头子的咯吱窝里。

    白鹿看的好笑,这一人一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都还亲亲热热的样子,自己却好像变成了个坏家长,阻止着两人相亲相爱。

    于是白鹿也就不再管,呆在一旁看他们两个怎么处理。

    胡青牛舍不得白马教训小火焰,幸好剩下没用的大竹子还有很多,他就只好自己再吭哧吭哧的给自己做起了竹杯子,上面钻了眼,穿了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

    为了防止这匹小火焰调皮再给咬断了,胡青牛还特意多做了两个,让小马一起叼着去了溪边。

    没想到这次马儿倒做得很好,稳稳当当的把两个长长的竹筒都装满了,带了回来。这才有了胡青牛现在能边烤着火,边喝上一口热水的舒适。

    舒服的喝下最后一口温水,胡青牛摸了摸自己上好夹板的腿,也合衣轻轻躺下。

    身下是干燥的树枝和藤蔓,耳边是那匹小火焰震天响的鼾声,胡青牛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度过了进山后最舒适的一个夜晚,一个被保护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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