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靖王府的日子,是那样短暂,唐殊五岁便被接到京都,虽锦衣玉食,却无半点自由。

    唯一在他幼小心灵做支撑的,是父亲送他入京前,同他说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句。

    “你记住,你不只是唐斯的儿子,更是北靖王府的世子,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系着北靖三十万铁骑的生死,与北靖之地的安宁。”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由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任性的人。

    北靖王府中的那五年,占据了他的全部梦境,而母亲的音容笑貌,他却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

    “母亲……”

    他真的…好想回家。

    “阿殊,阿殊,大师父,他这是怎么了?我刚才明明听到他说话了,可是怎么人还没醒?”

    唐殊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可是却听不真切。

    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再次陷入了梦境之中。

    待他再次神思清明时,比上次好了许多,只觉得耳边乱的很,身下有些颠簸,似乎是在马车上。

    他缓缓挣开眼睛,真的是在马车上。

    “阿殊你醒了!停车停车,大师父!大师父你快来,阿殊醒了!”

    唐殊撑着身子坐起来,撩开帘子看向马车外。

    外面已不似边陲的荒凉,而是一片生机盎然,他没有看到北靖的铁骑,只看到衣着朴素的四通楼一众。

    后来他听慕远之说了,北靖王因担忧唐殊伤势,并没有执意带他回府,而是把他托付给了四通楼,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对于慕远之所说,唐殊是半个字都不信,不过他并未追问。

    在四通楼整整三日,唐殊因身体虚弱始终卧床不起,从第二日开始,他便也没有再看见慕远之,能见的只有每日来替他诊脉的四通楼大阁主,也就是慕远之的大师父,回春圣手扁悦。

    第四日,回春圣手再次来诊脉,依旧是眉头紧锁,连连叹息。

    “世子,你的经脉早前被日复一日的残害,早已被震碎,且已伤及心肺二脉,内力更是被尽数化去,加之那夜受了尹知鹤的掌风,虽未重伤,可于你的身体而言,便是雪上加霜,连老夫也是无力回天啊。”

    唐殊并不感到意外“晚辈知道了,多谢前辈。”

    “你…不想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可活?”

    “想来也够了。”

    回春圣手扁悦又是重重叹息“世子如此不惜命,难道就不怕亲者伤心?就算世子不顾念我那徒儿,也应当想想王爷王妃啊。”

    唐殊没有说话,低下了头,过了半晌才问“前辈可有令白发变黑的法子?”

    “有是有,不过无法长久,世子白发是因内力被强行化去而至,即便发色复原,也…唉。”

    “多谢前辈,这便够了。”

    “罢了罢了,世子可随时离去,四通楼并未有囚禁世子之心,不过老夫还是要劝世子一句,好自珍重自身。”

    那天,唐殊在铜镜前看了许久自己重回墨色的青丝,然后第一次走出了卧房。

    在看到屋外的景象时,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有了些许惊喜。

    他早听闻四通楼位于钟灵毓秀的山水间,四季如春,如今一看,传言当真不虚,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好似比外面的生机盎然。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出他那样的人。”

    唐殊笑了,这是他多少年来,最轻松畅意的笑。

    他为这山水间美妙的生机而笑,而这山水间的草木,也似因他这一笑,越发的鲜活。

    他一身素袍独立于山水间,宛若不被世俗沾染的谪仙。

    “这就准备走了?也不和我家小九道别?”

    是慕远之的三师父,笑面虎慕容洛,这个男人笑起来的确赏心悦目,却不知怎的会让唐殊不舒服。

    “道别是为了重逢,他与我不会再重逢,前辈不也并不喜他与我来往吗?”

    “那他于你的救命之恩……”

    “我会还。”

    慕容洛伸出两根手指“两次。”

    “…可以。”

    “那好,眼下呢,世子就有一个还恩情的机会,我家楼主失踪前传信回来,说要我们派人赶往边陲的一个小村落,调查些事情,想必那里世子不陌生吧?不然那夜北靖王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唐殊看向慕容洛,他还是喜欢慕远之那样呆呆笨笨的,烦人是烦人了点,但总也是说些没用的。

    “下山后,会有人接应世子,与世子一同前往,嗯,这次麻烦似乎比较棘手,但相信世子定不负在下所托,恭送世子。”

    直到下了山,看到了那所谓的接应之人,唐殊才终于确定,自己果然是格外讨厌慕容洛!

    “阿殊阿殊,这边这边!我在这边!”

    没错,慕容洛所谓的接应之人,是慕远之!

    唐殊当真是看不透慕容洛,明明那笑面虎不喜自己的宝贝徒儿和他有瓜葛,可却偏偏给自己下套。

    再次回到荣国境内那个边陲的无名村庄时,那里已是被北靖军重兵把守。

    慕远之与唐殊在重兵把守的村口侯着,慕远之低声道:

    “阿殊,我听三师父说你爹回去了,现在这里主事的是北靖军中的一位少将军,叫唐小辛,他爹因自幼便跟随你爹,所以随了你家的姓,如今是你爹身边的红人,你认识他吗?”

    “想问什么就问,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额…”慕远之挠挠头“我是想问你同时传信给北靖王和尹知鹤来这个小破村,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啊?”

    唐殊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们四通楼的阁主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小师父的事其他四位师父都无权过问,哪轮得到我个做小徒弟的置喙?”

    唐殊双眼微眯“你当初离开四通楼的时候,楼主在吗?”

    “不知道。”

    唐殊也听不出来慕远之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多说,于是也便没再问。

    不多时,唐小辛便走了出来。

    “两个黄毛小子还要本将军亲自来迎。”唐小辛没有把二人请进去,而是叉着腰打量两人:

    “四通楼是无人可派了吗?自家楼主都失踪了,就派两个黄毛小子来,啧,还有个小白脸!四通楼这是准备拿我们北靖军当枪使吗?”

    说着,唐小辛便毫无征兆的出了手,直攻唐殊而去。

    慕远之似是早有防备,那和唐殊说话时嬉皮笑脸的样子还没褪去,腰间的短刃便已出。

    只两枚,分别对准了唐小辛的两只眼睛,要不是唐小辛收手及时,再向前一寸,怕是就要被戳瞎了。

    “滋,滋!”

    细微的雷电声环绕于刃身,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我说小将军,你怎么能欺负我家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殊呢?”

    唐殊没有理二人,径直走入村子,自是再无人敢阻拦。

    当看清村内景象时,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呆立在当场。

    入目的并不是那些衣着褴褛的村民,而是满地的碎尸。

    是的,碎尸!

    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就好像是被野兽撕咬,生生撤拽一般,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枯黄的土地被染红,宛如人间炼狱。

    向来不动如山的唐殊此刻双目赤红,身子剧颤,俨然一副气急了的样子。

    “阿殊…”

    慕远之疾步走过来,想要去碰唐殊,却被他打开,唐殊冷冷的看向唐小辛,质问:

    “发生了什么事!”

    唐小辛也是脸色阴沉“几日前我们刚抵达,这里便这样了,屠村的那东西跑的太快,我们连长相都没看到,不过可以确定,是个人!”

    “人?”慕远之惊讶“怎么可能?这……”

    “的确是个人,身材魁梧庞大,足有常人两三个般高大。”

    闻言,慕远之看向唐殊。

    “阿殊?”

    “……”

    “是不是大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慕远之凑近唐殊“你帮尹知鹤找的东西,啊不,人…是大牛?”

    “算…是吧。”

    见唐殊不愿说,慕远之也没有多问“你脸色很不好,先在这歇着,小师父在这里失踪,必是去追大牛了,一定沿途留了记号,我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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