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娴的车在地下停车场等着，陈音佳一出单元门就看见了。
拉开副驾驶的门，只见座位上摆了一个香奈儿的黑色礼袋，里面是同色系礼盒，不大不小，看不出装了什么。
“娴姐，这不是你想给我的吧？”陈音佳挑了挑眉。
“忘了有这个。”金娴拎起礼袋往后座递，对她说，“你想要也行，自己挑，圣诞礼物送你。”
后座伸出来一只手，将东西接过去。
陈音佳这才往后座看，跟孙逸飞对上眼，对方向她点点头。
她默了默，坐进车里：“不用，我更想要周边，或者是假期也可以不用更新的好消息。”
“周边可以送，不想更新那不行。”
“好吧。”
陈音佳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孙逸飞：“娴姐你这是年会带家属吗？”
后面孙逸飞听得笑了下，不过没说话。
金娴只是睨她，见她讨饶地笑，才道：“他去找小姜，顺路。”
“噢。”陈音佳眨了眨眼，安静下来。
她拿出手机，但是又不知道能干什么，打开了微信，又打开了平台app，又看了眼微博。
明明压着不跟他联系的是陈音佳，但不舒服、想见他的也是陈音佳。
说到底，当时说不想谈恋爱只是个托词，她只是不想跟他往更暧昧的方向发展。
但拒绝了，现在的相处又格外别扭，陈音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姜楷枫想怎么办。所以觉得见面或许会好一点，至少可以辨别出对方的意图。
……
到了酒店，孙逸飞就不方便再进她们的年会场地。
外面金娴在跟孙逸飞说话，没避着谁，很多同事都看见了，陈音佳先进宴厅，走前没忍住也多看了一眼。
金娴穿着高跟鞋，两个人身高差不大，说话时孙逸飞低着头，连头发都软下来，平时那股人很话不多的气势散了个干净，像只听话的德牧。
说了什么没听见，但反正看样子挺黏乎的。
工作室年会，座位按照职位资历安排，金娴和老肖那些总监们坐前面，陈音佳座位排在靠后。
离老板座位远，自然放的开，周围隐隐传来讨论金娴的八卦，有人说没想到老板喜欢这种年下奶狗款，陈音佳除了对奶狗这个词有疑问外，表示深有同感。
上司和高中同学搞到一起这事，她也没想到。
光映本质只是个漫画工作室，人少，大家彼此都认识。
国庆时向陈音佳要过微信的线助实习生也在这桌，陈音佳看见他还笑了笑，把人小孩给笑得不好意思了。
七点开场，首先是几个年轻人上去跳开场舞，里面混了几个男性，动作笨拙地像是专门来搞笑。
台下一片哄笑。
陈音佳看着看着，心绪却飘远了。
最后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跟姜楷枫的对话框。
【佳：在不在啊？等会能去找你吗】
对面算得上是秒回。
【姜楷枫：在，就在你们这一层的休息室，过来就行】
【佳：好】
他好像知道她今天会去找他，像是在特意等着她。
于是，在金娴致词后的二十分钟空白时间里，陈音佳溜了出来，照着姜楷枫发的楼层平面地图找到了休息室。
门有自动锁，她敲了两下门。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是孙逸飞开的门，两人打个照面，一个出来，一个进去。
休息室很大，有好几个房间，眼前这里算得上是客厅，三面沙发和中间一个茶几。
没看见姜楷枫，陈音佳先坐到沙发上。
没一会，姜楷枫从里面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两瓶喝的。
两人对上视线，他先问：“年会你不用表演节目？”
说着，扔了瓶喝的给她。
陈音佳接住，发现还是温热的。
“要，一个朗诵节目，不过在后面。”她无奈道。
姜楷枫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闻言笑起来，眼尾上扬：“什么朗诵？”
“大概是集搞笑和玩梗于一体的洗脑之作，叫《我爱画画》。”
“能不能旁听？”
陈音佳笑着耸耸肩：“随意，不过有点震耳。”
聊起天来还是原来的状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你们的流程单是十点结束。”姜楷枫向她确认，见她点头，开口问，“出去玩吗？吃夜宵。”
“哪里啊？”
“南湾。”
她想了想，觉得该拒绝，但还是犹豫道：“看看时间吧，太晚就算了。”
姜楷枫抬眼笑她：“你还有晚的概念？不是日常三点睡觉吗。”
“没有，昨天两点睡的。”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给姜楷枫弄得没话，好笑：“行。”
这几天微信上奇怪的对话氛围像是陈音佳的错觉，他们说话时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生疏也没有隔阂，很放松。
看了眼时间，陈音佳打住对话：“我要回去了，等会开始了得找我。”
“行。”他点头，“回去吧。”
一切都很正常。
对话正常，态度正常。
陈音佳甚至有点松口气。
所以，继续做朋友，也没关系吧？
她起身，朝姜楷枫扬了扬手里的饮料，笑道：“谢谢姜哥的饮料，白嫖了。”
她是坐在中间的那张沙发，前面是茶几，要出去得从那边走。
刚转身还没抬步，手腕就被人握住。
温热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紧贴着手腕，力道由重转轻，触感却从那一处蔓延开。
“陈音佳。”
声音很低，甚至有点像叹息，可却因为短促显得无措。
陈音佳下意识回头，对上他从下而上看过的目光。
她不知道姜楷枫从她眼里看见了什么，但她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里面很复杂，有想要抓住什么的决绝，还有什么想要挣脱而出的强烈。
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踩着她预感而来的同时——
“我喜欢你。”他说。
心脏从喉咙口又重重地落回胸腔，甚至还要继续下沉。
他是认真的。
陈音佳看出来。
圈住她手腕力道已经很轻了，姜楷枫垂下眼，主动避开了对视，可陈音佳还是看着他。
这一刻她像是从六年前穿越到了现在一样魔幻。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像是什么都有，但又什么都没有。
知道是一回事，听见对方真的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她感觉到姜楷枫的手有点稳不住。
他是认真的。
陈音佳再次意识到。
可是，现在陈音佳终于明白老肖当时说的愧疚是什么了，那种因无法回应而产生的巨大的亏欠感。
陈音佳好一会才想起要说话。
“……为什么啊。”
声音很轻，几乎有点颤。
姜楷枫主动松开手，低头像是在想为什么，很快抬起头，神情是她熟悉的懒散带笑，声音也很稳，依然拖着调子。
“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相处这么久，喜欢上你，不奇怪吧？”
这是之前在射击场陈音佳对他说的话。
陈音佳几乎有点泄气：“可是……”
“坐下来聊聊吧。”
姜楷枫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带上一点温柔，眼神也是。
认真且温和的。
被这种目光注视着，陈音佳抿了抿唇，看着他，说话都不是很有底气。
“……散场之后行吗。”
姜楷枫跟她对视着。
其实他不该让陈音佳现在离开的。
这个姑娘做事太固执，他怕等她想清楚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会一门心思只拒绝他。
但是……
姜楷枫在对视中认输：“好。”
她放松了点。
“谢谢。”
他笑叹：“客气。”
陈音佳终于笑了。
大概是从原来不稳定的情绪里慢慢平复下来，声音也稳住了，清润含笑。
“那等会见？”
“嗯。”
目送着人出门，姜楷枫往后倒在沙发上，手背遮着眼睛，有点抖。
半晌，他自嘲地笑了下。
-
宴厅外走廊，陈音佳靠着墙，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墙上装饰，隐约听里面在放邓紫棋的《一路逆风》。
门从里面打开，陈音佳转头，对上金娴有些惊讶的目光。
可能是她神情太明显了，金娴过来捏了一把她的脸。
“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小姑娘不高兴了。”
太宠溺，让人忍不住委屈。
陈音佳微微抬头看她，乌黑眼眸里蒙了层雾，映着整个走廊的光，过了几秒，才开口道。
“他说他喜欢我。”
女孩子声音很轻，明明是被告白的人，却有点委屈。
她扑进金娴怀里。
金娴被撞得稍微退了退，轻叹，搂着她，抬手摸摸她的头，又顺势落到后颈，安抚地揉捏。
“他为什么现在才喜欢啊。”
埋头抵在金娴肩上，环住她的腰，陈音佳声音低低的，像是呢喃。
为什么现在才喜欢啊？
她现在不喜欢他了啊。
记忆中，她从15岁喜欢他到18岁，军训开始关注，到高中毕业那天，整整三年。
因为他打架受伤担心，找借口给他送红花油，小心翼翼怕被发现别有用心；
因为他没写完作业着急，看他一个人抄不完，干脆拿过来帮他写；
因为他追她的同人漫高兴，半夜在床上捧着手机，看他在贴吧的评论笑得睡不着；
也因为听说他有心上人想哭，告诉自己别再喜欢了，却永远在下一次看见他时动摇。
她以前是真的，很喜欢姜楷枫。
喜欢到即使过了六年她还清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蠢事。
但再喜欢那也是以前。
就像她现在想不起当初为什么喜欢他，也想不起当时到底有多担心多着急多高兴多想哭。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重要的或者是不重要的。
陈音佳有点难过，为高中的自己，为错位的喜欢。
但不多，只有一点点。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食指指节蹭了下眼角，不太好意思地朝金娴笑。
“谢谢娴姐。”
金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没关系。”
错过其实更多时候是另一种含义，没有错，但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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