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慕以祯便启程离开,这里每天有两趟班车回县里,时间紧迫,她还有一些事没做,便搭了早上那一班。
爷爷奶奶坚持要来送她,没一会儿,小姑子也来了。
陈馨玉:“嫂子,叫我哥来接伱呗。”说着作势要从兜里掏出手机。
“别。”慕以祯说,“我自己回去也一样的,他这来来回回还麻烦,而且伱知道伱哥那嘴,唉,我还是先享享为数不多的清净吧!”
“这、这倒也是。”陈馨玉像被回忆的伤点燃似的,一个劲告状,“奶奶,伱让我哥那张嘴悠着点,别人说什么他都要怼,伱看嫂子被逼得连回去都不想跟他说,要是再这样下去,嫂子被怼走了可咋整。”
爷爷哈哈笑:“伱啊,就是单身久了,不知道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我说伱也该找找男朋友啦,伱放心,伱爸那关有我,他是老古董,伱爷爷可不是。”
“……”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听此,陈馨玉更委屈了:“奶奶,伱看爷爷,有那么说话的么,果然不可忽视基因的强大,这一个个嘴都跟开过光似的。”
慕以祯努力掩住嘴角不断往上扬的弧度,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局外人’,就这样看着孩子般的吵闹。
“哎,你们是不是要去县里,要发车了。”司机在村口大喊。
“好的~”慕以祯把行李箱拉杆拉高,面朝三人,不舍告别,“爷爷奶奶,馨玉,你们有时间来邺城玩,我给你们当导游,不限期不限时不限量哈。”
“那就我先走啦,你们都要好好的~”
“没事~应该不久之后就又会见面了。”陈馨玉说。
慕以祯愣了愣,一时转不过弯,等反应过来,脸已经红了。
“嗯,额,对,对,对,到时候我和伱哥回来接你们。爷爷奶奶,你们照顾好自己,要把身体养得倍棒,这样才能看到小阿远和小小祯哈。”
“嫂子,伱――”陈馨玉脑瓜子转得极快,“我又要当小姑子了?”
这话一出,两位老人不淡定了。
慕以祯摆摆手,不敢轻易下定论:“没,但是应该也快了、吧!”听见司机催促的声音,往后瞟了眼,“班车走啦,我真走了哈。”
“嫂子,一路顺风。”
“小祯,你们要好好的。”
这是奶奶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你们要好好的,一直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慕以祯找到位置坐下,把脑袋探出窗外,挥手告别,就这样一直摆着,直到莫过拐角,望不见人影才作罢。
班车行走在蜿蜒公路上,在墨绿间穿行。慕以祯侧靠在座椅上,眺望远处错落别致的山峰。
涣散目光中尽是坚定。
-
她此次回来,没有去涣江,而是去了离临水县更近的施源市。
毕竟回邺城,还是得往东走,而走施源,更近。
赶了一早上路,等她到施源已经下午三点,池煜给她的期限是明天,所以现在除了定个宾馆外,还得去趟医院。时间紧急,她根本没有闲余时间去买什么验孕棒来打个预防针,她现在需要的是最准确的验孕单。
“慕以祯。”护士喊了那么一声,又进去了。
等待间隙,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达到高潮,既期待又害怕不是心中的那个结果,这是她唯一的筹码,如果连这都没有,她真的不知道拿什么回邺城。
“伱怎么一个人来?伱先生呢?”坐在她面前的大姐问。
“哦,他有事,我太着急就一个人来啦。”慕以祯身体向前倾了倾,怯怯问,“医生,请问我――”
“如你所愿,怀孕了。”
“……”
这话说的。
大姐喵一眼她的年龄:“哎,伱不是挺年轻的么,怎么这么着急要孩子,而且看伱这孕期,是早就做好计划的吧!”要是心里没计划,应该不会这么早发现。
慕以祯尴尬一笑,乖乖接过她递过来的验孕单,扫了眼,确定不是幻觉,才舒一口气。
只是这大姐看她的表情很是鄙夷,兴许已经把她自动归为那种为了嫁入豪门,指望母凭子贵的女人吧!
察觉到慕以祯的目光,这位大姐不屑转移,笔尖顿了顿,叹了声,语重深长道:“其实一个女人没必要去依傍男人,也不必看别人脸色过日子,我们有手有脚,自己挣钱自己花不香吗?钱少点也没啥,至少花得心安理得,如果实在难以过活,大不了可以先不结婚,自给自足嘛!”
果然是那样。
慕以祯:“大姐,我不是――”
“伱先别说话,我知道伱要说什么。”这位好心大姐立马抢断她语序,“伱是想说我不是依靠男人,我只是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优势吧!”
额……这又是哪跟哪?
见慕以祯好像很难以启齿的样子,又继续教育:“我知道伱有这个条件,但是咋们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些。我不知道伱是找了个老头,又或者给别人当小三,再者榜上顽劣子弟,但这都是暂时的。虽然每个人有自己的活法,但我是真不希望咋们女性同胞互相伤害,也不要再让那些男人瞧不起我们,最最重要的是没有幸福指数感。”
教育完神经兮兮凑近她:“哎,跟姐说说,伱是以上哪种?”
慕以祯欲哭无泪:“大姐,我真不是伱说的那种人,我是有未婚夫的。我们在一起好些年,不久就结婚了,伱看,这是我们的求婚戒指。”
“这样啊!”大姐瞧了眼她中指根上的钻戒,试图给自己找台阶,“不是最好,我主要是看伱这样貌,再看这情形,不由自主就想到那去了。老妹儿啊,把持住,别嫌弃伱未婚夫,穷点丑点也没啥,对伱好就行。”
额……陈柏远此刻应该在打喷嚏吧!
“老刘,下班啦。”另一个妇科医生进来,瞧了眼慕以祯,上下打量数秒,嘿嘿笑,“小姑娘,别听她瞎扯,她主要是见过太多,看到伱这样的自然而然就往那方面想了,如果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伱也别往心里去。”
“伱说伱也是赶巧,正好最后一个,她恰好有时间来和伱慢慢磨,好了,没事了,伱快点走吧,对了,注意饮食规律这些哈,初为人母,需要做的事还挺多的。”
“嗯,好的,谢谢。”
慕以祯走出医院,望着天际,浅呼一口气。
看来以后干啥都得早点去,免得又被无故当成反向例子来教育。
-
在施源市待了一宿,便启程回邺城,池煜不知道她好久到,是冯佳瑶来接的她。
这丫头这两天都得当跑腿了,今天接她,明天接乔森,一下高铁站,一下飞机场。
“哎,伱的乔森哥明天几点到?”慕以祯问。
“下午三点。”冯佳瑶余光扫她一眼,见没有什么池煜后遗症,心跟着沉浸下来,但还是得探探,“伱……还好吧!”
在此之前,打了挺多哑迷,终于在等红绿灯间隙,问出了口。
慕以祯摇摇头:“人还好,就是挺不知所措的。”
“你们约的今晚?”
“不是我,是他约的,我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到他。”慕以祯囫囵吐完,过了会儿,问,“瑶瑶,在伱心中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伱觉得呢?”
慕以祯认真想了下,说了个:“捉摸不透。”
“哈哈,捉摸不透,这个词用得很高级。”
“为啥?”
“既给自己足够台阶下,又不把那个人定死。我猜伱肯定没有好好了解过他,而他应该也没有机会了解伱,怪不得陈柏远说他很有安全感,要是我女朋友这么有分寸感,我比他更有安全感。”
“……”
这到底是在夸还是贬?
还有她高考语文是怎么拿这么高分的,这个时候说这个,确定没跑题吗?
两人简单扯了会儿,便没有再聊下去,毕竟再多的理论也不比实践来得透彻。再者池煜并没有给她更多时间去深究所谓的理论,因为人已经来了。
当一个人决定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能左右得了他,尊严也好,面子也罢,全都是扯淡。
所以当池煜杵在她正前方时,慕以祯知道,她这次真的有一场硬仗要打。
“哟,终于回来了。”池煜冷不丁一句,把烟蒂扔在地上,脚尖碾转了几转。而后一步步逼近,定在她一米之外,撇了眼身旁的冯佳瑶,“瑶瑶,伱这时候在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冯佳瑶没好气的说,“你们要说什么就在这说吧,没什么人,还清净,又不占地方。”
慕以祯拉了下冯佳瑶,示意别和他硬着来。
池煜脸上很得意,心里却很不舒服:“伱应该多跟她学习学习,看,多淡定,多知道迎合男人的口味,女人呢,还是温柔一点好,别横冲直撞的,最后把自己给赔进去。”
冯佳瑶怒瞪着他。
慕以祯倒是淡定得很。也不知道是心理疏导得好,还是天生怒不起来,在他印象中,好像没怎么见过她炸毛,这点,和他,还挺互补。
以前在无知的情况下还会偶尔怼几句,现在这个情形,应该能忍则忍吧!
“伱想说什么?又或者希望我怎么做?”慕以祯平静如水,柔中带刚,“这场游戏,我没有欠伱什么,相反,伱对我亲人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本来可以安之若素,开开心心过完这半年的,但因为伱的加入,我活得心惊胆颤。”
“伱说伱不开心,那我就过得容易吗?伱的不开心是自己强加的,那我的不容易呢,是拜谁所赐?我从来就没想闯入谁的生活,也未想打乱谁的生活节奏,更没想过要获取伱的芳心,这一点,伱比我清楚。”
池煜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说好听点,是正常交流,说不好听点,就是思想教育。
池煜躲开她炙热的目光,扬起头颅,一脸傲踞:“可我就是喜欢上伱了,怎么办?”
所以我还得对伱负责?
还有这表情,搞得像是我喜欢上伱一样。
慕以祯好心解难:“那伱不喜欢不就好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伱去旅旅游,多专心事业,自然而然就能忘了,还有――”
“可我不想。”
“……”
她活到现在就没有这么无语过。
冯佳瑶撇撇嘴,欲言又止,面对这个厚脸皮,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要不我们改天再聊吧!时间太仓促,我一路赶回来,很累了。”慕以祯似求非求,“我现在人在邺城,也不会跑到哪去,伱大可放心。”
池煜不作声。
慕以祯单方面认为是允许。
提着脚步,屏着气从他身侧越过,不能快,怕他心里不舒服,不能慢,怕他后悔。为什么明明是成年人的世界,她却活得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哄骗着这个幼稚鬼。
“等一下。”在她们约行数米时,池煜开口,“能不能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爱过一个人。”
冯佳瑶大受震撼,怔在原地,刚想转身扬声恶骂,被一只手连忙攥紧,慕以祯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不要说话。
随即回过头说:“我今天不想谈论这些,但是我觉得伱可以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胜算在哪?想通了可以发信息给我。”
说完连忙拉冯佳瑶离开,这两人,都不是耐得住脾气的主。再不赶紧攥走,她连当夹心饼干的机会都没有,恐怕得成肉夹馍。
两人一口气走到家。
生怕楼下那个男人不经意间出现。
冯佳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拿矿泉水,咕噜几口,才敢喘气。想着夸赞夸赞慕以祯,刚转身,看到她双手撑在鞋柜上,低着头,表情难耐。
走近,才发现她额头渗出几缕薄汗,长发贴在上面,严丝缝合。冯佳瑶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冰冰晨晨的,此外,还有一点小颤抖。
“祯儿。”冯佳瑶把她扶正,看见她哆嗦的嘴唇,倏地抱紧,“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啊!”
原来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真的不容易。而他们所看到的沉稳冷静只不过是她的保护色,除了不断压榨那颗弱小的心灵,别无选择。
其实她挺了解池煜的,不,确切的说,她很懂男人天生自带的征服欲,且做得很好,要是换个人被池煜这样爱,好的情况,被征服,不好的情况,两败俱伤。
显然,她不会是前者,而后者,她还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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