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罗浮宫放浪形骸后,晚晚直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
一睁眼,她又回到了笼子中。
晚晚叹气,看来昨日的讨好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的效果啊。
她在最后跟他说,想要一个孩子,可他没有正面回答她,只告诉她,再等一等。
等她想要追问时,他又霸道地以吻堵住她的嘴,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迟夙将她的失落看在眼中,强迫着喂她吃了早饭,穿好了衣服,最后问她:“想不想出去看看?”
“想。”
晚晚亮晶晶的眸子期待地看向他。
迟夙果然同意晚晚出来走一走,不过他并未打算让她在市集中闲逛。
两人直接出现在一处极为偏僻静谧的胡同中。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花香,晚晚使劲儿闻了一下,觉得这香味极为熟悉,便问:
“好像是梨花香,你要带我去哪?”
迟夙嗓音淡淡:“去看白漓。”
白漓?
晚晚握了一下手指,牵住他伸来的手,走了过去。
胡同的尽头是一座小院,布下了禁制结界。
若是有百姓误入此处,也只当是鬼打墙,看不到这处小院的所在。
这座小院面积不大,修建的却极为舒适,院内栽种着两棵梨树,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如雪铺满地。
院内是一座两层的玲珑楼阁,檐下挂满青竹简和白玉简,下坠一缕蓝白渐变的剑穗,微风吹过,时闻木击,时闻玉碎,清脆悦耳。
树荫下的石桌旁,卧着几只雪白的兔子,见有人来,竟也不怕,竟然极为熟稔地跳到了两人的脚下,又蹭又跳。
“迟夙,我能不能摸摸它?”
迟夙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没有回她的话。
晚晚向来对兔子没有抵抗力,忍不住弯腰,正想要将裙子旁边的兔子抱起来,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响传来。
晚晚顺手将那只兔子抱进怀中,使劲儿揉了一把,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一抬头,就看见脸色不虞的迟夙,和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廊下的白漓。
“你们来了。”
白漓的声音淡淡,同过去没什么两样。
迟夙不说话,晚晚自然也不会开口。
白漓转身回房,片刻后端了个托盘出来,缓步朝两人走来。
晚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到她鬓边生出的白发,看到她眼尾的细纹,看到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她的容貌衰老了许多,一双眼睛竟然出奇地明亮,像山间的一泓清泉。
她伸手拂去石桌上的梨花瓣,将托盘放在石桌上,托盘中是两杯清茶及一盘白皙晶莹的糕点。
“这是不寻最爱吃的梨花糕,他知道你们来了很高兴,叫我端出来给你们吃。”
晚晚睁大眼睛。
不寻?谢不寻?
迟夙的生身之父?
白漓又看向迟夙,“阿怜,你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他读剑谱,马上就要读到他最喜欢的那一段了,你们自己玩,我先失陪了。”
她自顾自地说话,自顾自地转身,一步步走上台阶,进了房中。
迟夙握着晚晚的手,在石桌旁坐下。
不待晚晚发问,他便道:“她疯了。”
晚晚惊愕,“疯了?”
“当年极上城一战后,我昏迷不醒,醒来后,剑无渊便把她带来了。”
迟夙微微垂下眼睫,眸中翻涌的戾色如浪涛卷起又沉默,最后归于平静。
“她杀了天魔祭川。”
晚晚一愣。
原来,当年白漓在最后关头回心转意,放走了剑无渊褚灵均等人,又前往极光殿质问渊烁离欺骗她一事,最后被黑龙使打伤,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眼见迟夙魔息已破,渊烁离无力回天,败局已定,祭川便匆匆忙忙返回去找白漓。
谁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待剑无渊带人清理战场时,才发觉一息尚存的白漓和早已死去的祭川。
而祭川的胸口,正插着白漓的长剑。
白漓苏醒后,就来到了妖界,抱着谢不寻的牌位住进了这个小院。
“她修为全无,与凡人无异,初时我以为她是装的,后来几番试探后,也就随她去了。”
迟夙伸手拿过一块梨花糕,手指微微用力,一块梨花糕便被碾的粉碎。
“如果她没有杀了祭川,如今魔界的魔君便是祭川。”
晚晚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恨她了?”
“她已经疯了,若不是她在最后关头忏悔——”
迟夙放下手中被捏碎的梨花糕,半垂的眼睫在梨花光影中抿成一线。
“我想,我会亲手杀了她。”
正在这时,敲门声传来,迟夙开启神识,看到朱雀焦急地站在门外。
他起身,对晚晚道:“晚晚,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晚晚点头。
她知道朱雀是负责情报的,也许,修真界有什么消息传来也说不定,不过,迟夙封了她的修为,她便是想偷听也听不到。
于是,她又抱起了脚边的兔子,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
“你很喜欢他?”
白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晚晚回头,见白漓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她白裙飞扬,站在满地的梨花中,淡得就像一道影子。
之前在十重禁渊时,她也是这般,用这种淡淡的语气同她说话,告诉她那位堕仙与十重禁渊的传说。
晚晚仍有预感,也许白漓会告诉她什么秘密。
她侧了侧身子,冲白漓微微一笑:“当然。”
白漓不置可否。
她微微颔首,“希望你要一直记得这句话。”
白漓觉得很欣慰。
“他不愿让世人知道你的存在,但我很高兴,他能带着你来看我。”
她说着别过脸,指尖轻轻擦了擦微红的眼角,可即便这样,晚晚还是看到她的眼泪,竟然也是金色的。
“我以为他会一直恨我,谢谢你们可怜我。”
晚晚不可怜她,只觉得她可悲。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白漓是迟夙的亲生母亲,可她却因为一腔私愤,将年幼的迟夙丢在谢家不闻不问,又因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追杀自己的亲儿子,甘愿做渊烁离的走狗。
说实话,她情愿迟夙一出生就没有母亲。
“我见过他小时候。”
晚晚回忆着她第一次在记忆碎片中看到小迟夙的情景,语气惆怅。
“当时他才几岁,面黄肌瘦,手指上长满了冻疮,他因为想念你,连合身的衣服都没有,自己动手做了个人偶,穿上你的衣服,当成自己的母亲......”
白漓怔怔地看着晚晚,眼中泪光闪动,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指骨泛白,轻轻发着抖。
“他那么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可你却早早的抛弃了他。”
晚晚叹了一口气,她说的很慢。
“不仅如此,他还被谢家兄弟欺负,扒光衣裳,逼他穿女装,又把他打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晚晚没有抬头,但她听到白漓难以自抑的泣声传来。
晚晚继续说:“你们血洗谢家的时候,差点把他烧死,他从火海里逃出来时,断了一条腿,爬了好久,才爬到安全的地方……”
“他无处可去,只能流浪,这些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对不起.....”白漓的抽泣声传来,“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晚晚等她哭完,才道:“原来你没疯。”
她挑眉,看了一眼院外,“你想告诉我什么?”
白漓连忙擦掉眼泪,止住哭泣。
她快步走到晚晚面前,跪下,握住了她的手。
晚晚一怔。
“苍元玉的千岁马上就要到了,你既然喜欢他,就求你保护好他。”
“否则,你会永远失去他。”
晚晚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被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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