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涌点头道:“奉中军右敷城守朱国之命,前来抽调左厢所有可战兵力,虽我出城杀敌!”说完,从怀中把中军右敷的军令拿了出来,给卫德看。

    卫德这一听是彻底愣住了,看着令牌,晃了下脑袋,才清醒了些,讶道:“朱国?出城?……”

    却终于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紧皱眉鼓气就要作势开口,却又瞄到右敷令牌,这毕竟是中军的东西,气势一馁,只摇了摇头道:“即便是朱右敷,也没有权利调动军卒啊!”

    刘涌点头:“右敷自然是受到李将军的要求,才作此安排的!”

    卫德又皱眉道:“既是李将军军令,则一定有李将军身旁将官,持李将军印信,对本帅提此要求,怎会是由你……”这时候面上开始带上些疑色,上下打量刘涌一眼。

    刘涌呼气,指向城西凤凰山,急道:“卫帅莫再迟疑,你看那山中火势!李将军率军入山剿匪,怎会有山火蔓延?那是匪军所设埋伏,李将军已入计中,我等再不搭救,其势危矣!李将军当此时,哪里还有功夫遣人印令齐全回来求救?而且匪兵马上就要攻城,我等手下兄弟若不马上出城,必被死困尽灭于城中!”

    卫德也往向看去,脸上确实微显诧异,却眼珠一转,回瞪向刘涌:“你刚才还说是李将军的要求,这时又说李将军没功夫安排,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朱右敷呢?我要见见他!”

    刘涌暗道此人虽无能无势,但能坐稳这个位置,毕竟还是有本领的,至少足够小心谨慎。

    刘涌不说话了,把拿令牌的手放下,看看卫德身后的钱士锋点点头,收回目光撇到一边去,转身从卫德面前离开一些。

    卫德明显讶然,古怪地看着刘涌。

    钱士锋从卫德背后猛斩他后脑,卫德一声未哼,脑袋嘭嗵撞到身旁重车上,登时晕去,萎顿于地。

    在层层重车的区隔之下,卫旅帅如此被袭晕,毫未惊动旁人,比刘涌想像的还要容易。

    钱士锋随即动手,取出绳索把卫德手脚一绑,打开身侧重车,往里一看,竟就是存酒的车子,拎起卫德往里面一丢,把车门合上。

    刘涌向钱士锋点点头,转头向百戏场上人声最热闹的地方行去,钱士锋跟上。

    左厢的人今天算是轻松,没有什么寻草收割的任务,一路畅行,还入城吃了中餐,加之没有再出征剿匪的杀伐之苦,虽然不能指望什么军功,但也落得轻松惬意。军中没有午睡的,今天一路轻松,正精力过盛,如今聚在一处,指天划地,吹牛打屁。

    远远看到刘涌从车阵出了来,身后跟着钱士锋,有眼尖的已经喊了出来。

    王昱从人群里站了起来,比昨天显得更加热情,叫道:“刘老弟!你个先锋将军,怎么没出城剿匪?倒闲晃到我们闲人堆里了?!”

    有过互相帮助,关系感情果然更上了一层楼。

    从刘涌见到王昱的第一面,就觉得此人有些不耻于自己的左厢身份,到李金到左厢来难为自己的时候,王昱的反应直接便是李金有意欺负左厢的人,恐怕整个左厢都存在着这样的军情心态。

    李金拣选的都是城东营里各侯各厢的精锐,左厢也不例外。左厢虽多由资质较差的士兵组成,但其中难免有体质强健,功法不弱的人,却因为种种原因被发配去左厢,待遇工种都不如意。从刘涌打过交道的,这些剿匪军里的左厢士兵的质素来看,也个个不弱,却顶着那左厢的名头,平日里少不了各种不快。

    这两天刘涌也算是左厢的常客了,一众人纷纷和刘涌打着招呼。

    刘涌却手上举了右敷令牌,一脸正色快步走近,谁也未理,朗声道:“奉中军右敷之令,着左厢全体士卒速速整备,随先锋别部一同出城,往凤凰山呼应大军!”

    整个左厢一时静住。

    刘涌不容其有暇息,继道:“大军遇伏,亟需我等接援!左厢卫旅帅已经赴中军参谋其事,中军令在此,随先锋出征往救者定有军功!违令者,斩!”

    身后钱士锋吭啷拔出佩剑,青芒映日。

    场面仍旧安静,左厢士卒们大都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刘涌屏息宁神。

    这是他整个计划中最冒险的环节。

    如果没有左厢这些士卒的支持,只凭自己那点人和仍嫌不够充足的装备,要完成他的通盘动作几乎不可能。

    但他也已经没有时间再安排对左厢的稳妥动员,只能如此冒险一拼。

    赌这左厢士卒们心中久已压抑的斗志军心。

    还是赵禹那句话,真要做什么事,总不是要在一些环节上,赌一把的。

    见整个左厢人们呆作一片,竟无人动作,钱士锋提气,知道正在关口,绝不能稍有馁弱,又仗剑向前踏上一步。刘涌眯起眼睛,环视众人,大喝:“原来你们全都不想真的建功立业!只想喂牛割草,一辈子侍奉那些左虞右厢!”

    士卒中颇多人闻言稍变颜色,骤起些嗡嗡声。

    忽听人群中王昱大声恨骂一下,叫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先锋将军拿来中军令下令出征!你们都活腻歪了,要抗令吗?!”

    左厢士卒终于肯用命,刘涌的心安一半。时间紧迫,刘涌安排他们立即动作。

    这帮人动员起来,刘涌清点一下,除去左厢自己的伙头,和负责修理车件、维护弓矢的技工等一些真正的专业类人士,其他平常只不过负责下赶牛拉车、喂马点火的兄弟,倒都是个个体格精壮,眼明睛亮,足可以随时掣剑杀敌。刘涌看在眼里,也不得不暗赞李金选人之法确实精道。

    这帮可以直接拉出去打仗的大概有七十余人,分别由王昱和另一位叫做何洪易的人各任卒长,管辖统带,刘涌不动编制,仍着他们领了手下,让把重车都打开,各取军械,能拿多少拿多少,尽量武装到牙齿。左厢屯着的那些备用军械足够他们这些人用了。

    想着自己手下还只有二十匹战马,而左厢原有的这些备用马匹给左厢的兵配上后,便只剩了十余匹,眼下临时再去城里搜罗马匹恐怕不易,即便民间真的有马,拉去作战也如同儿戏。虽然在自己计划中确有十余个人是不必骑马行事的,但仍有十余人处于需要马而无马的状态,刘涌打算一下,问王昱:“各旅帅出征都是配有战车的,这入山作战,他们必然无法驾车,这些战车是否还在城中?”

    王昱听了有点迷糊,显然战车并非是他的管理范畴,便扭头去拉自己同级的何洪易,何洪易却一听便答:“这个我知道,那些战车除了我们卫帅的就停在左厢营里,其他都停去了县府里,便由我两个手下在那里负责打理的!”刘涌宽心,道:“那就烦何卒长遣人去将那些马匹卸了,这两侯四厢六架战车,再加副车,足有三十匹马了,尽数赶去城西门候着!我有用!”

    何洪易愣了愣,听说竟要去卸各旅帅的马,终究迟疑起来,刘涌又掏出中军令晃了晃,何洪易咽下口水,不再想那么多,抬手应诺去安排了。

    刘涌着钱士锋把那卫德的正车和副车的马也都卸了,这些马一向拉车,未必便真的经受过骑乘的训练,背弯之类的事情说不定会让骑士有些不便,但毕竟是战马,上阵做战还是不会怯阵的,终究可用。回头查看左厢士卒,已是全部装备齐全,马匹牵上。有了刘涌作主,让他们放开了往身上鼓捣,果然一个个兜鍪札甲,长戟短剑,挺弓劲弩,羽箭盾牌,都一身上下套了个周全,端的是鲜衣怒马,个个剑眉长进了鬓角去,作气势如虹状。

    刘涌看得心里觉得有点乐,不是只要扮相好就可以冒充魏武卒的,这么些东西,兄弟你们拿倒是拿了,却都耍得来吗?别到时候没起上作用,反倒要成了累赘。这当口自然没功夫一一再去试试这帮小子们的骑射剑术,刘涌也不多想,全数一概收了再说。

    也同时嘱所有那些伙头技师也都向城西门赶,都随自己出城,刘涌知道,萧城里面是绝对不能再住了。

    于是着大家都上马,一起奔去与刘涌本部会合。

    左厢士卒呼啦齐齐上马,甲胄映日,果然是马上看英雄,这威武气登时迫人。

    刘涌不再多话,驾马便奔自己兄弟们的原驻地去,七十余骑在萧城街道上纵马奔驰,蹄声震碎午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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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激烈的马蹄声,引得正在休息的刘涌手下们纷纷站起来观望,赵禹看到一队甲胄谨严的精兵全副武装,驾马卷来,微吸口气。

    待看到为首的果然是自家大哥时,赵禹面泛大喜,扑前迎上。

    刘涌却是吃了一惊。

    他看到一个年轻士子紧跟着赵禹身后,动作颇似女子,定睛看时,正是那家孙家女扮男装,名唤孙雨的女子。

    刘涌诧异不已,下了马来,赵禹尚未及说话,刘涌开口对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随孙老伯商队离开了吗?”

    孙雨点点头,理直气壮:“是啊,但我来还你钱啊,我刚才问过阿爷了,他刚才忙乱,忘了向你还钱的事情了!”

    话是这么说着,手脚却没有动,完全看不出有要拿钱出来的架式。

    刘涌眼角抽搐,心道你现下这个乱添的还真是及时,摇头道:“你回来这里孙伯知道吗?!”

    孙雨两只杏眼一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刘涌无语,想着眼下事务紧迫,没有功夫和她绕舌,这城里马上会有匪兵攻来,她留在城中也是极为危险,说不得,扫眼看向赵禹,骂道:“你不知道现下什么情况吗?她找到这里来,你不会早点打发她离开吗?!”

    孙雨的眉头明显拧到了一处。

    赵禹一怔,讶道:“老大,你到现在没跟我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我还真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咧!你让往东我就往东,让往西我没有往北去啊!若依了我的心思,现在我们反正已经解决了朱国,不如就反出……”抬眼却看到刘涌身后的大部骑兵,知道自己失言,赶紧吐了下舌头,不再说话。

    刘涌也是瞪了他一眼,还好赵禹声音不大,后边那些人应该不致听到。又看向孙雨,脸上不禁犯苦色,转向赵禹道:“你着一个兄弟,给两匹马,护送这孙家少爷去追他们商队,再别延误!”接着自怒自语道,“还好我们有多余的马!”

    却听那孙雨坚决道:“我不会骑马!”刘涌呆住。

    女子骑马差不多要到唐朝时候才会偶尔出现,这时候马具尚不完备,鞍不稳又无镫,骑马真正还是个技术活。且骑马这种事颠顿得厉害,少女骑马如果经验不足,没来由因为这种事撕坏了完璧之身的机率还是相当大的,故而在封建的古代,哪怕女子骑马已不鲜见的时候,少女骑马仍是非常忌讳的事情,遑论此时。

    这下刘涌真的稍稍没了计较,心道先安排大事再说,正把眼神晃开,又听孙雨道:“你觉得我回来给你添乱了是不是?”

    刘涌心道还能如何,没好气理她,回身找钱士锋要安排将左厢多余的马匹分配给手下兄弟。

    孙雨却跟了上来,侧行盯着刘涌说:“但我回来就是要帮你们的!”

    刘涌差点气滞,扭头看看孙雨一身娇弱的样子,小声道:“妹子啊!你拿得动一根箭吗?现下事态紧张,你先一个人到一边玩一会好不好?我稍后会为你作些安排的!”

    孙雨先是举起一样东西,道:“你不是要打仗吗?山川图谱你有没有?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大官,手上没有这东西吧?就是有,有我这份详细吗?”

    刘涌一怔,扭头看向孙雨。孙雨微抬了下巴,嘴巴似笑非笑。

    刘涌拿过孙雨的帛布,展开一看,果是彭城周边的地图,竟然非常详尽,吸了口气,看向孙雨道:“这是孙伯的吧?你偷了来?”

    孙雨点头道:“他老早就在这一带走动,这个东西根本用不到!”

    刘涌眨了眨眼睛,细看萧城西南一片的地形,迅速在自己脑海中补全自己的计划,他现下最无法解决的恰是此事,只能想临到战时,再实地看情况,自然徒增很多风险。

    心中自然对孙雨生出些感激,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且,”孙雨继道,“如果万一城破你们危险了……”孙雨顿了顿,眨眨眼睛,继道,“我倒是有地方可以让你们躲藏几天!”

    刘涌讶然看向孙雨。

    孙雨道:“我父亲在萧城是有一户早年相熟的朋友的,如果有什么缓急的事情,他家中可以暂作寄蔽!”当下坦然望向刘涌道,“阿爷那几天怕我会惹上事,就是安排我躲在那里的!他家里有一个很大的地窖,躲上十几个人都没有问题!”

    刘涌听了,点了点头,道:“正是有用!”

    孙雨眼神一亮,秋波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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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涌在城西门处与拉来的马匹会合,看看身后一人一骑,都已经整备停当。

    城门旁两三阍者应该也都是朱国的人,尚不知道城里已经被刘涌闹出了什么事情,看刘涌祭出右敷令,不明所以,开门放行便了。

    就在刘涌一队人马出城的当口,猛听到城南隐隐传来的喊杀之声,手下都明显露出惊异,刘涌吸气,知道匪军攻萧城的行动开始了。

    当下并不多想,向手下下令,催马急行,串门过桥而出,众手下紧紧随着。城门阍者只都惊疑地看向城南,却除了渐大渐响的喊杀声,并不能看到什么。

    刘涌已然出城,城西门临近凤凰山,一出城门,便已能看到山形起伏,连绵横亘。向山上看去,烟气明显增大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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