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三秒……四十八秒,四十九秒,五十秒,五十一秒,五十二秒!
盛濯轻轻点在方向盘上的食指在心里默数到五十二秒时骤然停止。
副驾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转头一看,女孩已经熟睡,卷翘的睫毛平静地合着,没有一丝颤动。
五十二秒。
盛濯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在□□疲倦和精神困乏的双重压力下,人体一旦放松下来,陷入熟睡的时间通常会在四十五秒到一分五十五秒之间。
塔塔正好就是在这个区间内陷入熟睡,在她闭上眼五十二秒钟后,熟睡所代表的均匀呼吸声刚好响起。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巧合的是,每一次!
盛濯在两天前的夜晚发现了这件诡异的事。
当时只是觉得无趣,找点事情来做,便在心里默数着塔塔从清醒到入睡的时间,没想到几次过后,竟然得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时间数据。
精确到好像刻意为之。
从前的经验告诉他,塔塔绝对不像她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他刚才才会突然试探。
事实证明,她根本没有睡着。
或者说,过去的几个夜晚,她都没有真正睡着。
没有充足的睡眠,却能在白天保持那样充沛的精神活力,一些奇怪的念头一旦冒出来,便难以抑制。
盛濯出乎意料的冷静。
不管这个女孩身上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至少他在她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恶意和威胁。而她的异常之处,不仅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相反,倒是一份保障。
毕竟这么一个精气神十足的队友,不是什么幸存者队伍都有的。
下半夜轮到塔塔守夜,盛濯“叫醒”她的时间也几乎精确到以往每一夜的同一个时分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等盛濯睡着以后,塔塔支开精神力场,发现之前感应到的几个游离在几公里外的初级感染者和几只被感染的动物距离他们又近了一些。
这倒没什么,那些都还只是受到了初级感染。
动物感染和人被感染的情况差不多,四肢僵化行动缓慢。如果产生进化,一些原本就行动敏捷、捕猎能力强的动物就会变得更加可怕。
庆幸他们暂时还没遇到那样的。
两个多小时后,天到了最暗的时刻,没多久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而那几个感染者与感染动物距离他们不到一公里。
蹒跚的身影摇摇晃晃踩着一地废土渐渐靠近,忽然,它们的动作停滞下来,灰白的瞳孔四处逡巡着,腐烂在脸上的肉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很快,它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来。
的确,那速度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快的了,虽然还比不上普通人的小跑速度。
而他们的目标方向,正是塔塔等人身处的服务区!
距离越靠近,它们对血肉气息越敏感。
塔塔歪了歪头,稍加思考后,又转头看了眼盛濯,他睡得正熟。不远处那辆白色货车里的人也都睡得很熟,即便是守夜的人也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清醒的只剩下塔塔一个。
她暗暗叹了口气。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精神力触角延伸,找准感染者中枢神经,发力——
太阳从地平面上升起,头悬利刃、朝不保夕的末世生活改变了幸存者的生活作息,几乎是天一亮,大家就有所感应地睁开眼睛。
当然也有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这已经是常态了,没有人去在乎别人受到了什么惊吓,因为谁都知道噩梦的内容。
盛濯醒得最早,他的生物钟一向准时。
在他进行简单洗漱的间隙里,塔塔神情有些严肃地提醒他:“你每天睡眠不足八个小时,还要开一整天车,进行高强度的体力活动,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出问题的。”
一个男人再怎么强悍,毕竟不是超人。
盛濯的眼下已经有了一片淡淡的青痕,虽然那并不影响他出众的外貌。
听完塔塔的话,盛濯拿湿毛巾抹了一把脸,回头看向精神饱满、光彩依旧的女孩,心底的疑问终究还是没有道出口,只反问了一句:“要不你来开车?”
塔塔不以为意地点头,“好啊,我开车,你休息。”
走上驾驶座前,塔塔忽然回头对他说了句:“你之前从来没说让我来开车。”
说完也不像是要等他回答的样子,径直钻进去。
盛濯动作顿了顿。
然后开始复盘自己最近这两天的举动。
他习惯独自承担一切,也习惯掌控一切。
一开始时,他只把塔塔当成一个普通的幸存者,最多就是没其他人那么脆弱累赘而已。
随着同行时日渐长,她逐一证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竟然让他下意识生出托付后背的意愿。
教她用枪,给她武器,甚至连末世司机这么重要的任务都给了她。
换做以前,他可不愿意把方向盘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还是在这种极度危险的环境里,自身精神体力都有所损耗的情况下。
他昨天才说过自己的信任不会轻易交付,今天却不自觉做出了背道而驰的事。
“没办法。”盛濯收拾干净后将东西放到车后座,“谁让你眼睛尖,看出我是强弩之末了。”
其实这样的日子他不是没有过过,再坚持半个月也没有问题,但正如塔塔所说,是个人都会有极限的。
对上车窗里塔塔那双仿佛永远不会被阴影蒙尘的清亮双眼,盛濯压下沉沉思绪,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盛兄弟早啊!”孙建国拎着两瓶矿泉水走过来,想要递给盛濯。
盛濯婉拒:“你们人多,留着吧。”
见孙建国不听,他便将两人也预备去临海安全区的事说出来,孙建国一时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许多了,忙着回去收拾东西上路。
末世充斥着黑暗与绝望,能帮一个是一个,能活下去一个算一个。
出发前,盛濯把钥匙丢到了塔塔手里。
她虽然没有系统学过,但车技竟意外的不错。
盛濯坐在副驾驶随口问她:“谁教你开的车?”
“皓哥。”塔塔第一次开车,难免有些新奇感,一心只扑在前面的路上,“她是我之前认识的朋友,是个很不错的人,她教过我一些基本技巧,不过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开车。”
居然有人在他之前教了这小丫头开车的技能?听起来似乎还是个男人?
盛濯心里有那么点微妙的不爽,不过很快被他忽略。
他继续问:“那你怎么一个人在川江基地?你的朋友呢?”
“我们一起到东南基地以后就分开了,皓哥的老公以前就在那里当兵,她跟着老公哪儿都不去。”
盛濯忽然沉默了一下才迟疑着开口:“皓哥的……老公?”
“对啊!”塔塔点点头,忽然想起这个称呼是有歧义的,笑着偏过头看了盛濯一眼,“你不会以为皓哥是男的吧?她是一个大美女!只不过性格大大咧咧的,能力又强,自称女汉子,认识她的人都喊她皓哥!她可帅了!她老公也帅,他们特别般配!”
盛濯想了想,忽然问:“有我帅吗?”
塔塔又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很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
她说的是实话,很中肯的实话。
盛濯莫名觉得胸口那股子奇怪的郁气消散了,嘴角不自觉上扬,显然对小姑娘不带丝毫作伪的夸赞很受用。
就在稍稍侧身调整座椅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定在窗外一点一动不动了,“停车!”
塔塔忙踩下刹车,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嗯……好巧不巧,车辆经过的公路边上赫然躺了几具腐尸。
盛濯没有说话,兀自打开车门走向几步远的尸体,塔塔不明所以地下车跟上去。
紧随其后的白色货车也停了下来。
盛濯面色沉静地走到几具感染者尸体旁边蹲下看了一会儿,又走到后面那几具动物尸体旁边,照样蹲下来看了一会儿。
孙国强带着李子杰走过来,“盛兄弟,怎么回事儿?”他们也看了几眼躺在地上的尸体,除了恶心就是可怖,没有什么新奇的。
“没什么。”盛濯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回走。
孙国强和李子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对视一眼,正打算问问塔塔什么情况时,发现对方早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盛濯的脚步回车上去了。
得嘞,回吧。
接下来的一路,盛濯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椅子上双眼目视前方,眉心拢起不明显的褶皱,表情看起来十分冷肃。
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
沉默过去了许久后,塔塔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怎么啦?你发现什么了?”
她的声音似乎将盛濯从沉思中唤醒,冷峻的男人此时面色凝重,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难以接近。
“那些感染者……很奇怪。”
“哪里奇怪?”
“死法。”盛濯捏着眉心闭上眼仰头靠在椅背上。
刚才在行驶过程中,他就注意到前方有感染者尸体,原本没什么奇怪的,直到不小心瞥了一眼猛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便立即让塔塔停车下去查看。
那几个感染者的面部已经腐烂,其中一个的脑部似乎曾经受到过重击,缺了一块颅骨,能够清晰看到里面的脑髓。
众所周知,感染者的弱点在脑部,只有毁坏它们的大脑中枢才能算杀死它们。
可这几具尸体的脑部几乎是完好的,没有枪眼,没有致命伤,就连露出一半脑髓的感染者,脑髓表面也没有破损痕迹……
再看那几具感染动物尸体,它们的脑部同样没有任何外力攻击的痕迹。
很多人对于感染者是十分恐惧的,即便没那么恐惧也不怎么会关注它们死后是什么样子,自然就不会去关心怎么死的。
偏偏被他注意到了。
而且这并不是第一次。
大半个月以来,盛濯还见过两次同样的情况。
所以刚才他才会突然下车查看,只因为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那么……到底是什么武器,能在完全不损坏大脑外部的情况下直接攻击感染者的中枢神经致其死亡呢?
盛濯不可避免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传闻,随着科技的发展,一些高精尖武器也随之问世,他了解绝大多数武器,但有一些杀伤力极强,尚处试验阶段的秘密武器便无从得知了。
会不会是有人掌握了这种武器,并将其用在了感染者身上?
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无解。
但起码能算一个安慰,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武器,至少说明,人类不是完全陷入绝境无法救赎。
塔塔继续追问:“他们的死法哪里奇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刚才弱了些。
盛濯转头看过去,漆黑眼底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旋涡,“脑部没有枪伤,没有重击伤,却毫无生命迹象,难道是累死的?”
感染者可不会疲倦。
塔塔忽然眨了好几下眼睛,如果有熟悉她的人坐在旁边,就会知道她此刻十分不自在,因为只有在心虚慌乱的时候,她才会不停眨眼。
盛濯并不算了解她,但他了解人性,他善于把控人性致命的弱点。
当然,也善于发现不寻常的情况。
“你觉得……”盛濯歪了歪身子,缩短了和驾驶座的距离,虽然不是近在咫尺,但他说话时喷出的气息还是似有若无传过去,隐约落在了塔塔肩上,“会是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它们?”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