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程岑出嫁一周后,衡山书院就宣布程老先生不再授课见客,潜心养病。”芸姑叹道:“这老先生也是难做,一边是道义,一边是孙女,可那镇北侯也真是缺了大德了!”

    秦风与萧令瑶交换个眼神,这损招也不晓得是何人所想,但若是没有程老先生断绝关系一出,陈天啸真要一举两得!

    程岑出城时听到这噩耗,待嫁到北关不知道会受到何等对待?

    她原有的价值打了折扣,那陈天啸还能以礼相待?除非她手上还握别的筹码,否则想要翻身难矣,只叹她此举是彻底伤了教养她长大的祖父的心。

    秦风想了想,心中微动,当下就写了一封帖子让芸姑派人送去衡山书院,程老先生或许不会见别人,若是他的话,或有一见的机会。

    正如秦风所想,程吾老先生在收到他的帖子后决定与他见一面,当天夜里,秦风就独自一人到了衡山书院,看到面容清瘦的程老先生,他叹息一声,拱手道:“先生安好?”

    夜间的衡山书院显得很是冷清,夏间的风吹得院落中的大树沙沙作响,偏像是敲打在人心上令人不安,令人躁郁,程老先生看着同样清瘦了一圈的秦风,哑着嗓子道:“尚好。”

    若是好便是强颜欢笑,只是尚好可见老先生已经在他面前吐露了真实的情绪。

    “晚辈出去了一圈,方才赶回都城,出发前已知程家变化。”秦风说道:“却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县主曾经来找过晚辈。”

    此事程吾已经知晓,一时间面色尴尬,先请秦风进了自己的内室,两人面对面坐下。

    桌上的茶水烟气袅袅,曾经可以彻夜长谈的忘年交却相对无言,茶水半凉之时,程吾老先生才缓缓说道:“老夫并不怨怼秦公子,秦公子的拒绝本就是情理之中。”

    “岑儿告知老夫曾去寻公子时,老夫便知晓她只是在替自己的选择找借口,不过是借秦公子的拒绝推自己一把,秦公子本没有任何责任,如今却要遭受她的怨怼。”

    秦风只叹程吾老先生到底是个清明的人,只叹程岑却没继承这份清明,将自己推入火坑。

    “若晚辈要承受县主的怨恨也无可厚非,毕竟拒绝她的的确是晚辈本人,只是心痛老先生为此要承受这么多苦楚,县主她若是能领会先生的用心还好,若是不能……”

    秦风说到此处时,程吾先生生捧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身为外人都能看出他断绝亲缘关系为保孙女与程家安危的用心,那程岑呢,可否知道他的苦心?

    “若是县主不能领会,恐怕老先生的一番苦心要打水漂,依县主的野心定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登上高位,晚辈说句大胆的话,怂恿镇北侯篡位都有可能。”

    砰,程吾老先生手中的杯子掉落,温热的茶水溅出却伤不了人,秦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捡起杯子,顺手擦拭掉茶水,抬头看向程呈老先生惨白的脸:“老先生稍安。”

    “岑儿打小在我身边长大,念她失去父母,老夫对她多加宽容,可毕竟是失了双亲的孩子,她打小就擅长察颜观色,学会看着大人的脸色过活,她越是如此,老夫越是心疼。”

    念及往事,程吾老先生的眼角微红:“对她种种的小心机也没有及时纠正,长此以往才让她对自己的聪明十分自信,殊不知她的聪明不够隐忍,只能流于表面。”

    秦风的手一顿,的确如此,女子聪明者不在少数,但能隐忍者会适时调整,不时变化,而流于表面之人只想利用这聪明达成目的,却少了蛰伏的隐忍,能让人看得出来。

    若是被人察之,这聪明的意义也只能付诸东流,这聪明还可能为他人所用,比如元帝,比如那镇北侯!

    “是老夫的错,当年她下定决心入东宫时,老夫其实早隐隐察觉她的野心,当时未曾阻拦,结果铸就大错,如今她二嫁,依旧是冲着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去的……”

    “此次老夫绝不能让程家与她一同陪葬,程家的同族,还有衡山书院的学生们都与程家的声名息息相关,老夫如何能让他们一道背负污名!”

    “老夫甚至想过要以死明志,让天下人看看程家的风骨!”程吾老先生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滚落:“老夫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陛下一封来信让老夫再无选择。”

    果然是元帝有插手,就说元帝一定看得清楚镇北侯的用意还欣然同意这桩亲事,放镇北侯的人入都城送嫁妆,果然是有后手,准备在最后迎头一击!

    秦风让自己冷静下来,默默地问道:“莫不是陛下授意您与程岑断绝祖孙关系?”

    “陛下岂会明示?”程吾老先生睁开略显浑浊的双眼:“陛下手握岑儿的把柄,只说一句书院清名不保,连累万千学子,老夫就只能退让一步。”

    “死岂能解决?老夫若是一死岂不是心虚的表现?同样会招来猜疑与骂名,让子孙受累,让学生受累,这条老命还得先护着才是。”

    秦风看着灯光下的老人家,平白生了不少霜发,增添了老态,他心中涌出一股酸意,生死不得,为了学生和家人,老先生还得挺直了腰杆活着,这何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

    陛下始终是杀伐果断的陛下,将程吾老先生逼到了死角!

    “若县主悟到先生所图后能够放下心中执念,安安稳稳地做镇北侯夫人,也能善终。”秦风说道:“人人都猜那镇北侯主管着大军,心中不安稳,依晚辈来看——他有反心。”

    程吾老先生打了个寒蝉,嘴角的笑意中涩意更浓,秦风又说道:“此次世子爷死在隋城,虽说是病亡,但镇北侯疑心难消,此事又或成为导火索,若非时机未成熟,此次……”

    秦风的话有留白,程吾老先生却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若有条件,镇北侯必反,到时候他的岑儿便与陈天啸一道成为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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