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完这些什么看法?”

    李京州盯着秦枝的眼睛,像是想看出一些什么。

    她能有什么看法。

    每个人都无法抗拒命运带给我们的苦难,但却可以选择怎么面对它们,就像有人再穷,哪怕要饭也不会去偷去抢。

    谁不苦?往前数个七八载,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不容易。

    再说了,王之娚的苦难又不是她造成的,可是她的苦难却实实在在拜王之娚所赐。

    秦枝扬起脸,目光坦荡:“我还是讨厌她。”

    李京州愣了愣,很快举起酒杯:“敬你的讨厌。”

    李京州喝的是气泡水,秦枝喝的是白葡萄酒,李京州一口喝掉小半杯,而秦枝只啜了一小口。

    这时候瞥见什么,秦枝提醒李京州:“那个男的看你了。”

    “哪个?”

    “王之娚那个新男朋友。”

    李京州切牛排的手微顿,偏脸朝那边望过去,淡淡一扫,很快又把脸转回来。

    秦枝问:“他会不会过来和你打招呼?”

    李京州笑笑:“他们来就来,不来就不来,又不耽误你吃饭。”

    “来了。”秦枝看似不经意又朝那边瞥了一眼,“他和王之娚一起过来的。”

    李京州想了想,放下刀叉,喝了口气泡水。

    两个动作做完,那人和王之娚就到了眼前。

    “李京州啊,还真是你。”那人笑得虚假,“好几年没见了吧,都认不出了,越来越帅了。”

    李京州淡淡颔首:“好久不见。”

    那人又瞥了眼秦枝,问:“这位是……”

    “我女朋友,秦枝。”李京州介绍道。

    秦枝一笑:“你好。”

    那人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把王之娚介绍过来。

    王之娚干巴巴一笑:“我们认识,我们是同学。”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很巧,你和这位秦小姐是同学,和李京州又是青梅竹马,不如改天我们约一下。”

    李京州淡淡一笑,没回话,而是旁若无人,接着吃饭。

    秦枝夫唱妇随,也不热情。

    一时间有些赶的意味。

    王之娚忙说:“那个,我们回去接着吃吧。”

    语气里有请求的意思。

    那人看李京州态度不咸不淡的,也就同意了。

    等他们走后,秦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恰好王之娚回头,眼里的内容很复杂,交织着深深的嫉妒,不甘,无奈和怅惘……

    秦枝晃着酒杯,悠悠闲闲回望她,几分惬意,几分平和。

    比挑衅和炫耀的力量更重。

    很快,王之娚先崩不住转了身。

    秦枝懒懒一笑,垂眸看着桌上的菜,想到什么,再瞟李京州,还在专注于他盘中那二两餐,不由轻咳一声,悠悠说:“你们俩可是青梅竹马哦。”

    李京州微愣,很快抬眼看过来,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我俩从出生就认识。”

    秦枝瘪瘪嘴:“她见过你五岁什么样,十岁什么样,我都没见过。”

    “嗯。”李京州憋笑,“我从小帅到大。”

    “……”

    秦枝不接话了,眼波一转,瞪了他一下。

    等出了餐厅,她走得头也不回。

    他拉住她:“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她挣开他:“你去找你的青梅竹马吧。”

    他看着她的背影无奈说:“你过来我给你买糖吃。”

    旁边恰好有一个糖果超市,满满当当全是糖,按斤卖。

    秦枝忸怩走了几步,听他这么说,又折身回来,努努嘴:“刚刚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家店,衣服可漂亮了。”

    刚才路过的全是名牌店。

    李京州微微蹙眉,拿手指点她的额头:“你的人生座右铭是不是“得寸进尺”?”

    她把他的眉毛捋顺:“我这叫懂得被爱。”

    是他教会她的。

    “李京州你知道吗,本来我想,我一定要给你幸福。可没想到,你给了我更多幸福。”秦枝仰脸看他,很认真说。

    李京州顿了顿没说话,几秒后嫌弃一瞥:“衣服给你买,少叽叽歪歪。”

    说完话他往电梯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秦枝跟上来,也笑:“喂,我这么真情实感呢……”

    ……

    李京州带秦枝去血拼了一番,在试衣服的时候,李京州就坐在一旁看时尚杂志。

    店员端着兑了桂花的温水放到他旁边,他抬脸,恰好秦枝换完衣服从帘后走出来。

    他敛了敛眸。

    秦枝问:“好看吗?”

    李京州说:“好看。”

    秦枝见他回答的快,认为他在敷衍,想也没想就和他吵架:“李京州你敷衍我是吧,你都没仔细看。”

    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呼吸一滞,还用仔细看?

    李京州不由为她的坏脾气失笑,他想了想说:“这一件比较符合你的气质,性感又高级,比上一件好看,上一件稍微显成熟了。”

    “女士,我说的不错吧,这件拉西米尔绸连衣裙您穿真的好看。”店员满脸堆笑,“您男朋友眼光真好,一看就是对你很上心的,很少有帮女朋友分析的。”

    秦枝神色稍霁。

    店员趁热打铁:“而且这件衣服属于比较暴露的款式,显身材,很多大男子主义的男生还不允许女朋友穿呢。其实您男朋友只是在做一件正常的事情,但是我见多了那种对女朋友有各种要求的男生,真的觉得他很难得。”

    秦枝和李京州对视。

    他们都知道,店员的话并不只是为夸奖李京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种夸奖容易让男人满足女人甜蜜,从而加快成单。

    秦枝明白,但依旧高兴,想了想说:“那好吧,我要了。”

    她回试衣间把衣服换回来,等她出来,只见李京州坐在那,不修边幅,懒懒散散,既清贵又纨绔。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词偏偏和他很契合。

    秦枝抬抬下巴,命令道:“去交钱。”

    李京州口嫌体正直,说着:“没钱。”

    ……最后却还是走到柜台处刷了卡。

    之前没买得起的普拉达,现在他给买了。

    她真的有在好好被爱,也有在好好学习接受被爱。

    在回去的路上,秦枝忽然生出一种感受,她把这个感受告诉他。

    “你觉不觉得像这样吃吃饭,逛逛街,才像是真正的恋爱?”

    李京州难得配合她:“嗯。”

    秦枝看着车后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又看看李京州的侧脸,对面的车灯打过来,他的脸庞亮了一下,好看的不成样子。

    秦枝拉了拉安全带,起身亲了他一口。

    李京州批评她:“坐好。”

    秦枝笑嘻嘻坐好。

    快到学校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秦风华打来的,主要是告诉她秦响那件事的处理结果。

    挂了电话,秦枝告诉李京州:“那几个孩子都被退学了,律师说了,他们这五个人,有三个未满十六周岁,不会被判刑,但会留案底,污点跟着他们一辈子。另两个年满十六岁的,估计会被判一年到三年的有期徒刑。”

    李京州想了想才说:“嗯,律师之间会有博弈,但结果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秦枝点点头:“谢谢你啊。”

    “那么生分?”李京州斜眼看她。

    秦枝笑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嘛。”

    李京州把车子开进学校,他从南门进,把车停在了操场附近的花坛边。

    歌里唱过,早春不过一棵树。

    路边的树木已经抽芽,空气里弥漫着清爽的草木气。

    他不知道摁了哪里,车座慢慢折叠起来,车里的空间一下子变大了。

    秦枝了然,也不忸怩,到他身上去坐。

    他喜欢她在上面,头发全都散下来的样子。

    他手卷着她的头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没有过分的举动,他只是亲亲她的嘴角:“刚才你说起秦响,我想起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们今年的视频选题,定了校园欺凌,过两天我就要忙了。”

    秦枝半晌没动,缓了缓,她笑:“真的很有意义。”

    他哼一声:“没意义有些事该做也得做。”

    秦枝不自觉搂住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阿澄。”

    讨好的这么叫了一声。

    他好整以暇看她。

    她今晚上一直笑嘻嘻的,这会儿也是,一双妩媚的眼睛泛着盈盈水光,直看到人心里去:“今晚不想回宿舍了。”

    李京州眉峰一挑,装不明白:“你想睡路上?”

    秦枝狠狠地捶他,又躲进他怀里蹭了蹭。

    李京州受不了她这样,发狠掐了下她的腰:“坐好,我开车。”

    秦枝哼哼唧唧从他身上下来,没骨头似的瘫进副驾里,什么都没干就娇气的不行。

    这一晚,秦枝的世界下起了雨。

    他的汗液从发梢掉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在他身下躲雨。

    于是大雨来得更加凶猛。

    ……

    第二天秦枝和李京州都有课,因为李京州昨晚带秦枝来了西城,今早就带她去早集上吃早点。

    西城的落后,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情味更浓。

    李京州告诉秦枝,大集上的各个商贩都是四点多就过来抢位置摆摊的,而摆摊的九成都是中老年人,在市中心,老年人早晨四点起床,基本是锻炼身体的。

    各人有各命。

    秦枝想吃水煎包,很油的东西,她偶尔吃一次,不怕长胖。

    李京州还推荐她喝胡辣汤,里面太多生姜了,秦枝吃不惯,只喝了两口,剩下的都被李京州喝了。

    后来又要了一份丸子汤,秦枝倒是喝了大半碗,剩下的小部分,实在是吃不下了,李京州这下忍不了了,摆出肃冷的样子:“你欠揍呢,又浪费。”

    秦枝想端起来喝,李京州却先她一秒,把剩汤端起来喝了。

    秦枝问:“李京州,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李京州想了想:“芫荽。”

    “哦,香菜啊,我也不爱吃。”秦枝问,“还有吗?”

    李京州说:“茄子。”

    “那好,下次我给你做茄子吃。”秦枝笑,别有深意,“这样我就可以吃你的剩饭了。”

    李京州微愣,反应过来,轻笑:“秦枝,你想让我酸你一下吗?”

    秦枝兴奋了:“快!快来酸我!使劲儿酸我!”

    “你做的,再不喜欢我都会吃光。”李京州一本正经说。

    秦枝怔了怔,这哪儿是酸她,甜她还差不多。

    “既然这样,这顿饭我请了。”秦枝豪情的拍了下桌子站起来。

    李京州跟着她站起来,听她问:“老板多少钱呀。”

    老板问:“哪个桌啊?”

    “这个。”秦枝指了指。

    “给完了给完了。”老板瞥见李京州,顿时记起来,“这小伙长得帅,我记得他付完了,八块钱。”

    秦枝转脸,见李京州一脸憋笑,不由撇嘴:“你个大骗子。”

    “好了,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点名了。”李京州笑说。

    秦枝看了眼时间,果然不能再耽误了。李京州的车停在路口,她跟着他挤出人群,看到他的车旁站着一个人,显然是在等他。

    视线对上的那刻,她心头一颤,那人也是一脸惊讶。

    那人朝李京州挥了挥手,李京州看见了,让秦枝先等等。

    秦枝点点头,就站在一边等李京州。

    李京州和那人说了些话,又拿手机给那人扫了码,最后说了几句什么,那人连连点头,最后离开之前,还朝秦枝连连哈腰打招呼。

    等上车之后,秦枝才问:“那不是之前欺负我的光头吗?”

    “嗯。”

    “你刚才给他转钱了?”

    李京州往后倒车:“这帮人都是附近工地上打工的,别看他长得显老,实际上和我一样大,家里穷,吃不起饭,上不起学,十四五就出来混,出苦力。”

    “所以你给他钱?”

    “秦枝,我不是慈善家。”李京州看了她一眼,“有人对妻子好,不一定孝顺父母,有人孝顺父母,不一定对朋友道义,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也没有人在道德上能一点瑕疵没有。”

    “他以前进去过一次,因为偷了我的钱,一万块,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着话,他已经把车开了出去,驶入主道。

    “因为他爸死了,却没有钱安葬。”

    秦枝忍不住唏嘘。

    李京州却已然看惯了这一切:“落后意味着野蛮,他身上的确有很多糟糕的品质,但打压和报复只能让人暂时害怕,只有教育和改造才能真正帮助一个人。”

    秦枝问:“你怎么教育的他?”

    “他求我不要让他坐牢,但我拒绝了,不过在他进去之后,我出钱安葬了他爸。”

    李京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打在方向盘上,袖子撩上去一截,露出瘦而有力的一截手腕,上面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红豆杉手串。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只在你面前老实,可对外依旧死性不改?毕竟他上次还是差点欺负我了。”

    “他本性不坏。”李京州淡淡说,“但是近墨者黑,一个混混会把耍流氓当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吗,这是认知性的问题,需要时间改变。”

    秦枝了然,可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那你刚才为什么又给他钱?”

    “他年初查出胃癌,时日不多了。”

    “……”

    “他知道自己治不好了,想提前给自己料理后事,可还差一点买墓地的钱,无论如何都凑不齐,才向我开口。我没那么慈悲,但这点忙还是可以帮的。”

    秦枝哑然。

    有些人的生命是一本厚厚的书,而有些人只不过是一页传单,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回烟城一趟,秦枝更加理解李京州的“人世”的意思。

    人生在世,众生百态。

    不过是各有各的风流与平庸。

    作者有话说

    李京州:秦枝,你想让我酸你一下吗?

    秦枝:甜还差不多。

    我:酸的是我!!!

    有人因为有钱而变坏,有人因为变坏而有钱。有人混了那么几年,到头来却买不起一块墓地。

    最后:所谓的欺凌,永远没有公平可言,伤口永远都在,哪怕对方付出任何代价都是无法消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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