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陆陆续续有乘推着行李走出来,这时已接近晚上九点,而大厅依旧灯火辉煌。

    姜楠登机前约了辆网约车,司机发来短信说候在二层停车场。她自出口走出,对照着软件上显示的车牌号,很容易就找到那辆白色小轿车。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提过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等姜楠坐上车,向她确认目的地:“是去御景国际吗?”

    “嗯。”她象征性的应了声。

    回来这天不巧赶上星期五,路上车流拥挤。

    又一次堵在高架桥上,姜楠靠着车窗,看向外面朦胧月色下的北京城,高楼大厦,火树银花,让人眼花缭乱。

    这次她离开北京挺久,期间从青海到北疆,从北疆到南疆,最后从南疆到西藏,走过的不是戈壁荒漠就是雪山峡谷等自然风景,习惯了边疆地区的慢节奏生活,再回来这种处处布满现代化的都市,心里竟生出些许不适应。

    到达御景国际,用了比往常多一半的时间。

    姜楠家在十七层,空间不大,两室一厅,黑白色调的装修冷清且单调,再加上有段时间没人居住,看起来空荡荡的没有丝毫人气。

    她反手关上门,甩掉鞋子躺倒在沙发上。每次坐飞机,她都会很疲倦,浑身由内而外不舒服,只想好好休息。

    躺了好长时间,精神才渐渐舒缓,她爬起来给沈西发消息报平安。

    退出聊天界面又看到林宴宁发来的那则消息,是医院名称和病房号,姜楠一直没点开,这会瞧见,眼底露出抹嫌恶。

    屋内空气不流通,待久了有点发闷,她找到遥控器把厅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趿着拖鞋去了阳台。

    午夜正是一天最安静的时刻,窗外笼罩在深沉寂静的夜色中,黑暗的尽头仍是黑暗,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姜楠伏在栏杆上吹风,她点了一支烟,风把烟头吹的通红,抽到一半她注意到对面那栋大楼亮了盏灯,吐口烟圈的功夫又重新归于黑暗。

    困意涌起,她转身回到室内,掐灭烟一丢,也没去卧室,往沙发上一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晚姜楠睡的很安稳,一夜无梦到天光大亮。

    灿烂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室内,缓和了房间的冷清。

    半梦半醒中姜楠感觉喉咙痒的难受,习惯性往左摸索找水杯,触摸到冰凉的墙壁,她愣了几秒,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记忆回笼,想起早已回到北京的家。

    钟声滴滴答答走着,姜楠去厨房翻了半晌找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没去检查是否过期,直接灌了几口,痒意缓解,刚要盖上放起来,瓶盖从手中掉了出去。

    她弯腰去捡,随着她的动作,从散开的衬衫领口间滑出一条银色项链,以及悬挂在尾部那颗小巧精致的五角枫坠子。

    姜楠的视线定住,良久,抬手摘下项链。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这些年来从不离身,走到哪都随身携带,那些觉得熬不过去的时刻,都有它陪着经历。她下意识用大拇指和食指摩挲掌心的坠子,触感由手至心,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年前那个夕阳西下的午后,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画面,一瞬间眼眶微红。

    突然很想去见她。

    浴室水声停止,姜楠裹着浴巾走出来,拉开衣柜找了件黑色连衣裙换上。

    她坐电梯到负一层停车场,开车去了西山。

    姜楠的母亲很喜欢五角枫,西山上的五角枫一入秋尤其好看,因此七年前姜楠把她葬在了这里,让她喜欢的枫叶能长长久久的陪伴她。

    墓园里静悄悄的,除她之外再没看见其他人,她沿着青砖铺成的小径往里走,最后停在角落的一座墓碑前。

    碑前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看起来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也是,除了她还有谁会记得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呢。

    清扫完灰尘,再换好新鲜的花束,姜楠抬手抚上墓碑。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瓷青色旗袍,笑容浅浅的直视前方,那种经过时光沉淀的气质风韵扑面而来呈现在眼前,仅仅只看照片,就让人忍不住赞叹。

    姜楠的母亲,名叫傅晚,生于岭南,长于云南。

    死于北京。

    当年许多与姜家来往的人形容她,都是温柔的,从容的,优雅的,没人能想到,这样一个集温柔娴雅于一身的女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到最后竟然选择了那般决绝的方式离开。

    姜楠相貌随了她,眼睛和下巴尤其相似,但最像的还是骨子里的那份决绝。

    傅晚用一瓶药解脱了自己,而姜楠,则用一把火烧掉她留下的所有痕迹,烟消云散。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她要让傅晚干净彻底的远离,不再与造成她痛苦的源头有任何牵绊。

    地面落了好些枫叶,姜楠捡起来用纸巾包裹住放进包里,她席地而坐,把头靠在青灰色的墓碑上,双手环抱着腿,一言不发。

    周围更加安静了,连风声都听不到。

    很多时候她来这里就是这样,静静待着,再多的负面情绪也能悄然散去,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尽力温暖她的所有。

    姜楠在西山待了很久,离开已到中午,空气浸着十足的热浪,她打开车内空调释放冷气。

    铃声骤然响起,她捞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是沈西。

    “大宝贝,你还要多久回来?”

    “差不多半小时。”她打开免提,钥匙插进锁孔启动车,“怎么了?”

    沈西说:“我在你家,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那头一阵嗡嗡嗡的动静,姜楠不会做饭,她揣测着,有点像油烟机发出的声响。

    结合沈西的话,她诧异的问:“你在煮饭吗?”

    “是啊。”沈西说,“给你接风洗尘,感动不?有没有热泪盈眶?”

    姜楠:“不感动。”

    沈西:“既然这样,那我决定把做好的菜倒给垃圾桶吃。”

    “我话没说完,不感动当然是假的。”姜楠绽开一丝笑容,“大小姐为了我洗手作羹汤,我心里幸福的都要冒泡了。”

    沈西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姜楠轻轻说:“再等我一会,很快回来。”

    沈西听到她的话,急忙嘱咐道:“哎呀你不用着急,慢点开,安全最重要。”

    十二点半,姜楠回到家。

    屋子里和早上出门时完全不同,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扔在玄关的行李箱不见踪影,厅的地拖干净了,墙上的电视机在放综艺节目,餐桌上摆着束新鲜的郁金香和一盘切好的水果。

    热闹替换了原本的岑寂,房间变得温馨起来。

    自从三年前姜楠带着三月回来北京,一直是一个人住,除了沈西和苏以晗外,没有其他朋友,生活中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不觉得孤独。

    虽然有三月的存在,但氛围并没有改善多少。

    只有每次沈西她们的到来,才稍稍有那么点烟火气。

    三月很久没见她,迈出小爪子轻而快的跳进她怀里,蹭了蹭胳膊舒服的蜷成一团。

    姜楠摸它的脑袋:“有没有想我?”

    小家伙喵呜的叫了几声,接着低下脸埋在她胸前。

    姜楠挠了挠猫肚子,无声的弯起唇角,抱着它来到厨房门口。

    视野里原本空旷的厨房现如今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调味品,砂锅里炖着汤,香味四处飘散。

    沈西站在灶台前,手握锅铲动作娴熟的炒着菜。

    “请问沈大厨今天做了什么菜?”

    沈西闻声扭头,惊喜万分:“大宝贝你回来了?”

    姜楠嗯了声。

    沈西打量她几秒,很是不满:“你这也瘦太多了。”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你这脸看着都小了整整一圈。”

    姜楠配合着说:“那我待会多吃点?”

    沈西:“这还差不多,你一会得喝两碗汤,多补补。”

    姜楠说好,又问:“还得多久?需要帮忙吗?”

    “一边待着去。”沈西白她,“你那是帮忙吗?你那明明是添乱,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某人上次煎个鸡蛋都差点炸了我家厨房。”

    提起这件事,姜楠难得心虚,她摸了摸鼻子。

    “去洗手吧,准备吃饭了。

    沈西外祖家世代开酒楼的,舅舅更是国宴级的大厨,她打小就喜欢跟着家里长辈品尝各种美食,耳熏目染下,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红烧肉,青椒炒蛋,干煸豆角,清炒时蔬,红藕棒骨汤,简单的四菜一汤做的色香味俱,令人胃口大开。

    姜楠尝了口,感叹道:“我们家小西真是越来越贤惠,便宜唐知源了。”

    “那可不?”沈西骄傲极了,“我们家小源子说了,能认识我那是他家祖坟冒青烟。”

    姜楠忍俊不禁。

    她们边吃饭边闲聊,话题自然而然地说到姜楠在外这半年。

    沈西放下筷子,委屈道:“你这一趟出门好长时间啊,我感觉都好久没像这样和你一起吃饭了。”

    “这次是有点久。”姜楠低头喝了口汤。

    沈西满脸不高兴,怒声吐槽:“你们报社怎么这么可恶啊,太过分了,是没别人了吗?老是派你出去到处跑。”

    “是我自己申请的。”姜楠平静的说,“你知道的,我不愿在北京久待。”

    沈西登时垮了脸。

    她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难过。

    姜楠和沈西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清楚她的性子,知道怎样绕开话题:“我从西藏给你带了不少礼物,要不要去瞧瞧?”

    果不其然,沈西的注意力成功被移开,迅速多云转晴,甜甜的对她笑:“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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