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提继先等人游岛返程之事,话说当日施义和左宝书在建康码头等候接收明月门的货,却未见人和货,只得空手而归,他们不知其中曲折,只当是明月门奸险欺诈,故意使的骗局。左宝书去临安后,施义回到岳州,向杨天问禀报建康情况。

    杨天问闻之,甚是气恼,怪明月门不守诚信,但转而又想,明月门此举岂非自断财路,觉得事情蹊跷,便对施义道:“你和左堂主有没有多等几日?说不定路上官兵查看严密,途中耽搁了,毕竟从鄂州到建康的水路不是十分太平。”

    施义道:“我和左堂主也这么认为,怕他们被官兵查到,就在码头多等两日,但并没有见到他们。就算真在路上遭遇官兵,也应该派人通知我们一下吧。”

    夏涵静沉思道:“会领,当日我和方总掌去跟张尚艺交谈过,我看他不像言而无信之人,况且他们的买卖能和金国、蒙古勾搭上,想必也不会做这种欺诈之事,事情或许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施义若有所思,“会领,要不咱们派人去查查?”

    杨天问捋了下胡须,“让钟兄弟到鄂州先问一下。”

    钟信起身领命,“属下这就前去月晕堂。”

    杨天问向夏涵静问道:“方总掌可在岳州?”

    夏涵静疑惑道:“会领找他有事?上月我们去月晕堂办完事后,他就回泉州了。”

    杨天问道:“知道了,没什么事。钟兄弟,明月门失信在先,你去鄂州要理直气壮,切莫失了咱们的体面。”

    钟信道:“会领放心。”

    于是,钟信带着两个随从去了鄂州。

    左宝书到临安后,打听到程元凤的府第位于东门大街,程元凤性爱读书,善诗文,通墨宝,而左宝书又极懂文墨,他为了接近程元凤,便在程府大门不远摆个摊子,将自己打扮成落魄书生模样,日日在此卖字画。虽说左宝书的摊子摆在程府对面,但程元凤每日事务繁忙,早出晚归,如何能见到他?左宝书并不灰心,日日静守。

    一日,程元凤处理完公事早早回府,看到门口摆了个书画摊,一位穷书生蹲在墙角旁。程元凤下轿走了过来,左宝书没有注意到,程元凤站在摊前瞟了几眼书画,赞道:“这字都是先生所书?”

    左宝书起身道:“是,大人自可观看,若是看上哪幅,我替你包上。”

    程元凤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左宝书低头整了整画卷,“不知道,不过大人这一身朝服也瞒不住呀!”

    程元凤大笑,“老夫刚下朝,见你在府门外卖字,便过来看看。这些字功底不浅,恐世上难有几人能与先生相比,先生这般功底为何流落街头?”

    左宝书淡然一笑,指着墙边的野草道:“攀得了高墙,能承侯府恩露,攀不了高墙,便是街头野草。小民身份鄙陋,无处可攀,只能困顿在街头作野草。”

    程元凤一惊,甚为奇之,“先生此言不全对,攀过高墙也未必能承恩露,能开娇艳、能展绿荫者方得久存;若是碌碌杂草,一无可用,纵然攀过高墙,也会被拔掉。而那街头绿草、路边野花,只要各有风姿,自然能为行者称道。”

    左宝书一听程元凤之言,不由得佩服,“小民发发牢骚,大人不必在意。敢问大人高就何职?”左宝书当然知道他是谁,故作不知而已。

    程元凤笑道:“执掌秘书省,身后便是陋舍!”

    左宝书连忙施礼,“原来是的秘书丞程大人啊!请恕小民眼拙!”

    程元凤拉起左宝书,“先生不必多礼,不知先生可愿到寒舍一叙?”

    左宝书惊喜道:“求之不得。”

    “先生请!”

    二人入了府。

    程元凤给左宝书让座,“还未请教先生大名,先生哪里人士?”

    左宝书道:“小民左宝书,岳州人,两番参加科试,不幸落第;家境贫寒,只得靠卖字画营生,让大人见笑了!”

    程元凤让人看茶,“左先生不必灰心,科场失意乃读书人常有之事,来年定能高中榜魁。”

    左宝书品了口茶,“但愿如此吧!程大人,小民斗胆一问,听说前翻蒙古攻陷夔州,朝廷派董槐将军前去收复,现在战事如何?”

    程元凤忧心忡忡,“难为你自顾不暇还想着国家大事,战事忧心啊!上月孟老将军来报,说京西南为了配合董将军围攻夔州,致使襄阳兵力空虚,被蒙古趁机攻陷。孟老将军年老体衰,气急病重,竟天星陨落了。”

    左宝书大惊失色,“孟老将军实乃朝廷擎天一柱,他这一去,谁来主持荆湖?”

    程元凤道:“朝廷一直在议论此事,已调两淮经略使吕文德镇守京西南,并让江万载和张世杰的忠顺军前去协助。”

    左宝书点头道:“这三人也是朝廷悍将,久经杀场,当能拯救危局。”接着又道:“程大人,小民有一疑问,从端平年间以来,蒙古屡攻两淮、巴蜀和荆湖,巴蜀和荆湖损失惨重,而淮东却相对无事,这是为何?”

    程元凤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淮东水域泽国,不利于蒙古骑兵征战,而宋军擅长水战,他们是以彼之短攻我之长。攻荆湖是为了将朝廷与巴蜀拦腰截断,各个击破,巴蜀乃朝廷一臂,极为重要,故而两地战事频繁。”

    左宝书道:“这么说来,淮东倒是坐享天成啊!”左宝书慢慢试探,“不是我替朝廷夸海口,就算蒙古进犯淮东,咱们也不怕,大宋的水军天下无敌,而且又有虞丞相传下的宝图……”

    左宝书还未说完,程元凤一怔,“宝图?什么宝图?”

    左宝书支支吾吾道:“就是《乾坤水站图》呀,这不是咱们大宋的宝图吗?天下谁人不知?”

    程元凤忖度《乾坤水站图》是朝中机密,可左宝书却说天下人人皆知,便纳闷道:“你是听谁说的?”

    左宝书故作惊惑,“街头巷尾都在传,怎么?难道没有此图?”

    程元凤暗自思索,“难道百姓都知道这事了?”程元凤本是诚实君子,并不多想,对左宝书道:“朝中机密本不该外传,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不瞒你说,此图已经不在朝中。”

    左宝书惊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在朝中,在哪里?”

    程元凤悄悄道:“被人偷走了。”

    左宝书故作大惊,“什么?谁这么大胆?”

    程元凤叹息不已,“只怪我和吴相疏忽,酿成此等大错。朝廷一直都在追查盗窃之人,至今无果,若是此图落到蒙古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左宝书道:“查到盗窃之人,定当严惩不贷!”然后慢慢坐下来,心中思量道:“看来会领疑心的不假,方仁和施义必有一人有问题,想必宝图就在他们手中。”

    程元凤见左宝书沉思,问道:“左先生在想什么呢?”

    左宝书道:“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宝图丢失甚是可惜。对了,程大人,时候不早了,我该收拾东西回家了。承蒙大人不嫌弃,请小民进府喝茶,感激不尽。”

    左宝书笑道:“这有何妨?你若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到去当宫廷画师。”

    左宝书摇手笑道:“多谢程大人美意,左某闲散惯了,怕在宫廷待不习惯,若将来有求,登府拜访时,还望到时候大人不嫌弃。”

    程元凤道:“哪里的话!老夫就不久留你了。”又向门外喊道:“来人,向账房支取十两银子给左先生包好。”

    下人领命,左宝书虽推辞不受,无奈程元凤殷勤强加,只好收下银两,再三感谢,离程府而去。

    左宝书离开程府后,天色已经昏暗,背着字画疾步赶回客栈。走过巷子,忽然一个身影从他身后闪过,左宝书回头扫视,却不见人。便继续谨慎前行,不多时,头顶又闪过一个身影,左宝书迅速抽出扇子戒备。这时,只听身后一阵笑声,左宝书回头一看,乃是个一身黑衣、背挂斗笠、身如雨燕之人。

    左宝书放下的字画,“敢问阁下是谁?”

    黑衣人揭下面纱,“左堂主来临安何干?”

    左宝书细看此人,并不认识,“我与阁下从未谋面,你如何认得我?”

    黑衣人不言语,一弯腰将背后的斗笠飞向左宝书,左宝书半步也不躲闪,疾手出扇,唰地一声展开,挡住斗笠;然后用力侧转,横着扇面去劈斗笠,不料那斗笠竟是钢铁做成的,用力劈斩时,击到墙上,只听咣铛一声,飞溅出一串火花。左宝书惊道:“转金笠!”

    黑衣人大笑道:“左堂主好眼力!”

    左宝书收扇近步问道:“左某曾听说河北有隐身四狐,火眼赤狐善水功,飞山沙狐善轻功,而且使得一手转金笠,变身银狐和啸天苍狐不甚了解,你莫不是飞山沙狐?”

    黑衣人连连赞叹,“左堂主的确聪明,怪不得师弟经常夸你!不错,我正是飞山沙狐曹翼。久欲与左堂主结交,只恨无缘相见!”

    左宝书奇道:“你师弟是谁,怎么知道我?”

    曹翼忽觉失言,赶紧掩饰道:“我师弟当然就是我师弟了。”

    左宝书似信非信,“南会与隐身四狐从未打过交道,你找我何事?”

    曹翼打量着左宝书,笑道:“左堂主快人快语!虽然南会与我们没打过交道,但我们十分欣赏左堂主,兀良合台将军也是如此。”

    左宝书轻蔑一笑,“四狐果然是狐狸,见风使舵,前翻投靠金国,现在又投靠蒙古!”

    曹翼道:“左堂主何出此言?来日天下必是蒙古天下,只有投靠蒙古才有前途,我此次来见左堂主正是要为左堂主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左宝书冷笑一声,“什么光明大道?”

    曹翼道:“跟随兀良合台将军建功立业。”

    左宝书顿时大骂道:“放屁!占我汉土,欺我汉民,我恨不得将蒙古人一个个宰了。”说着便挥扇打向曹翼。

    曹翼双手齐出,夹住扇子,左宝书用力抽出,沿其腰下划去,曹翼连转几个轱辘闪开;左宝书展开扇面向他颈肩劈斩,曹翼侧身躲掉;

    “曹翼,你躲什么?痛痛快快打一场。”左宝书喊道。

    曹翼劝说不成,反遭鄙视,羞愧难平,“左宝书,你别不识抬举,多少人想来投靠我们,我们还看不上呢。”

    左宝书骂道:“呸!无耻的狗东西,哪个眼瞎的会投靠你等小人。废话少说,要么出手,要么滚开让路。”

    曹翼气急难平,一展双臂,跳到左宝书头顶上方,凌空脚飞乱踢,左宝书左一扇右一扇稳稳对接;约莫斗了几十招,曹翼占不得半点便宜,便飞向左宝书身后,一脚踢起刚才落下的金钢斗笠;夜色之中,那斗笠借着昏暗光线,金光明灭,飞转而来,左宝书后仰弯腰,避开斗笠。

    恰此时,曹翼趁他尚未立稳,双掌合力打来;左宝书眼疾手快,用扇子一撑,向曹翼仰面平滑而去,对着他的下脚啪啪几扇子,将他打倒。曹翼连滚几下,爬起来又要出手。

    左宝书刚拉出招式,忽然,墙上蹦下一人,“左兄弟,你歇着,让我来!”左宝书一看,正是方仁,方仁踏步疾掌,曹翼也出掌接招。方仁边打边耳语道:“快走,我们两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曹翼回了个眼色,对方仁胸前一掌,将他打倒,“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捡起斗笠飞跳而去,顿时无影无踪。

    左宝书赶紧上前扶起方仁,“方兄弟,你没事吧?”

    方仁摇摇头,“我没事,那人是谁?”

    左宝书余怒未消,“哼!无耻之徒!蒙古的走狗,居然要我投靠他们,把我左某看成什么人了?对了,你怎么会在临安?”

    方仁支支吾吾道:“我……我刚从泉州过来,路经这里,不想这么巧。”

    左宝书见方仁面色不对,似觉言语不实,且程元凤之言也证实了他和施义必有问题,便装作什么都不知,假言道:“原来如此,多谢方兄弟相助!”

    “左兄弟客气了!不知左兄弟来临安何事?”

    左宝书面色沉稳,会心一笑,“打探朝廷抗蒙之事。我们的兵器没有按时收到,襄阳又沦陷了,会领很关心,让我来打听打听。”

    方仁舒了一口气,“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朝廷是什么态度?”

    左宝书拎起地上的字画,“走!咱们回客栈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日得尽快回岳州。”

    左宝书和方仁回到岳州后,向杨天问禀报临安情况,杨天问看到二人一同回来,疑惑道:“方总掌从哪里来,怎么和左堂主一起?”

    方仁禀道:“从泉州赶过来,听说明月门收钱后没有按时送货,是属下办事不力,耽误了大事,请会领责罚!”

    杨天问笑道:“方总掌言重了,怎么能怪你?这件事的个中缘由,我已让钟总掌去月晕堂询问去了,静待消息吧。”

    左宝书向杨天问使了个眼色,“会领,属下已经查明,目前前线战务已引起朝廷重视,赵宋皇帝调吕文德镇守京西南,让江万载和张世杰前去收复襄阳。”

    杨天问心领神会,道:“如此说来,还有点指望。对了!方兄弟,你一路劳顿,先去休息吧!”

    方仁退下。

    方仁走后,杨天问让左宝书靠近说话,“左兄弟,说吧,什么情况?”

    左宝书目光警惕,轻声道:“会领,你猜的没错,方仁和施义的确有问题。那日我假装卖字书生混进程府,跟程元凤打听到《乾坤水站图》的确已经丢失,而且至今下落不明。”

    杨天问暗暗琢磨,问道:“你怎么和方仁遇到一起的?

    “那日,我从程府出来,被飞山沙狐曹翼跟踪,我同他打了一场,谁知方仁忽然就冒了出来。属下也纳闷,他从泉州过来,怎么这么巧就碰到我了?”

    杨天问站起身,下了台阶踱步道:“当日我看到施义送来的假图后,怀疑施义可能有问题,后来一想,若他真有问题,又把假图拿来,岂不是自曝身份?所以方仁才是内奸。我想,施义的话并不假,很可能是方仁先给他看了真图,后来用假图掉了包。”

    左宝书道:“好狡猾的奸计!”

    杨天问道:“左兄弟,眼下这件事你我二人知道就行了,不要打草惊蛇,以后多防着他,关键是要查出他的身份。”

    左宝书道:“属下明白!”

    钟信奉命到月晕堂询问押运兵器一事,不日便到鄂州。陈九鼎被辨惠打伤逃出建康后,由于重伤无法返回明月山,便暂留月晕堂养伤。

    钟信让随从在堂外等候,独自前去月晕堂。张尚艺自知何事,便报给陈九鼎。时隔月余,陈九鼎的伤基本痊愈,带着张尚艺出来会见钟信。陈九鼎命人给钟信看座。

    陈九鼎质问道:“钟总掌,你们南会是不是在耍我们?说好的在建康码头接货,我们送到货怎么不见南会的人?害得我们差点被官府追拿到。”

    钟信本来就心地实诚,来的时候杨天问嘱咐他不可失了南会威严,谁知刚进来却反被陈九鼎责问,心中气恼,“陈九鼎,你这话什么意思?左宝书和施义在建康码头等了你们几日,都不见你们的船,你们不守信义,反倒指责我们。”

    陈九鼎顿时怒色满面,还未说话,张尚艺一拍桌子起身道:“钟信,你是在月晕堂,不是在岳州,别这么猖狂,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钟信道:“怎么?拿了我们的钱不给货就算了,还想打架吗?”

    陈九鼎不想与南会交恶,便细细解释道:“钟信,明月门绝非无信义,我们收下钱后,张堂主便立刻带人送货,因半路被宋军查获,后来我亲自去押送,虽然路程艰险,但我们还是提前一日到达建康,我们把货卸下来后,却迟迟不见你们的人来接货。”

    钟信赶紧追问:“此言当真?那后来呢?货在哪里?”

    陈九鼎正色道:“当然是真的!后来突发情况紧急,又等不到你们的人,我们来不及收拾,只能弃货登船离开,至于那些兵器的下落…也许被你们的人带走了,也许被官府收走了。”

    钟信惊起身,“什么,一千五百副兵器你们就直接弃到码头?什么紧急情况会让你们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

    陈九鼎正喝着茶,啪一声把茶杯掷到桌上,“说话注意分寸。”

    “这件事关系南会,我不打听清楚怎么向会领交待?”

    这时,张尚艺解释道:“掌门人被巫山二圣和九华派围攻,受了重伤,哪里顾得了那些货?”

    陈九鼎好面子,刚才前刻意隐瞒受伤之事,不料却被属下揭穿,顿时怒火中烧,斥责张尚艺,“闭嘴!就凭巫山二狗和慧明贼秃也是我的对手?可恨栖霞寺的辨惠也插手。”

    张尚艺吓得连忙跪下请罪,“属下失言,请掌门人责罚!”

    钟信本就瞧不起明月门,趁此嘲笑道:“如此说来,情况确实紧急,若不及时逃走,恐怕陈掌门就回不来了。也罢!事已至此,我们就不再追究,既然货没送到,就该把钱退给我们。”

    陈九鼎缓缓起身,强压怒火,“若说没接到货就退钱,我们在黄州被官府劫去的货该算在谁头上?没送到是我们的事,没接到是你们的事!”

    钟信见商量不成,便道:“既然你们押送就该负责到底,被官府查去,管我们什么事?难不成你在建康受伤,也要让南会负责?”

    “找死!”钟信刚说完,陈九鼎闪出右手,将桌上的茶杯一把打向钟信。

    钟信只顾说话,没注意陈九鼎出手,躲闪不及,被杯子打中下腹,受力向后退了几步,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立稳脚跟,出掌反击。陈九鼎与他对掌四十余招,抽身后退一步拔出剑,离手横空飞向钟信,钟信一闪,那剑直插在门上。钟信拳脚齐出,陈九鼎以剑鞘接挡,又战了近二十余招,钟信渐渐显出弱势,陈九鼎用剑鞘猛击他的左肩,将其重伤倒地,钟信挣扎几下无力起身。

    陈九鼎走指着钟信道:“钟信你听着,我本来是想杀了你,只是明月门不想跟南会结仇,你回去将我的话告诉杨天问,若是还要找事,我在明月山恭候。”

    钟信抱着肩起来,“这件事没完,你们等着!”跌跌撞撞走出月晕堂。

    钟信带着随从出了月晕堂后,向南会鄂州分会走来,不料半路碰见一队官兵,三人迅速绕道躲开。官兵里领头的骑着一匹肥马,一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表情,此人名叫范文虎,乃鄂州守备。

    他一闪眼看到了钟信三人,见钟信受伤,又却躲闪官兵,鬼鬼祟祟,行踪可疑,便喊道:“你们三个站住。”

    钟信装作没听见,越走越快,范文虎赶马追去,“站住!”

    说话间,后面的官兵也赶到,范文虎见钟信不理睬,便对官兵道:“你们把那三个人抓住,他们一定有问题。”

    官兵蜂拥而上,将钟信三人团团围住,双方在街头大战,战至半酣,钟信趁机突围而去,两名随从被抓获。范文虎执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随从惊吓失措,“大人,我们是外地过来的商人。”

    范文虎向其狠狠抽了一鞭子,呵斥道:“放屁!既然是商人,怎么见着官兵就躲?逃跑的是谁?再不如实招来,就大刑伺候。”

    随从连连唯诺,“大人,我说我说,我们是南会的,刚才那位是我们的判例总掌钟信。”

    范文虎一听是南会的人,猛地一惊,“这些乱贼真是猖狂,跑到鄂州闹事。”转身对官兵道:“赶紧去追,把那个乱贼头子抓回来。”

    钟信毕竟受了重伤,不能跑快,不多时,就被官兵捉住押了回来。

    范文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这些乱贼押到大牢,等候审问。”忽然,范文虎止住官兵,眼睛一转,心生一计,“将这个贼头带走。”指着随从道:“他们是被乱贼强迫的,放了他们。”

    官兵给随从松绑,随从虽疑惑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赶紧跑走了。

    范文虎心中暗暗算计道:“等你们回去禀报后,定会有人来救他,看我到时候将你们一网打尽,这样就能立大功。”

    且说钟信被抓那日,继先、莲心和李芾三人正在君山岛上和千士隐、南瑶兰品茶听琴,他们辞别君山岛划船上岸后,天已近黑,便入了家客栈休息。次日一早,天气晴好,三人游兴未消,同到岳阳楼赏玩。暮春时节,天暖气清,和风流畅,湖波泛翠,三人登到楼上,凭窗观水。

    李芾扶着窗台赞叹道:“果真是洞庭西下八百里,淮海南来第一楼啊!”

    继先面朝湖面,远远凝望。莲心坐到椅子上,“美则美矣,未尽美也!”

    李芾转身问道:“莲心姑娘,何谓未尽美?”

    莲心笑道:“求之未得者、听之无尽者、观之不全者方为美之上者,若尽皆现之,只恐断人遐想,如此则无意韵。你看这洞庭湖,站在楼上,湖面一览无余,如此满目无遮,不也正是空空一片吗?若是有些细雨,湖面雾迷烟绕,朦朦胧胧,让人无法见到湖面和楼阁的真相,当不知里面会有何景物,亦不知是仙境还是人境,遐想无限,才是最美。”

    李芾啧啧称赞,“莲心姑娘这番话让我大开眼界!”然后向继先喊道:“继先大哥,你看什么呢!”

    继先没有回应。李芾又喊了一声,继先回过神,“什么?”

    李芾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继先又望向湖水,目光深邃,不觉吟道:“投荒万死鬓毛斑,生入瞿塘滟阳关。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

    李芾靠上前,“这是刘禹锡被贬峡州赦还而归时途径岳阳楼作的诗,写满了对他世事沧桑的感慨和豁达的情怀,你怎么想起这首诗了?”

    继先叹了口气,指着湖中道:“你看,那似有似无的小岛是不是君山岛?”

    李芾伸头望去,“看不真切,太远了。”

    继先道:“像鹤翁和南仙子那样的隐士世间能有几个呢?你我都是世俗之人,免不了许多世俗感念。刘禹锡被贬峡州时,虽然唐王朝已经衰落,但入川之路仍是大唐国土,一路坦荡,他的感怀不过就是感慨自身颠沛流离罢了,而且个人前途也能预见。同是一条路,我却难行,大宋前途扑朔迷离。”

    莲心过来劝慰道:“公子,虽然夔州在蒙古的手中,我们无法沿江入川,可是朝廷已经派董槐将军筹划收复的事了,余将军还在重庆等你,你要打起精神来,怎么帮他抗击蒙古?”

    忽然,湖中驶出几艘舰船,李芾指着舰船道:“快看,洞庭水师!”

    继先惊讶道:“这是洞庭水师?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李芾偕同继先、莲心走下楼,来到湖边,舰船快速行驶,溅起两排大浪,湖边站着几个围观的人。李芾向继先道:“这是水师在操练,洞庭水师是当年岳飞将军组建的,岳将军被杀后,水师就被解散了,一部分调到江南水师,还有一部分调到江汉水师,只留下几艘舰船作巡湖用。”

    继先不解道:“为什么要解散?”

    李芾道:“岳将军被诬陷杀害,还能留下他创建的水师吗?”

    继先叹息道:“可恨可叹!李芾兄弟,你说这几艘是巡湖用的,为什么要巡湖?”

    李芾娓娓道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高宗朝时,洞庭湖一带出现过乱民造反,方圆十几个州县都遭到祸害,朝廷多次派兵镇压都不能平定,原因就是他们善长水战,而朝廷都是步兵,无法在水中与他们较量。后来岳飞将军从前线被调回,负责平叛,岳将军到了这里,因地练军,组建了洞庭水师,很快就平定了乱民。”

    继先不住点头,“岳将军用兵如神,是大宋难得的将才!”

    “将才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死在昏君奸臣手中?”继先和李芾正说着,忽然旁边冒出一句话,二人忙转身,只见一个老婆子一脸不屑站在湖边,正是夏涵静。

    继先上前问道:“这位大嫂也是来看水师操练的?”

    夏涵静冷笑一声,“呸!什么狗屁水师。你们两个臭小子刚才说这里的义民是乱民造反,简直放屁。”

    李芾道:“聚众起乱,为祸朝廷,难道不是造反吗?”

    夏涵静呵斥道:“为祸朝廷就是百姓造反?那朝廷为祸百姓算不算是朝廷造反呢?”

    继先惊道:“还从没听说过朝廷造反的说法。”

    夏涵静道:“小子,老百姓只求个温饱太平,若不是被逼到绝路,怎么会举义?官府横征暴敛,外丢国土,内压百姓,这才激起义民反对,所以……”

    夏涵静还没说完,继先忙环顾四下,止住她的话,“这些话你也敢说?”

    这时,跑到一旁玩水的莲心回头喊道,“公子,李大哥,水边好清凉,你们也过来呀。”

    李芾喊道:“你小心点,别太靠近水,有危险。”

    莲心回道:“知道啦!”

    莲心的回头引起了夏涵静注意,感觉她面容熟悉,似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忽然惊道:“这姑娘在吕宋见过,不就是那两个蒙古商人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便问李芾:“那位姑娘喊你大人,你是谁?”

    李芾道:“湘潭知县李芾,这位是我的朋友李继先。”

    夏涵静心中思忖道:“一个蒙古人居然和朝廷的官员混在一起,一定有问题,莫不是蒙古的奸细,待我查查。”便趁继先和李芾不留意,向旁边两个随从使了眼色,随从点点头,向莲心走去,转眼便一起消失了。

    夏涵静对继先二人道:“老婆子我要走了,告辞!”

    这时,李芾向水边望去,突然不见了莲心,慌张道:“继先大哥,莲心姑娘呢?”

    继先也惊惑,“刚才还在这里,不对,刚才旁边那两个人也不见了,难道是他们?”

    李芾恍然大悟,“对!一定是他们,刚才那个老婆子有问题,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赶紧去追!”

    “走!快追!”

    二人急速向夏涵静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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