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继先等人正在谈话,忽听门外人马声喧闹,纷纷出门观看,却见迎面来了一队兵马,打头的是位将军,气宇轩昂,神气十足。继先仔细一瞅,忙跑出门去,向着将军喊道:“世杰,三弟!”

    将军勒住马,迎面一看,忽然两腮抖动,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纵身从马上跳下来,扑向继先,“二哥。”

    继先抱上去,“果然是三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这将军正是张世杰。现在的张世杰百战沙场,竟比继先还要成熟历练许多,脸上也多了份沧桑。世杰道:“二哥,世杰无时不思念你和大哥,自我随孟老将军镇守京西南,已经数年不曾见过你们。”

    继先紧紧拉着世杰,“上次我奉命调吕文德入川解围,本来可以见三弟,不料阴错阳差,没能见成,不想今天在鄂州能遇到你。”

    继先带世杰进屋,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三弟张世杰。”

    众人凑上来,施礼道:“张将军好!”

    世杰道:“这些都是二哥的朋友吧?”

    继先道:“我来给三弟引荐一下,这位是越州聚贤门的冷观堂,这两位是巫山二圣杨辩才和高长达,这两位是桃源派的满溪春和何开颜。”

    满溪春接过话,“我和张将军上次在襄阳见过。”

    世杰笑道:“又同满姑娘相见了,满姑娘真是女中豪杰。”

    世杰见海心与继先举止亲密,便奇道:“这位姑娘是?”

    继先支支吾吾,“她是我……她是杨亮节杨大人的妹妹。”说完又补充道:“她就是我……是我……”

    “是你心上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冷观堂忍不住替他解释道。

    世杰连忙向海心施礼,“杨姑娘好!”

    海心笑道:“张将军别多礼!”

    继先问道:“三弟这是要去哪里?”

    世杰道:“淮西退敌有功,皇上召我回京加封。”

    冷观堂道:“边将立功,若非重臣,都是就地封赏,张将军以偏军之位援助淮西,虽有大功,照例应该不会进京封赏,现在召你回朝,估计多半是要晋升官职。”

    世杰喜道:“我也不知道,召我进京我便去。对了,大哥前日来信,说他也被传召进京了。”

    海心对继先道:“我想必有人在朝里替大哥、三弟说话,不然皇上怎么会同时召他们回京?”

    继先觉得有理,想了想道:“肯定是你哥和程元凤大人。”

    世杰摇摇头,“你们谁都猜不到,这次竟然是贾似道向皇上推荐我们的。”

    众人惊讶。继先道:“什么?贾似道?”

    世杰掏出一封信递给继先,继先打开细看,明白一切,道:“这也就不奇怪了。当年大哥和贾似道同在孟老将军帐下,受到孟老将军垂青,孟老将军临死前向朝廷极力举荐贾似道,又托贾似道以后照顾大哥。贾似道因受孟老将军重恩,只得答应,此次推荐你们实是报当年之托。当然,他才不会如此好心,定然也是要借此机会拉拢你们。”

    杨辩才道:“李大侠说得对,贾似道乃当朝奸臣,不可为伍。”

    世杰道:“不错,我绝不与贾似道为伍。但当今朝中大权尽被贾似道窃取,他又勾结吕文德,朝臣半出其右,若要与他分庭抗礼,自身不保是小,一旦朝臣相互倾轧,终对社稷安危不利,所以还当妥善为之。”

    继先道:“如何妥善为之?”

    世杰道:“明则与之结善,暗则各自为营。”

    继先虽觉世杰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心中却不甚赞同,然自己又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只得默而不语。

    继先翻过信接着看,海心也凑上前要看,因介意是他们兄弟私信,就多瞅了下世杰,见世杰的眼角皱了起来,便又收回目光,假装与满溪春搭话。

    继先托着信细看,只见后面写道:“世杰三弟,你我兄弟自真州一别数年,因事务繁忙,边关连年吃紧,虽相隔不远,终不能一见。兄闻你在淮西退敌功大,你二哥又得皇上重用,入川抗敌,成就大事;我们三人虽无济世之才,然能尽心报国,亦不失大丈夫之志,我十分高兴。如今北敌已退,故土新复,皇上论功行赏,闻你功劳显著,贾相特召你回朝听封,兄亦迁知扬州,愿你日后尽心辅佐朝廷。至于你二哥,虽然他文才武略皆在常人之上,然心智不在官场,故不能强求,一切随他吧。前翻扬州为敌所破,城池尽隳,百姓流散,新归圣怀,情急事多,兄急赴扬州,故不得等汝回朝相见,特书此信于汝以表思念。”

    继先看后,叹道:“又不能与大哥相见了。”

    世杰道:“是啊,我接到圣旨后,以为此次定能与大哥相见,谁知他却先出知扬州了。”

    继先道:“宋军与塔查儿在淮东鏖战,扬州反复易手,毁坏严重,城中百姓伤亡近半。扬州是江北要冲,大哥此次出任扬州知府,担子不轻。”

    世杰叹道:“只愿早日平胡虏。”

    世杰起身,向众人作别,“二哥二嫂,各位英雄,不宜让外面官差久等,世杰就此别过。”

    继先忙劝道:“三弟何不与我们一道回临安?”

    世杰笑言劝慰道:“今日既见二哥,十分高兴,只是二哥一行人多,赶路较慢;然皇上宣召,弟岂能耽误?须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弟早日到临安见了皇上,然后为二哥安排食宿,岂不更好?”

    继先只好道:“既如此,三弟就先行,我们到了临安再相会。”

    于是世杰辞了众人出门,领着队伍打马跑去。

    次日,继先一行先上了路,杨辩才想让满溪春在客栈多休息一日再去九华山。

    继先等人前来辞行,“二位道长,满姐姐,何姑娘,海心离开临安久,我怕杨大叔担心,冷大哥他们也要早日回越州,我们就此别过。”

    杨辩才道:“也好,你们的路比我们远,就请先上路吧,等春丫头身体大好后,我们再走。”

    继先又向满溪春关切道:“满姐姐,你就多休息两日,继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满溪春点点头,“去吧!”

    先不说继先等人一行之事,两日后满溪春身体已恢复如初,便和巫山二圣、何开颜启程去九华山,几日后,四人来到池州府九华山脚下。

    九华山是江南名山,风景秀丽,山水映秀,藏精蓄瑞,乃地藏王菩萨道场,为江南佛教极盛之地,是九华派祖庭。要说这九华派也甚有来头,创派伊始,九华派本与桃源派渊源极深,只是两派因缘旧事本是不可言说的隐情,且又传了数百年,因此后人便逐渐模糊不知了。到了现今,两派都已互不知道其中的关系了,因此,《繁花经》藏在九华派一事不仅令桃源派的人诧异,连九华派也迷惑不解,只是遵照前代遗命,妥善保管经书,不得随意示人。

    前方的山门处迎面走来一位小和尚,拦住满溪春四人,单手施礼道:“四位施主请留步,本派乃佛门重地,女眷不得擅入山门。”

    何开颜一看,惊喜道:“正心小师傅。”

    这小和尚便是正心,正心细看,连忙道:“原来是何姑娘,这几位是。。。。。。?”

    何开颜道:“这两位是我师叔祖巫山二圣,这是我四师叔满溪春。”

    正心忙客气道:“原来是二位仙道和桃源派的贵客到此,有失远迎!”

    杨辩才笑道:“小师傅客气了,烦劳你带我们去见慧通方丈。”

    正心便给众人引路,“请!”

    忽然,正德从前面迎面下山来,拦住道:“师兄,你怎么擅自让女眷进入山门?”

    正心道:“他们是桃源派的人,是咱们的旧客。”

    高长达指着正德笑道:“正德小师傅不认得我啦?”

    正德细看道,忙歉意道:“二位道长是师父的朋友,只是这两位女眷还需禀报后才能进寺。”

    满溪春等人不禁尴尬,正心悄悄拉了下正德的衣袖,窃声道:“没必要这么麻烦吧,又不是外人。”

    正德道:“这是本寺的规矩,又不是我不让他们进,我只是遵照寺规而已。”

    满溪春不想让二人为难,只好道:“那就烦请正德小师傅转告慧通方丈,就说巫山二圣和桃源派葬花剑满溪春求见,我们在此等候。”

    正德转身跑进寺去请命。

    正心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贵客久等。”

    杨辩才道:“无妨!正德小师傅倒是个厚实之人。”

    这时,满溪春悄悄问何开颜:“你怎么认得他们?”

    何开颜道:“是上次到建康府同九华派截杀陈九鼎时认识的。”

    满溪春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然后向何开颜耳语道:“你看这个正心小和尚,有点油滑。”

    何开颜瞥了正心一眼,不敢接话。

    不多时,只见前方寺门打开,慧明和慧净走出,单手施礼,一路迎来。只见慧明远远笑道:“贵客来临,有失远迎!”

    杨辩才道:“二位大师客气了,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慧明道:“诸位请进!”

    众人边走边聊,慧净问道:“若二位老友单来,并无新奇,只是见二位女施主也一同前来,我想定有它事吧?”

    高长达道:“慧净大师说的不错。”

    杨辩才接着道:“不瞒二位,我们来九华派是要向慧通方丈求赐一样东西。”

    说话间,到了禅房,慧明请众人进屋坐下,正心摆上茶。慧明捋了下胡须,奇道:“不知所求何物?”

    满溪春道:“须得见了慧通方丈才能说。”

    慧净道:“怕是诸位来得不巧,慧通师兄正在闭关,本派事务暂由慧明师兄主持。”

    慧明道:“施主不妨说来听听,看老衲是否知道。”

    杨辩才叹道:“只怕此事就算慧通方丈也会为难。”

    慧明更加奇道:“到底所求何物?”

    高长达回道:“《繁花经》”。

    说这话时,满溪春看了看慧明,强调道:“我们千里迢迢而来,正为向贵派求赐《繁花经》。”

    慧明和慧净颇为疑惑,慧明答道:“本派并无你们所说的东西,老衲也从未听说过寺中有此书。”

    慧明也道:“是啊,我们不知道《繁花经》是什么。”

    满溪春疑惑不解,苦笑道:“二位大师不必如此,若说不给也无妨,何须这么说?”

    慧明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当真不知本寺有此一物。”

    慧明追问道:“不知你们从何处得知本寺有《繁花经》一书?”

    杨辩才便描述了下,二人方略略明白,慧明不由笑道:“原来是这件俗物!我并不知它叫《繁花经》,它被师兄封在藏经阁秘匣中,是本寺前代传下来的,至于何人所写何时所传,我等皆不知道,书中内容本寺之人不得随意翻看,就连师兄和我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书。”

    慧净接着道:“是啊,当年静隐师太多次向师兄拜求此书,师兄遵照前代掌门遗言才勉强同意让她看了眼。”

    杨辩才奇道:“什么遗言?”

    慧明意味深长道:“本派代代掌门人传下遗言:九朵桃花一支开,九花西向桃源来。若逢桃源水尽日,九花同命当自败。”

    众人听后陷入沉思,满溪春忽然念道:“九花,九华,莫非九花就是九华,说的是九华派?”

    何开颜豁然明白,道:“那桃源就是桃源派了。”

    杨辩才领悟其中的含义,道:“这就是说桃源派与九华派同根同源,本是一脉,要是桃源派有难有求,九华派要尽力帮助。”

    慧明点点头,“正是此意,不过老衲始终不知我们两派到底有何关系。”

    高长达笑道:“这可真是个怪事,居然两派的人都不知道,不过既然有此遗言,必然是有缘故的。”

    满溪春道:“二位大师,既然贵派有此遗言,晚辈斗胆恳求能将《繁花经》赐予桃源派。”

    慧明道:“此事老衲做不得主,还需向慧通师兄禀报。”

    满溪春又道:“可是慧通方丈不是在闭关吗?”

    慧明道:“不错,四位施主此次无缘与师兄一见了。”

    满溪春为难道:“这该如何是好?慧明大师,我们怎样才能拿到经书呢?”

    慧明沉思半晌,“恐怕你们此次要空手而归了,老衲也没有办法。”

    杨辩才还要争取,慧净道:“请诸位不要太为难我们,求取《繁花经》并非不可能,只是我们做不了主,若是诸位执意强求,只怕会坏了彼此和气。”

    高长达见无可奈何,只好道:“既然二位大师这么说了,我们就不强人所难了,那就该日再来拜会。”

    慧明道:“诸位远道而来,已为施主们备上斋饭,若不嫌弃,请到后院用餐。”

    杨辩才起身辞道:“慧明大师客气了,多谢贵寺好意,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就此下山去。”

    慧明道:“如此,四位施主就请便吧,师兄出关后,我一定将各位之事转告。”

    “有劳,二位大师不必相送,我们告辞。”杨辩才领着大家下山去了。

    下了九华山,满溪春忧虑重重,向杨辩才道:“杨师叔,没有经书,我们回大酉山后便没法练剑阵,这可怎么办?”

    杨辩才边走边道:“不必着急,《曲江流觞图》中的剑法尚未破解出来,拿到经书依然无法练成剑阵,咱们只能再等等了,报仇之事来日方长。”

    正说话间,忽然一队兵马从东南方向呼啸而来,骑马之人俱是朝廷官差,然而腰间都系着一根白绫,向满溪春四人走去的方向扬鞭奔来,前头的官差高吼道:“闪开!”马蹄踏来,飞尘扬空。

    满溪春觉得蹊跷,猜测必是朝中某位重要官员死了向边疆报丧,连忙闪开到路边,迎声问道:“敢问各位官差,是谁去世了?”

    一位官差回道:“蒙古大汗蒙哥暴毙,我等奉命去吊唁。”

    刚说完,领头的厉声呵斥道:“闭上嘴巴,休得多言!”很快,马队便消失在远处。

    满溪春望着马队奔去的方向凝视,忽然意识道什么,便向杨辩才和高长达道:“二位师叔,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杨辩才道:“怎么奇怪?”

    满溪春道:“蒙古是大宋仇敌,王坚将军守卫钓鱼城,打死蒙哥,而朝中却派人前去吊唁,这其中定有蹊跷。”

    杨辩才凝神一虑,忽然道:“难道又是贾似道搞得鬼?”

    高长达也道:“对,贾似道私自与忽必烈议和,恐怕朝廷还不知道此事,这一定是贾似道瞒着朝廷讨好忽必烈去了,不然的话,为什么刚才那人不让说话?”

    众人都觉有理,满溪春道:“只怕他们不仅仅是去吊唁,搞不好还有其他密谋。依我看,要赶快告诉继先他们,让他和杨大人防着点。”

    杨辩才也深为赞同。

    满溪春对何开颜道:“开颜,你去临安传话给继先,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何开颜道:“是,师叔。”

    满溪春又道:“你自己千万小心,办完事后,立即回山。”

    何开颜道:“师叔和二位师叔祖放心吧。”

    于是何开颜赶往临安,满溪春和巫山二圣先回西川了。

    继先等人回到临安后,完好无损向杨明昌交回海心,杨明昌总算放下了心,又见海心这趟出门,似比以前懂事了许多,更加欣慰。

    越州二贤辞了继先要回越州,倒是杜长春心中贪恋临安风光,想要在临安多待几日,不想立即回去,便对冷观堂道:“冷大侠,你回越州告诉我爹,就说我过几日再回去。”

    冷观堂问道:“怎么,杜公子要独自留下来?这老夫可就做不了主了,当日你非要随我去西川,你爹知道你心野,很不放心,托我一路管着你,现在我回去了,却把你留在临安,回头怎么向你爹交代?”

    杜长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冷大侠,我不过待两日就回去了,你就跟我爹说是李大哥留下我要教我武功。”

    继先连忙道:“这样不好吧。”

    杜长春忙道:“难道李大哥不欢迎我?既然你要赶我,那我再待这里就没意思了。”

    继先拦住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回头对冷观堂道:“哎!冷大哥,就让他多留几日吧,我会照看好他的。”

    冷观堂只好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再待几日,不过我可告诉你长春,千万不要到处惹事,早点回越州,要是在临安捅了篓子,回头你爹饶不了你。”

    “知道啦!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杜长春语气拉长道。

    冷观堂和楚玉痕便离开了临安。

    次日,世杰来见继先,兄弟二人相见十分高兴,亮节请大家进屋坐下。

    世杰道:“二哥,你们路程赶得不慢嘛,杨大人今日朝会后跟我说你们已经到临安了,我回官邸换了衣服就赶紧赶过来。”

    继先道:“三弟刚回朝,有很多事要办,不急着过来,我就说去找你呢。对了,皇上给你升了什么职务?”

    亮节接过话道:“世杰这次颇得皇上器重,被提为镇江府都统制。”

    继先喜道:“好,世杰大有可为。”然后又追问道:“皇上提你此官,贾似道有什么反应?”

    世杰不觉笑道:“他?呵!这个老滑头居然在朝堂上替我说话,镇江府都统制的官职还是他推荐的呢。”

    杜长春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搭不上话。亮节看世杰虽然骂了贾似道一句老滑头,但是贾似道推荐他官时他却欣然接受,而且现在提及此事时并无反感,因此搞不清世杰对贾似道的态度,便故意试探道:“贾相对你还是很看重的,日后在他的提点下,一定会步步高升。”

    也不知世杰是不是真没听懂亮节的意思,却道:“现在满朝文武皆依附贾似道,连皇上也对他深信不疑,朝中大权尽在他手中。”

    继先看着世杰,觉得他说此话时,好像充满着羡慕,他想世杰以前没有这么世俗,便委婉道:“贾似道虽然权倾朝野,但也只是一时。”

    世杰正接着道:“二哥此言不错,可是读书人谁不想建功立业、求取功名权力?”

    亮节端详着世杰的言语表情,怀疑他有依附贾似道之心,对此颇不赞同,便道:“张将军话虽有理,然贾似道狡猾如狐,狠辣如虎,绝不是我等可以共伍之人。他窃取大权,为乱朝纲,卖官鬻爵,排斥异己,是朝廷的大患,张将军虽建功心切,也要把握好分寸。”

    世杰听后,沉思一会,默默点头道:“我明白。”

    三人正说话,门外传话,说桃源派何开颜求见,杜长春一听何开颜来了,喜不自胜。

    继先忙对亮节道:“快!让她进来,我认识她,一定是有事。”

    少刻,只见何开颜提着长剑从门外进来,向三人施礼,道:“李大侠好!我奉四师叔和二位师叔祖之命前来拜见李大侠,特有要事告知。”

    继先忙道:“何姑娘请坐,烦请慢慢说来。”

    何开颜坐下,对众人道:“前日我们从九华山下来,在路上遇到一队人马向江北赶去,一打听才知道是贾似道派往蒙古吊唁的。”

    继先奇道:“为谁吊唁?”

    何开颜道:“为蒙古刚毙命的大汗蒙哥吊唁。”

    杜长春然惊道:“什么,给那家伙吊唁?贾似道疯了吧?何姑娘肯定搞错了。”

    继先微微转身看了下杜长春,“长春,听何姑娘把话说完。”

    杜长春方知自己多嘴了,低头道:“哦!”

    何开颜接着道:“师叔说怕是贾似道瞒着朝廷,借吊唁之名前去蒙古商讨上次议和的后续之事,所以让我来告诉各位,让你们注意点。”

    亮节道:“贾似道上次私自跟忽必烈议和,皇上至今不知,我们也无法传话。”

    继先道:“既然贾似道与忽必烈议和,必然许了他许多条件,估计这老贼是怕忽必烈前来讨要露了马脚,先去探探风信借故拖延呢。我们要早作准备,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向皇上揭发他。”

    世杰谨慎道:“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一旦不成,会被反咬一口。”

    亮节道:“世杰说得对,贾似道在朝中树大根深,我们要联络朝中正直之士一起出来揭发贾似道。”

    世杰思虑道:“何人可以信赖呢?”

    继先心中默默盘算,道:“程元凤算一个,文天祥丁忧期满,刚被任命为宁海军节度判官,正在回朝路上,他虽然官职小,但毕竟是皇上钦赐的状元,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这两人都可以信得过。”接着又道:“秘书省教书郎陈文龙为人正直,敢于诤言;陈宜中上次同丁大全斗争,也是个硬汉子,此二人也可以信赖。再加上亮节你、世杰和大哥,相信一定能够震动皇上。”

    世杰犹豫道:“只怕陈宜中和大哥多半不会掺和此事。”

    亮节默然,他多少猜出此事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弄不好就是丢职甚至丧命,让别人提着脑袋同他一起上书,肯定不易。

    继先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回头再议吧。”

    何开颜起身告辞,“话已传到,我就此别过。”

    众人送何开颜出府。不多时,世杰也说有事离去了。继先没注意,竟不知杜长春何时出了屋。

    何开颜离了杨府后,向临安北门而去,正走着,忽听后面有人追喊,回头一看,竟是杜长春。只见杜长春喘着大气跑来,“何姑娘等等。”

    何开颜停住脚步,问道:“杜公子有事?”

    杜长春停在何开颜面前,调皮地笑道:“没。。。。。。没什么事。”

    何开颜奇道:“那你干嘛慌慌张张来追我?”

    杜长春尴尬道:“我。。。是觉得何姑娘走得太急了,你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很累,为什么不过几日再走呢?”

    何开颜感觉这话让人摸不着脑门,道:“我为什么要留几日?杜公子也太为别人操心了吧。”

    杜长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他心里喜欢何开颜,想着要设法把她多留几日,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同她非亲非故,甚至都算不上个熟人,凭什么要留别人呢?于是前言不搭后语道:“你看临安这么漂亮,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应该多看看这里的风光再走,蜀中可没有这么好的景致。”

    何开颜根本无心去领受杜长春的心意,淡淡回道:“多谢杜公子盛情,我还要赶回大酉山复命,告辞了。”

    杜长春激动之下一把拉住何开颜,“别呀,何姑娘,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呢。”

    何开颜见在大街上被杜长春拉住,突觉羞恼,一把甩开,气道:“杜公子放尊重点,你我萍水相逢,并无交往,我不敢、也不能领你的情,你请回吧。”

    杜长春被她这么一训,臊得顿时无颜面,诺诺道:“对不起!对不起,何姑娘千万别生气,我的确是一番好意,既然何姑娘不愿意,我也不好强求。”

    何开颜这才消了气,一言不语,提着剑走去了。杜长春望着她的身影,在街上痴痴发呆。

    许久,杜长春才转身回去,了无心思低头走着,忽然,迎头撞上一人,吓得后退几步,一看是位白面书生,便指责道:“怎么走得路?没看到有人吗?”

    这书生乃是之前带领太学生到宫门状告丁大全的陈宜中,陈宜中拱手施了个礼,“本官一直看着路走,倒是你非要往本官身上撞,反倒抵赖于我?”

    杜长春听他这一言,又观他一幅穷酸样,便道:“本官?你什么官?看你这穷酸样,也敢凶气巴巴的?”

    陈宜中气道:“我堂堂正正天子御官,你说话放尊重点。”

    杜长春道:“口气不小,你倒说说朝廷六部九卿你居哪一官?”

    陈宜中道:“用不着跟你废话。”说完便要甩袖离开。

    杜长春拦住道:“你话还没说完呢。”

    陈宜中见走不脱,只好回道:“虽说我官小职低,但行事光明磊落,当年我率太学生揭发丁大全恶行,被他暗算外贬,取消太学生资格,才会这般寒酸。”

    杜长春惊道:“你莫不是太学六君子之一的陈宜中?”

    陈宜中道:“是又怎么?”

    杜长春忙上前一拜,赔谢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陈大人,请多包涵。陈大人是为官楷模,士子榜样。”

    陈宜中有些受宠若惊,扶起杜长春道:“你是何人?”

    杜长春道:“小人杜长春,越州人,是李继先李大侠和杨亮节大人的朋友。”杜长春故意借此提高自己的名声,想在陈宜中面前显摆显摆。

    陈宜中道:“原来是李大侠和杨大人的朋友。”

    杜长春忽然心中思忖道:“刚才杨大人他们在府中议事时说要联合陈宜中弹劾贾似道,我何不此时告诉他,如此岂不帮了他们一个忙。”于是道:“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宜中奇道:“有事?”

    杜长春拉着他到一处僻静墙脚,悄悄道:“贾似道窃权乱政,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陈大人一向敢为天下先,难道对此事会袖手旁观?”

    陈宜中听后一惊,“你什么意思?”

    杜长春道:“杨大人和李大侠正联合朝中正直之士弹劾贾似道,陈大人何不与他们一道为朝廷除害?”

    陈宜中听后,吓出一头汗,呆如木鸡,过了好半日,才用袖头擦拭一下额头,道:“此乃大事,陈某要三思而行。”然后颇觉不放心,又补充道:“杜公子切不可再对外人提及此事,告辞。”说完便慌慌张张离去。

    杜长春不明白陈宜中为何会如此紧张,望着他自言自语道:“呵!他们还说陈宜中是个不畏生死的硬汉子,难道硬汉子就这样胆怯怕事?”甩手走回。

    陈宜中离开后,直奔贾似道府门而来,杨亮节等人皆不知道陈宜中已经依附于贾似道了。这话说来时日不长,自陈宜中等人因弹劾丁大全被外贬、取消太学生资格后,这六人在仕途上一下子落入了深渊;因为在大宋,普通人入仕途径几乎只能通过科举,而只有贡生和太学生才有资格参加科考,陈宜中等人被取消了太学生的资格,也就意味着科考的途径被彻底毁灭了,一辈子只能做个最底层的官吏,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残酷的打击。

    贾似道掌握相权后,因无所作为和贪污腐朽引起众臣不满,他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和收拢新人,便向理宗建议将外放的六君子召回朝廷,不用参加科考,直接入仕为官,从而赢得了他们的感恩。陈宜中正是收到朝廷旨意赶往临安来的,谁知刚入临安便遇到了杜长春,又听他说了那么一通话,心中怎不纠结?

    陈宜中步入贾府大门,心情沉重,他一步一思,仍在考虑初次见贾似道的答话。或许继先和亮节都把陈宜中看高了一眼,他们不知对于一个穷苦的读书人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看重名节,有时他们更在乎的仅仅是如何活下去和活一家老小,陈宜中也不例外。被贬的这几年,他在最底层看透了很多事情,原来的那股正气基本都被消磨完了,他心中默默想着:“没有贾相就不会有我出头之日,只有贾相这棵大树才能靠得住。”他就这么想着,走进了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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