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早上又飘了些雪。
今年的雪特别多,使得柴薪的价格都高了几番,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连平日里最勤劳的小贩,今日都未出摊,不知是因为这紧张的气氛,还是回家团圆去了。
前天晚上自打那位色胆包天的三殿下被送去皇陵的行宫后,宵禁后街上仍旧有比往年还要多的巡逻队伍。
整齐步伐和铠甲互击声,无端叫人觉得心头慌慌的。
齐沅沅站在院子里,明明隔了两道墙,仍旧还能清晰地听到街上传来巡逻队那马塔青石板的‘塌塌’声。
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表小姐的梅花树前,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上面有些积雪,所以离得远些的时候看得不大清楚。
自前天晚上,陆脩远的身体就忽然变得不好起来,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听说是在药房里泡着药浴,她在屋子里坐得心头烦闷,先去老太太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又跑去婆婆跟前,可是婆婆和嫂子们忙着过年事宜,哪里有空搭理她?
于是她又带着翠翠回来,流连这园里。
头顶铅灰色的天空,有一种随时会砸下来的感觉,她仰着头看了一眼,打算还是回房去,这待在外面比在屋子里还要让人心烦意乱。
刚转身,这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很空很凉,像是旷野草甸里传来的一般,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
齐沅沅还没回头,就听翠翠在身旁低声说道:“是表小姐。”
转角窄墙那头,一个披着云纹鳞大氅的少女从那团绿茵茵的万年青后走出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身后跟着一个小侍女,怀里抱着一把伞。
主仆俩像是从别处归来。
公孙偃月走上前来,朝齐沅沅屈膝福礼,“小嫂嫂好。”
“妹妹好。”齐沅沅看着眼前的人,长得才叫那一个真的扶风弱柳,她提着竹篮的手腕又细又白,好让齐沅沅担心,会不会因为竹篮太重给她折断了去。
公孙偃月和老太君那种慈祥端庄是不点沾边的,她肤色白皙,像是没有半点血色一样,细眉丹凤眼,眼角略长,鼻子很精致,一方殷红的小嘴看起来软软的。
齐沅沅心里都忍不住感慨,这特么是个美人呀!而且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美人不一样,那些美人是美在皮相或是骨相,而她是气质。这站在一堆美人里,绝对是最吸引目光的那个。
难怪老太君要把她接来了。
要是自己有这样的侄孙女,也舍不得放在外头。
她看了看齐沅沅群裾下有些湿了边缘的鞋子,“出来好一阵子了吧?既是无聊,去我那边坐一坐?”
“好啊。”齐沅沅喜欢美人,不管男的还是女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小美人。
所以对方一招呼,她就屁颠颠跟着过去。而翠翠话本子看多了,里面的表小姐是没有几个好人,总是想嫁给自己的表哥,于是担心不已,只觉得自家小姐没心没肺,怎么就跟着去了呢?
只是她在一旁各种提醒压根没有什么用,因为此时此刻齐沅沅的眼里只有公孙偃月。
聊了几句,两人都便觉得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待到了公孙偃月的小院子里,那公孙偃月一改扶风弱柳的虚弱样子,拿出好几个精致的小瓶子,“这些都是我历年来珍藏的美酒,今日与你也算是逢知己。”
公孙偃月不大与府里的人来往,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文安侯府的人都一板一眼,无趣得很。
所以对齐沅沅这个小嫂嫂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今日遇着,见她在梅花前站着,给她的感觉和其他的嫂嫂们就不一样,最起码别的嫂子们,不会拿脚跟去压雪玩吧?
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前打招呼……
齐沅沅不大喝酒,但是见到这些精美的酒瓶子,也是有些动心,又听到公孙偃月热情地介绍着里面有玫瑰花酒,青梅酒,梅花酒等,就跃跃欲试。
翠翠被公孙偃月的侍女拉到隔壁烤火,也没在跟前,两人便你一杯我一盏,等着喝得脸红身热的时候,一阵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齐沅沅一下清醒了不少,只见桌前的公孙偃月,已经喝得脸颊陀红,嘴里噼里啪啦不知道说着什么?动作也十分不雅,一条腿已经登在椅子上了。
然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沈墨兰带着一群人进来,劈头盖脸就朝公孙偃月训斥,然后齐沅沅觉得自己叫人给扛着,天旋地转中,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吐了出来。
身后,还有温柔的大嫂沈墨兰训斥声。
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亮着灯,不见陆脩远,翠翠也没在,倒是看到沈墨兰带着两个儿女坐在桌前。
她一下翻身爬起来,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听到她的动静,沈墨兰连忙起身走过来,陆风白和陆筱筱也跟在身后,母子三人一下把她的床铺给围住了。
“大嫂。”齐沅沅有些不大能想起醉酒吐了嬷嬷们一身的事儿,只是看着外面这光景,只怕年夜饭已经过了,心虚地叫了一声。
沈墨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回头端起旁边小炉子上热着的醒酒汤递给她:“偃月素来不爱出来,我们都想着你们大抵是遇不着的,也就忘记了提醒你,莫要和她一处玩耍。”
她话音才落,陆筱筱便凑过小脑袋来,“偃月小姑姑可贪杯了,曾祖奶奶去她房间里搜了好几次,每次都能搜一大堆酒出来,可没想到她还是偷偷藏了,还把小婶婶您喝醉了,回头肯定要被曾祖奶奶骂的。”
齐沅沅一边喝着醒酒的汤,一边想翠翠不是去摸清楚了么?怎么没说公孙偃月贪杯一事?待喝完了汤,朝外看了一眼,“夫君呢?是不是已经吃过年夜饭了?”她新媳妇,头一年过年就喝醉了酒……
沈墨兰把碗接过去,转身就递给了儿子陆风白,还顺道吩咐他去把食盒取来,才回着齐沅沅的话,“今年的年夜饭,吃不了,脩远他旧症这一次严重得很,婆婆已经让人送到空净大师那边。”
“吃不了,什么意思?”是因为自己和陆脩远的缘故么?不应该吧?一面着急着要起身,“我要去陪着夫君。”
沈墨兰叹了口气,将她给按住:“先皇驾崩了,公公和夫君他们,都进宫去了,现在外面乱糟糟的。”
她这一说,齐沅沅才发现屋子里一切有关新年的大红喜庆物件都没了,还有这狗皇帝不是还好好的么?才把秀女们宣进宫里去,怎么忽然就没了?那岂不是连遗诏都没有?
太子也还没立……齐沅沅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当时和齐木兰聊天的画面,还有周道祟的那些话。
七杀破军贪狼,这天下难道真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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