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彼得把谢家的转运港定在了都德, 这个消息让钱酉匡痛心疾首, 一个劲儿地埋怨高文渊不会做事。
“倒是通个消息给本大人啊!”
郡守府里,钱胖子念念叨叨。
“海外来的洋派人物不懂,你姓高的小子也不明白事么?!”
“要选转运港,天下哪有比东海郡更适合的地方, 风调雨顺距离上下南郡还只有一线之隔, 进了钺海不就是咱们了么!?”
“……来都来了,也不说引荐拜会一下地方官……每日就知道四处乱逛, 哪有本地大员带着去看来的方便?最可气他还把人带去仙匀,仙匀有什么好的?!满地都是洋行商社, 显得出你谢家是那根葱?来咱们这儿肯定当财神爷供着啊……”
“这事就是冉七郎那个表哥坏事, 但凡他要是从中牵个线,老子也不至于在府里闷这么些天,总不能让我这个一郡之首主动去拜访一群小毛孩子吧!”
他倒是想去来着,但是被师爷死命拦住,言说务必顾及一下朝廷命官的威严,不能随便上门拉生意。
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事落到了都德府。
“算了,也别太责怪高家,也许谢家人一早就没打算来东海。”
师爷好声好气地劝道。
“都德和仙匀,百年前就是对海贸易港,城内到处都是洋行商社, 做什么都便利, 人家选那里很正常,换我我也找这种现成的。”
他不说提都德府还好,一提钱酉匡的眼睛又瞪圆了。
“什么便利?都德那破地方也能叫便利?!”
“王吉安是什么玩意你还不知道么?咱们以前从都德出海,被他坑去了多少银钱, 那就是个吃人喝血的王八蛋!”
“他就是仗着是都德地头蛇,和那些海倭人勾勾搭搭。海倭人是什么好玩意?东南海寇肆虐,有多少都是海倭人豢养来祸害人的!他还跟那些矮子权贵来往,呸,什么东西!”
“东南各港口都有海祸,就他都德睡得安稳,还说什么都德海卫精锐,放他娘的狗屁!”
钱酉匡指天指地地一通大骂,感觉胸口这口恶气出了不少。
海寇过后,东海郡百废待兴,好容易有个谢家愿意过来,结果还把人放跑了,让他有种亏大了的感觉。
眼看郡守喷够了,师爷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递过一份邸报。
“老爷,冉七郎送来消息,说第一批连发木仓已经造出来了,今天定好要送去给茂头卫所验货,询问您要不要去督检查验。”
钱酉匡在青州兵器局有银股,于私他是股东,于公这是东海遭祸以后开起来的第一家工坊,从哪边讲他都应该去看看。
看到邸报,钱酉匡的眼睛瞬间亮了。
前段时间兵器局招工这事他是知道的,青州城里人山人海,好久都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冉七郎用阳坡的房子改建了兵器局,又在三里之外的坡南造了火帽坊和制氨工场,如今阳坡已经成了一个小型工业区,这一晃也过去了一个月,没想到第一批成品竟然已经造出来了!
钱酉匡大喜,也不去计较什么谢家入都德府的事,忙不迭差人备车,急匆匆直奔茂头卫所。
阳坡如今是他的心头好,寄托着钱酉匡高炉林立,机器轰鸣的美好梦想。这其中,尤以青州兵器局最为心肝宝贝。如今全大雍也没有火器坊能造连发木仓,海西洲的珐琅木仓这样有名,钱酉匡觉得自家七郎的手艺也不逊色,天天幻想着靠它给东海扬名立万。
如今,美梦就在眼前,让他如何不激动!
车子开进了茂头卫所,钱郡守以违反常理的灵活身姿跳下车,一路小跑着奔向校场。
说起来他上任也有大半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出现在茂头卫,刚一下车就被巡查的兵丁围了起来。
“什么人?!”
“站住!”
“大胆狂徒,这里是卫所重地!”
后面跟着的师爷连忙解释,听说这个身段灵活的胖子就是本郡的父母官,兵丁们都表示十分惊讶。
就……怎么说呢,这也太接地气了。
“冉昱来了么?他在哪儿呢?”
钱酉匡抓着一个卫官询问,当听说冉昱今天不来,这委托自家三哥代为送货,钱酉匡的脸色就有些垮。
这冉七郎是怎么回事?!青州兵器局出产的第一批连发木仓,这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不说找个龙狮队过来舞一舞,怎么身为老板的人也不到场,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他人呢?”
“说是研究什么机关入迷,已经三四天没出门了。冉家不想打扰他,就让崔校卫代为交货。”
呵,三四天不出门……
钱酉匡哼了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
相处了大半年,他多少也摸清楚了墨宗“大师”的性情,造起机关来不吃不睡简直不要太正常,谁都不能把他从他那个小破院子拉走。
不过发痴也看个场合嘛,幸好他钱郡守靠谱,亲自过来坐镇。不然就一个崔三过来说句不痛不痒的,慢待了买家可咋办?!他们兵器局是要长长久久的发展,造巨炉起高炉的,可不能一开张就得罪人。
他这时候倒是忘了,青州兵器局是大雍少有的几家能出产木仓的工场,冉七郎造的自动连发手木仓更是天下首见。现在是青州兵器局自己想要韬光养晦,不然分分钟就有人捧着钱上门,哪里还会发愁没有买家?!
“木仓呢?到了么?”
钱酉匡东张西望,等看到匆匆赶来的督卫陈平,这才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端起了身为郡守的架子。
“咳咳,可是开验了?”
陈平多少年的老狐狸,一听这话就知道郡守大人有想法,连忙笑着回答。
“还没,正要差人去郡守府。这是咱们东海卫第一批交付使用的地产木仓,说是能够自动连发,属下想请大人您亲自督验。”
他这样说,钱酉匡觉得十分有面子。
他矜持地点点头。
“头前带路。”
“喏。”
钱酉匡这个人,自有他一套独特的处世哲学,别看他私底下在郡守府哭天骂地,一旦出来,尤其是对东海官场上的这些老油条,钱郡守的态度一向拿捏得十分到位,轻易不会原形毕露。
刚才他是太兴奋了,现在回过神,马上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当然,冉昱是个例外。
钱酉匡对自己的眼力十分有自信,觉得冉七郎就是一匹千里马,能拉着他一路青云直上。这不是还没干啥,就给他引荐了三位名扬天下的大匠师了么!?对待千里马就不能搞虚的,喂料不好会败掉好感,得以诚心换情份。
一行人走到校场,就看到远处摆了一整排靶台,论距离绝对超过三十米。
挂有冉家徽记的蒸汽车就停在一旁,青州兵器局的场工正从上面卸下一个个木箱,众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见此情景,钱酉匡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身为青州兵器局的股东,他手里也有一份关于连发木仓的研制报告,上面清楚地写着连发木仓的射程大约30米。
把靶台放得这么远,陈平这老货是想搞什么幺蛾子,这是要拿准确度为借口公然赖账么?!
一瞬间,钱酉匡的心火就开始烧了。
他倒不是心疼自己投进去的那十万银钱,他是担心他的心肝小宝贝青州兵器局被人算计了!
茂头卫所之前说的好好的,要定第一批成品,钱酉匡当时十分高兴,觉得陈平是个有眼光的军头,不用他多说话就看到连发木仓的好处。结果场也建了人也招工了,还花钱从西北冶铁场购买了一批精制钢料,费心费力给造出来了一批成品。冉昱他是信得过的,三位大师都惊叹的木仓肯定没毛病,青州兵器局他亲自去查看,那边的工艺流程十分严格,木仓造出来还会层层检查,确保不出质量问题。
结果怎么样?人家把靶台挪远了!他钱酉匡虽然没打过木仓,可也知道超出距离肯定打不着!陈平这老小子是在想法设法找茬啊,可怜他全大雍独一份的连发木仓,就要被这群黑心鬼给毁了!
钱郡守面色不善,一旁的陈督卫自然心有感应,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远远的一排靶台。
陈平脸色一沉。
“这谁干的事?怎么把靶台放那边去了?射程三十米你们没交代么?”
“回禀督卫,之前我们就是按照三十米摆放的,结果崔校卫说可以再放得远些,我们就又挪了十米。”
“真不是我们自作主张,是崔校卫说木仓的性能提升,极限能达到四十三米,我们也是按照他的吩咐,四十米一米都没多动。”
四十三米?!
这下,连陈平也绷不住,失手揪掉了自己一缕胡子。
他也顾不得疼,转头看向钱郡守,见他脸上也满是意外。
钱郡守一个卖矿的,平时也不碰木仓,不知道这个射程意味着什么。
四十三米的极限射程,崔三要不是在吹牛,那这件事……
可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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