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洲昂德兰
货船缓缓驶入托特亚姆港, 这里位于航路的要冲,是海西洲最繁忙的港口之一,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进出, 也是昂德兰自治国最重要的口岸。
众所周知,进入海西洲的外域商船是要加收入境费的,还要委托本地的商社进行交割, 因此精明的昂德兰商人在托特亚姆港的码头上建造了著名的“商社一条街”, 所有交割的商社都要在此设立办事机构, 缴纳一定数量的租赁费和营业税, 大大方方做起了薅羊毛的生意。
不过因为薅的很有节制,并且还提供了不错的基础服务,所以各国的商社也都乐意缴纳这笔钱。
等着排队靠港的时候, 高文渊走上了甲板。他原本是想出来透透气,结果却嗅到了夹杂在风中的一丝腐臭气, 顿时暗骂了一声晦气。
举目观望,果然发现停在他们前方隔二的位置是一艘来自海倭国的船, 船头吊着一条不知道死了多久的白豚,鱼身大部已经腐败糟烂, 正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臭味。
这也算是海倭国的习俗, 每每出海前都要在船头挂上大型鱼类的尸体,直到航行结束才能取下, 用以震慑海中的怪物。
挂死鱼就没有不烂的, 但海倭人认为烂鱼的效果更好, 烂的越吓人就越能起到威慑作用。这可苦了他们周围的倒霉蛋,远海航行就没有时间短的,船头的死鱼挂到最后简直堪比剧毒烟幕,谁靠近了谁都要遭殃。在海上漂了那么久, 好容易看到了陆地,结果等待靠岸的时候还不得不躲进逼仄的船舱,海倭船已经荣登远海船队最不受欢迎的第一名。
但是没办法,水手们和把头们不喜欢,海西洲的实业家们却喜欢的紧。
海倭国盛产硫磺,硫是制造染料和火药的必备物资,海倭国的硫磺品质一流,一直都是海西洲化学公司主要的采购地,货船往来频繁。
站在码头负责办理交割手续的事务官正捏着鼻子核对货物,心中暗骂上司不地道,明知道今天有大批硫磺要运输到港,竟然只派了他一个人在码头接应,这是摆明要祸害他一个人!
也因为这样,导致他在接下来的工作时间都心情极其不好,稍有不顺就会对把头和水手破口大骂。
众人都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是码头事务官,鹅毛笔一划就能决定他们的税金多少呢?!托特亚姆港是海西深水道必经之路,大型货船都要在此通行,他们可是得罪不起码头的管理人。
“你,这上面装的都是什么,还不打开舱门等什么呢?!”
他看到高文渊那张东方脸孔就来气,之前被臭鱼熏到窒息的记忆又回来了,控制不住想要迁怒。
哼,东方人都是一群劣等种,听说他们还保留着许多血腥的祭祀习俗,比拉希亚人还要蠢笨愚昧,根本不配和他们文明社会的绅士打交道!
“你没长脑子吗?!不知道提前打开货仓让事务官查验?我要提高你的税点!”
码头事务官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可以根据货物的种类及品质对入境的税金做微幅度的调整。事实上,事务官们也有自己的来钱途径,他们一般都会把税点降低,然后要求交割双方把节省出的税金分一部分给自己。虽然只是微小浮动的权利,可因为托特亚姆港出入的都是大型货船,小比例也能带来不斐的收益。
不过这样的手段也只能针对一些小商社交割的普通货船,海西洲大公司大商社的羊毛他们可不敢去薅。就比如之前臭气熏天的海倭国硫磺船,那可是珐琅国柯璐特商社买下的货物,就算被熏个半死他也不敢耽搁。
最近因为路德国王位的继承权,康桑亲王和米列颠摄政王已经快要吵到动手,拉希亚公国陈兵边境,海西各国都开始购置火器填补军队,像柯璐特商社这种火器公司生意好得异常火爆,几乎每隔几天就有挂着臭鱼的海倭货船到港卸货。
他治不了挂臭鱼的,他还治不了别的东方劣种么?!
高文渊在海西洲游学多年,对港口事务员的这套嘴脸见得太多,半点都不慌张。
他拿出了远海贸易许可证,轻笑一声。
“不开仓是不想劳烦您登船验货,您只需通知码头开闸放行就行了。”
码头事务官:……
干瘦的码头事务官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的确就是昂德兰商会办法的远海贸易许可证!
可一个东方人怎么可能拥有这么珍贵的许可证,怕不是……
“唉,这可是在商会有登记的东西,你抢了也没用,商法典第三十一条,抢夺远航贸易许可证会被处以绞刑,我会去市民厅控告你哦。”
这里可是昂德兰,是因为昂德兰商人才聚合起来的城邦,能够维持中立自治的权利,与昂德兰商人在各地游走运作脱不开干系。
在昂德兰,联合商会就是最有话语权的机构,为了确保利益不被随意剥夺,最早的那批拥有远航贸易许可证的商人们定下了最严格的的法律保护自己,一直沿用至今。
码头事务员自然是清楚的。他只是打着欺负东方人不识货的目的骗一波,结果没想到遇上了个硬茬,这个东方人竟然连《昂德兰商法典》的法条都背得下来!
眼见着码头事务员怂了,高文渊也很有风度地笑了笑便走回了甲板。
他这几年的神学院是白念的么?要知道昂德兰的神学院学的可不是什么神灵典籍,而是实打实的生存规则,金钱才是昂德兰商人的神!
“走吧。”
他对把头说道。
把头一脸敬畏地看着这位表少爷。他来往托特亚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不用被这些码头事务员刁难的,这就直接放行了啊!
货船进了港,高文渊留在海西洲的管事雇人将船上的货物一一卸下。高文渊这一趟从青州港出发,先是贩运了部分廉价的布匹到南部群岛销售,然后又在嘉米尔当地采购了大量的香料和矿石。这些东西在本地价格不算高,但没有人脉很难大量收到,高文渊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接洽人,
这一路走的虽然辛苦,但收益却是十分可观,最重要的是,高文渊打通了这条远海贸易线,只要稳定运行,积累起一笔可观的财富是迟早的事。
第二天一早,休整完毕的高文渊精神奕奕,衣装笔挺地登上了开往路德国的蒸汽火车。
他要前往海茵城郊的一座小庄园,拜访那里的主谢航。
谢航与高文渊和谢航并没什么交情,两人混迹的交际圈不同。谢航是路德国贵族,高文渊的朋友都是做远海贸易的商人,两人只在一些社交舞会上打过照面。
谢航是谢家长子,母亲出身路德国贵族。虽然是个混血,但谢航还是继承了外祖家的贵族头衔,还拥有了一块很小的领地。当然,之后他凭借本事把领地扩大成了庄园这是后话,但高文渊十分好奇,崔慎到底是怎么跟这么个人物搭上线的!?
是的,要他代为送信的正是崔慎,就在他出发前的某一天晚上,崔三登门拜访,并将一封没封口的信放在他面前。
“这是给谢航的。”
“什么?”
高文渊掀了掀眼皮。
“什么给谢航?你是不会贴邮票么?”
然后,崔慎就给出了一个让他难以拒绝的答案。
“你送我更放心。”
那阴险狡猾的男人回答道。
“阿昱需要钢料,谢家在鲁茵河岸有新建的钢铁场,我们需要和谢家建立联系。”
“你的眼光没错,这件事谢彼得不行,只能找谢航。你只是需要一个引荐的机会,我相信谢航会愿意与你合作的。”
高文渊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应该说不愧是和他一路斗到现在的人吗?果然最清楚怎样击中他的要害,又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给出他愿意接受的理由。
在激怒谢彼得之前,高文渊也曾经犹豫过。毕竟表弟的兵器局需要钢料这是事实,而谢彼得好歹也是谢家人,得罪了他就彻底封死了从谢家购入钢料的路。
但谢彼得真不是个靠得住的人。归国这一路高文渊都在观察他,这是个好高骛远又没脑子的家伙,非常的刚愎自用,偏偏围在他周围的那些仆佣管事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有两个还是海倭人,他们对于大雍怀有非常强烈的敌意和鄙夷。
这样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谢彼得。与他做生意阿昱不但得不到好处,说不定还会被坑骗,而且很可能会被海倭人发觉青州兵器局的秘密。
是以高文渊想办法激怒了谢彼得,让他放弃了在东海郡设立商社的想法,改去了都德城。
都德距离青州可是不近,谢彼得在那边怎么折腾都影响不到阿昱,总比放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监视来的安全。
不过高文渊对于错过于谢家的合作还是心有遗憾。毕竟谢家的钢料他有考察,质量和产量都没有问题,原本可以双赢的生意,就是因为一颗叫谢彼得的老鼠屎,生生就给搅黄了。
是以这次崔慎递出引荐信,高文渊根本拒绝不了,因为他的确缺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能够进入另外一个圈子的契机。
昂德兰神学院的铁律——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发展人脉的社交。
这个机会,他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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