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度先生, 你不会是想要退走吧?”
萨鲁军佐斜眼盯着南度看。
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暗暗观察南度的表情,发现他并不像其他人轻松,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这让萨鲁军佐十分不快。
这个南度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丁点小事就把他吓破了胆子,这样的人怎能为主上开疆拓土?!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凶狠,竟然成功打消了南度心中的不安。
对啊, 他怕什么呢?
矿区易守难攻, 而且泰番军团的人还驻扎在这里。这可是海倭国有名的疯子军团,砍起脑袋如切瓜削菜, 连拉希亚的雇佣兵都被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大雍朝要真是派兵过来, 多半也就是比之前偷偷入境的规模大了些。他们的连发木仓在平地作战还算威胁, 可一旦换成是山地,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南度连忙摇头,讪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退走?我的家族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心血。”
“我只是……只是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大雍的皇帝也有这样的胆量了?不是说那就是个小毛孩子么, 难道我们的人没有给他灌输这里不吉利的讯息?”
他这样说, 一是表明忠诚, 二也是祸水外引。
军团的人都是些没脑子的狂热分子, 稍微听到不顺心思的言语就要发作,在濑户城中已经有不少倒霉蛋因此伤亡。
南度其实并不愿意和这群疯子打交道, 可无奈他的矿区需要武力保卫, 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得捏着鼻子忍下。好在摸清了门道,这群人也不难打发。只要好吃好喝地哄着,再稍加引导,南度总还是能达到目的的。
果然, 他这样说,萨鲁军佐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转而开始声讨外阁办事效率底下,尽搞些没有的花哨欺骗主上,早晚要集体谢罪下台。
南度默默喝了一口酒。
他其实觉得濑户城里的外阁未必就真没有动作,比如他就听说当初大雍皇位争夺的时候,外阁押宝的人选是汝阳王,双方也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可是因为与军部总领不和,这个消息并没有传递给军部,导致在兴福楼事件中汝阳王也被作为击杀目标,还成为唯一的战果。
事后,军部以击杀汝阳王判定行动成功,还以此提交了报告,据说把外阁总领气得当场吐了血。
不管怎么样,这事多少也与江北煤矿有关,水屿会社无意卷入军部和外阁之间的争端,这个时候当然还是默不作声为上。
一晚过去,南度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减轻了许多。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请求萨鲁等人加强了对矿区的守备,完全不理会大雍皇帝发布的清退诏令。
“已经过了最后期限了。”
萨鲁军佐摸出怀表看了看。
“现在是第三天凌晨,我听说四个矿区没有任何一方退走的,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水屿会社的本部中,会议室的灯光依旧明亮,但屋内人的表情却都十分轻松。
“大雍的皇帝是个小孩,小孩子放狠话有什么稀奇的,最严酷的手段不过是扔块石头而已。”
三古副佐大笑着嘲讽。
“一旦发现扔石头也没用,他就只能哭着回去找他的母亲,要母亲抱着哄他而已。”
“要我说,不如咱们主动出兵,让他看看什么叫欺负人,也让旧京里的那个寡妇见识一下什么叫真男人!”
又过了一天,北境的局势依旧平静。大雍的北郡卫戍军好像一直停留在边境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南度放了心,设宴款待泰番军团的几位军佐,席间还请出了从濑户城来的伎团,气氛十分热烈。
妓子们温柔多情,媚眼如丝,编织的温柔网纠缠住军佐们的身心,让他们不可自拔。
就在众人沉溺于家乡小调和柔情蜜语时,在江北矿区茂密树林中,一群埋伏多日,训练有素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他们在芽基山和铃山之间架起了索桥,二十几艘长艇悄无声息地穿过巴连子河,快速朝着东部矿区中某一处废弃矿洞驶来。
绝壁,悬崖,激流。
这是泰番军团认定的天险,无需重兵把守。
可萧烈成特地向崔慎请教了夺取黑熊礁的经验,并为此执行了相当周密的计划。在中年矿工的帮助下,他们绕路寻找到了一条隐秘的小径。这条小径有半年是被冰雪覆盖,夏天又时常遭遇山洪,唯有现在这个时节可供通行。
萧烈成抓住机会,花了两天的功夫简单改造,让它勉强能够成为运送大军的通途。
灵巧的身影从长艇上站起,北郡卫戍军的将士全副武装,静静等待艘长艇靠近停靠点。
这是一处激流,水流的声音会掩盖他们行走的动静。为了秘密潜入,长艇上并没有安装动力装置,所以船在激流中能够停留的时间非常短,需要所有人全速登陆上岸。
船手把绳索抛出,岸上的小队成员立即手脚麻利地拉住绳索在木桩上绕圈,船行速度受到迟滞。趁着这个机会,船上的军兵迅速跳上岸边。朦胧的月色下,远狙步仓的枪口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清退令生效前的两个晚上,每一分钟都有这样的场景在北境发生,只是还各怀心思的人从未注意到。
也不怪他们懈怠,只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结在黑水蛇镇附近的卫戍军吸引了,谁能想到早在诏令下大之前,就已经有好几只精锐小队潜入江北矿区的山岭之中,秘密进行了布置。
第一个事发的,是位于矿区东部的海倭人驻地。
彼时驻地一片静寂,绝大部分营房内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只有星星点点的岗哨灯还亮着,灯下士兵勉强打起精神,对抗着不时袭来的睡意。
正这个时候,兵火库的门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光。那橘红色的光在黑沉沉的山中显得格外耀眼,瞬间就吸引了哨兵的注意。
只是还没等他发出示警,一柄尖刀就已经夺去了他的生命。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密集得可怕的枪声陡然在各个营房里炸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和痛呼,在静寂的山中不断回响。
“啊——!”
“什么人!?”
“敌袭——敌袭——!”
轰——
一声巨响,建造在半山腰的军火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短暂地照亮了天空,然后又被红色的烟尘遮盖。
萨鲁军佐惊坐起身,推开已经瘫软成一团的妓子,抓起配木仓就往外面冲。
在走廊里他看到了同样一脸茫然的下属,三古副佐的裤子都来不及穿,围着胯布就冲了出来,眼中充满了惊惶。
“怎么回事?!拉希亚雇佣军打过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几名军曹就看到窗外忽然亮起了一簇一簇的光点,宛如流星一般坠落,每一颗都会带起剧烈的爆炸和耀眼的火光!
“不是拉希亚人……”
萨鲁军佐咬紧了牙,面容扭曲到近乎狰狞。
“拉希亚人可没有这么奇怪的东西,这是大雍人来了!”
三岛之战,虽然出头挨打的海寇船帮全灭,但海倭国军部还是拿到了一些战场重要讯息,其中就包括雍人使用了一种奇怪的飞羽箭,单人操作也能达到小炮的效果,灵活机动性十分出色。
军部想要搞到这种火器的情报,无奈东海防守得如一个铁筒,郡内的探子钉子又遭受了好几轮清洗,几乎被碾压得干干净净,很难再找到下手的机会。
不到万不得已,军部不想求助外阁那群废物。谁想到还在犹豫中,江北煤矿就遭受了突袭。
“稳住!都给我稳住!”
萨鲁不愧是久经沙场老将,马上开始稳定了军心。
“这里是矿区内部,他们人不会太多,现在多半是在虚张声势制造混乱,只要我们自己不乱,这些大雍人就只能被我们困在营区,乖乖受死!”
他这样说,其他的军佐也都安了心,开始怪叫着要去拿北郡军队当做活体靶子。
只是这一次,他们还是想的简单了。
刚一出水屿商社的门,如雨点一般密集的弹丸便兜头盖脸地泼洒下来,冲在最前面的三古副佐直接被打成了筛子。
“突突突突突突突——”
几人屁滚尿流地退了回去,借着水屿商社的院墙偷偷朝外看。
黑色的夜幕中,他们无法看清对方的行动,唯有不远处一二层建筑上架设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的火器,正不间断地向着己方喷吐着火舌之花,如同濑户怪谈中的可怕妖兽。
“那……那是什么……?”
有军佐结结巴巴地念叨。
“是新的连发木仓吗?这么快的射速……这就是大雍的新火器?”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喷吐不止的火舌忽然停止了。
躲在院墙下的几人瞬间松了口气,想着这玩意果然还有空档可钻,给己方留了一线生机。
刚想举木仓还击,萨鲁军佐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就刚才,就他们所有人都目睹到的那种火流星,现在有一颗正从刚才火舌绽放地方喷薄而出,直直朝着己方所在的小院坠落!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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