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冷戾,棱角锋利,漆黑的眸,这一秒都浓浓不悦。

    可他在不悦什么,顾夕翎都没弄懂,整个人就被他给凶懵了。

    小姑娘生来就长得乖巧,鹿眼、翘鼻、粉唇,正是过于精致的五官,把她原先还显出几分冷淡的棱角都柔和,温柔化。

    以至于现在相对,没几秒,顾夕翎的眉眼就凌乱,她想习惯性迎合微笑,息事宁人的,可那抹笑刚弥漫唇边,她的鼻尖就忍不住地洇出了一点红。

    是无辜,也是说不出的委屈,连顾夕翎自己都忍不住了。

    她知道,他们不过认识寥寥几天,贺知澜不可能是为了她说出刚才的话。

    可就是她乘得了这股东风,受到关照。

    她心里五味杂陈,话到嘴边,只有低如蚊蝇的一句:“谢谢。”

    “谢什么?”贺知澜的神色还冷,但明显淡化了些。

    是顾夕翎的表现,以柔克刚。

    就是贺知澜这样脾气再重戾的人,私心都不想在她面前多表现一分。

    这实在是怪,怪到贺知澜从没碰过这种情况。

    仿佛眼前的少女就如那些高贵漂亮的琉璃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脆弱到让人根本不敢轻易触及。

    可他分明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贺知澜心里也觉怪,但他没表现出来,只压制住情绪,冷声问:“药吃了?”

    顾夕翎很快点头。

    模样乖的不像话,贺知澜目色微动。

    但一秒都不到,就照常的平静,他问她:“还有什么感觉?”

    顾夕翎却只安静看着他,好几秒后,突然眉眼一弯,浅浅笑了起来。

    贺知澜不适,蹙眉,“笑什么?”

    顾夕翎摇头,温软:“没笑什么。”

    贺知澜脸色微沉,一副又要发作的架势。

    顾夕翎就趁机认真解释:“我以前过敏过很多次,白天的程度不算重,只要吃了药,就没什么关系的,不用担心。”

    贺知澜这人跟踩了尾巴似的,话落就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睨她,冷漠:“我说担心了?”

    顾夕翎没忍住,鲜少笑意明媚,软糯细声:“没,是我说错了。”

    “谢谢哥哥关照。”

    “”贺知澜突然噎住,愣是打了个闷响,脾气烟消云散。

    其实来之前,顾夕翎有想过很多种关系的打开方式,或无视,或轻慢,总之与顾家相比,大概会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没想,现实背道而驰,甚至,这一丝温暖,让她开始贪念。

    直到历久弥新。

    话题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夕翎本来以为他们的关系缓和些了,但没想贺知澜见她颇有几分守得安稳蹬鼻子上脸的样式,两人没好几分钟,他就大步一迈,拎着她往楼上靠近她房间旁的书房里走。

    没错,是拎。

    顾夕翎人都懵了。

    小不点儿一个,就在贺知澜毫不费力的提溜下,呆头呆脑地进了书房。

    不进还好,一进,她才发现刚才房间桌上那些书,对比现在书房桌上的这些,简直小巫见大巫。

    顾夕翎站在桌上,瞅着这些东西,没憋得住,瞳孔地震。

    贺知澜倒是云淡风轻,嗓音很淡,漫不经意:“加上这些,才是我给你两个月的内容。”

    “”顾夕翎哽住,本就长的白嫩的一张小脸慢慢绷紧,她站在光下,面容再柔和,再显得稚气未脱,都狂憋不住心崩。

    她忍了忍,还是悲伤,哪有这么学的?

    这简直戳中顾夕翎死穴。

    她扭头,老实巴交地指着那一大堆书,轻声艰涩:“这些?两个月?”

    试图用小心翼翼的温和化解窒息。

    但显然,这次并不管用。

    贺知澜看着她,问:“很难?”

    “”这用说么?顾夕翎表面温顺,心里开始郁结。

    贺知澜却笑了,是突然就笑了,嗓音低沉蛊人的磁感。

    他盯着她,慢条斯理俯身,就着光影靠近她,描摹她模样时,笑得慵懒:“小姑娘,贺家的人,这点儿学不会?”

    “”顾夕翎无言抿唇。

    她虽性子软,但最受不得激将法。

    可贺知澜惯常用的,恰恰就是激将法。

    简直又入顾夕翎死穴,她郁闷到蜷缩在裙边的手都慢慢握紧了。

    但又不敢表露,顾夕翎只拧巴小声:“太多了。”

    “才两个月我哪里学得完?”该示弱,好像就真的得示弱。

    贺知澜就看她那小眼睛骨碌骨碌转的,不知道在打什么坏心思。

    逢人都说顾夕翎脾气乖,软而听话。

    贺知澜现在看来,倒也不尽如此。

    用贺老太太前两天笑和他说的话来描述,就是这小孩儿皮相过于安宁,那藏起来的真性格,可就居多讨人喜欢的俏皮了。

    贺知澜先前没信,现在倒是有几分信了。

    他就不咸不淡地睨着她。

    顾夕翎却不知道,满打满算不知在等什么机会。

    等到半晌,空气都寂静,她忽地抬头,挤巴挤巴了好几秒的小鹿眼终于迎着光,似有似无地泛起浅薄湿意。

    贺知澜扬眉,就见顾夕翎一个眨眼,轻轻指了指书桌,委屈嘟囔:“这些,会不会真的太多了啊?”

    中途,她还刻意停顿了下。

    贺知澜微怔,随即就识破她那实在太过于拙劣的演技,笑意越发浓深。

    顾夕翎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大脑飞速转着,思索会不会是演过头了。

    她刚想收敛那么几分,贺知澜就含笑沉了嗓,嗓音微哑地喊:“顾夕翎。”

    “嗯?”顾夕翎不经意抬头。

    贺知澜拢住光线的上身就朝她逼近,热息,目色,统统炙热到环绕住她。

    顾夕翎有一秒不敢呼吸。

    身边全是他的声息,连风声都滚烫,烙印一样刮过她脸,封存了残留在她呼吸间的,他的极强存在感。

    某瞬间,顾夕翎的心跳声放到了最大。

    只听他笑,散漫又玩味:“在我面前,撒什么娇?嗯?”

    -

    直到躺回到床上,顾夕翎都迷迷糊糊的,她忍不住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空气稀薄,都仍然心跳剧烈。

    丝毫克制不住的悸动,心脏都快跳出喉嗓。

    有恍然,但更多的是耳根酥麻下,呼吸的浓烈。

    贺知澜的声音还近在咫尺——

    “顾夕翎。”

    “在我面前,撒什么娇?嗯?”

    顾夕翎害羞到捂住心房,扑通,扑通。

    她呼吸微薄,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的单人荡秋千,和秋千上唯一的独角兽装饰。

    有听贺老太太说过,原先是没有这些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又是因为什么有的

    顾夕翎突然好奇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倏然,门外响起了动静,是隔壁的开门声。

    而隔壁,是贺知澜的房间。

    屋外传来的开门、关门声,让一墙之隔的距离,好似在这一秒,无限缩短了。

    悄无声息地,伴随着贺知澜下楼的声音,顾夕翎的声息,也在这一刹放大,响亮到了极致。

    直到充斥整个房间。

    终于,一夜好梦。

    -

    原定的量尺寸改到两天之后的周六。

    在此期间,贺知澜照旧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反观顾夕翎,每天除了陪贺老太太聊聊天,就是窝在安静的书房里,进门一看,必在学习。

    连棠姨都感叹小姑娘原来这么爱学习。

    殊不知,顾夕翎每天都因为贺知澜回来要检查进度而抓耳挠腮地痛苦学习。

    这点儿痛苦,也基本把她的悸动消磨殆尽了。

    顾夕翎有苦说不出。

    好在,两人的关系因此有了缓慢却新鲜的进展。

    不再有争锋相对的残留。

    是好现象。

    今天周六,下午定好了直接去店里量尺寸,不在家。

    顾夕翎没那么多任务要完成,自然从中午就悄悄开始期待。

    果然,下午两点,江秘书的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顾小姐。”江秘书温和地笑。

    顾夕翎也给他回了个笑,阳光倾撒,拢住了她深色系衣服的重感。

    车一路朝着目的地开。

    然而,路上,顾夕翎接到了消息,贺知澜说他晚点儿到。

    顾夕翎回了个好,就锁了手机。

    一直到试衣间,顾夕翎量完了尺寸,贺知澜还没出现,她难免心里闷闷的,但一旁的工作人员又兴致浓厚,听贺知澜那边安排地量完尺寸就接连要顾夕翎去试试别的。

    也是为了两天之后,顾家到来做准备。

    顾夕翎这才意识到贺知澜没让人直接去别墅量尺寸的意思。

    但工作人员现在准备的各款衣服,实在太多,顾夕翎看得眼花缭乱的,她不太买这类,就想着要不就挑一件吧。

    可还没谈拢,人就被工作人员微笑推了进去。

    直到换到一件衬衫,顾夕翎穿上后,盯着镜子沉默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是只能勉强够拉链够到蝴蝶骨上侧的位置。

    两种设计,拉链拉上,清恬静雅;拉链拉到一半,几净暧昧。

    那顾夕翎一定会选拉上。

    但拉链往上到终端的那小几厘米,她拉不了。

    碰巧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就在女更衣室外边。

    顾夕翎以为是工作人员,刚拉开帘子想出声,没想,抬眼,目光笔直撞进的,是漆黑深邃的黯色。

    不止顾夕翎,贺知澜也微愣了一瞬。

    随即,哗的一声,顾夕翎惊得眼疾手快,一把拉上了高帘。

    两人目光皆微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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