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不愧是小侯爷, 出手阔绰,桌子上很快就摆满珍馐佳肴、美酒佳酿, 红粉佳人素手破开鲜橙, 洗净葡萄,看得猪八戒口水直流。
但是对着满桌的酒菜,包括猪八戒在内都没人动筷, 师徒五人只摘下葡萄,看着小侯爷津津有味地享用。
吃了几口,蜃楼放下筷子,扫视他们一圈,最后在敖烈身上顿了几秒, 问道:“各位圣僧怎么不吃?”
唐僧温和道:“小侯爷莫怪,我们都是出家人,吃不得这些大鱼大肉, 您若不嫌弃,给我们准备几道素菜便可。”
“我差点忘了。”蜃楼像是刚想起来,立马吩咐道:“快给圣僧准备斋菜。”
猪八戒看了一眼香火台上挂着的观音像,小声抱怨道:“这是故意叫咱们饿肚子呢,供奉菩萨那么久还不知道出家人不能喝酒吃肉。”
孙悟空招呼了他一个脑瓜崩儿:“呆子, 说什么呢?”
猪八戒摸着脑门,向唐僧告状:“师父你看, 猴哥又欺负我!”
唐僧摇摇头:“谁让你口出妄言。”
猪八戒也不再吱声,心里只道自己说的是实话。刚好他们要的素菜也上桌了, 猪八戒吸吸鼻子,就埋头开动起来。
最后一道菜上完,猪八戒的耳边轻擦过一丝柔软,弄得他心肝儿发颤, 他忍不住偏头一看,粉衣少女抱歉地看着他,目若秋波,他筷子差点没拿稳。
猪八戒心里感叹道,乖乖,这小侯爷每天可真是享受。
蜃楼朝着他们说了几个朝中权贵的新鲜事,又说起自己:“全赖各位圣僧,我能重归故土,继续在京城安享千户,承受君恩,拥牛羊牲畜,享受万般荣华富贵。”
唐僧淡淡说道:“那就恭喜小侯爷了,我们只是不忍心僧人受苦。”他看了看旁边坐立不安的猪八戒,叹了口气,这样的奢侈豪贵谁能不动心?
还好他明智,一路上挑着借宿的地方要么是普通的老百姓家,要么是吃斋礼佛的人家,像这样的权贵之家,很少踏入。
只不过,这位侯爷的行院设计得颇有禅意,他们这才误入。
蜃楼顺手牵过一位美人,拦腰一抱,美人知趣,给他倒了杯酒,亲手灌给他喝。
蜃楼朗声大笑,搂着她的香肩,作了几句秾艳的诗句,亲她脸颊几下,惹得那美人羞红了脸。
唐僧等人吃到一半,尴尬地坐在位置上,也不知道是该非礼勿听还是非礼勿视。
蜃楼将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松开身上的美人。功爵利禄、荣华富贵、美色酒肉,这些都是凡俗之物,他们修行那么久,不轻易动心很正常。
晚上,孙悟空手枕在软卧之上,虽说被褥比他在花果山的还要香软、舒服,却让他感到像躺在一口棺材上,不敢放松警惕。
行院的主人目前没有任何恶意,但是这种温柔的手段往往刺人入骨。
他的耳朵十分灵敏,他们师徒才刚放下睡前所念的经书,睡意未浓,他便听到离这里不远的房间里传来的调笑之声。
他虽未经人事,但也明白那边要做的事,他勾勾唇,讽笑一声。
不过看到师父翻了一个身,他怕夜深人静地,小侯爷太过放肆,师父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扰了心神。
他挠了身上的痒痒肉,放出一只瞌睡虫,在师父和师弟们额头上都咬了一口,保证让他们香香甜甜地睡过去,安然度过这一晚。
随后,他往门口处施了个法,便放心睡下。
半睡半醒中,他看到自己化成一位白衣秀士,寒窗苦读十载,终于一鸣惊人,连中三元,很快成为朝廷中炽手可热的权臣。
而后,边疆收到胡人侵犯,他又投笔从戎,身赴沙场。本是儒弱的书生,却能倒拔垂杨柳,连射三箭,吓得胡人后退八百余里。
他放下弓箭,擦了擦铁棍,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接着又屡立奇功,护驾救主。某位皇帝深受感动,越发觉得自己慧眼识珠,捡到一块宝,对其他朝臣越发看不顺眼,听着旁人的谄媚之言,将许多功臣贬斥抹杀。
孙悟空虽然身在高位,受到众人的热捧,但他越看那昏庸的老皇帝越觉得他昏庸无道,尤其是听到他为了博爱妃一笑,命人做了一道猴脑给爱妃品尝。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怒火大盛,即刻发兵,以清君侧之名逼宫篡位,甫一发声遍千呼百应,千千万万人揭竿而起。他最终坐拥三千佳丽,成为千古一帝,千秋万代为后人歌颂。
孙悟空悠悠转醒,想起睡梦中的荒唐事,他不屑一顾地一笑。那妖怪会造梦,这种本事倒是新奇,不过他手段太过拙劣,凭这就想困住俺老孙?
不客气地说,他对梦里那些事全都不感兴趣。
这妖怪俗气了点。
他心里正嘲笑妖怪低估了他,忽而看到师父和师弟们还在沉睡,他惊慌地跑过去,却发现怎么摇也摇不醒。
孙悟空大呼中计了,他还以为这妖怪是个怂的,只敢勾引他们师徒破戒,没想到这妖怪厉害的是造梦的本事。
那妖怪既然能给他造梦,那给师父和师弟们造梦岂不是更加容易?
呔!那妖怪昨晚估计正发愁怎么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进入他们的梦中呢。他昨晚放出瞌睡虫,岂不是正遂了那厮的心意?
孙悟空气得牙痒痒,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蜃楼领着人带了给他们师弟洗漱的水和毛巾过来。
孙悟空心道,来得正好,他打开房门,见到蜃楼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意有所指地问道:“小侯爷一大早就过来?身体吃得消?要不吃点东西补补?”
蜃楼淡淡地回应道:“天下最好的补品不就在这里吗?”
这话一出,直接让他的危险级别在孙悟空心里提升了几个度。孙悟空使出金箍棒,就要往他头上一砸,忽而想到师父师弟们都没有醒来,最终收了手。
他将金箍棒架在蜃楼的肩膀上,冷声道:“快让我师父和师弟们醒过来,不然俺老孙饶不了你!”
端盆送水的下仆们被他吓了一跳,瑟缩地待到一旁。
蜃楼抬手推了推金箍棒,发现完全推不动,他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敖烈和沙悟净同时醒了过来。敖烈揉揉太阳穴,他觉得好累,他对于称霸龙族搅乱三界完全没有兴趣。
他想唱歌抚琴、吟诗作画、在树下拈花舞剑,可是梦里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费劲心思才能偷偷喘口气。
梦里的八表弟阿楼老是逼着他挑衅这个打压那个,他越发觉得他讨厌,他也不端着表哥的架子了,压着他揍了一顿,终于醒来。
沙悟净一心只想拜佛取经,他不想回到流沙河带孩子了。分行李后,师父和师兄们都事业有成,迎娶仙女,就他还待在流沙河,给他们养了一百个孩子。虽然他喜欢孩子,倒也不必如此。
孙悟空暂时放下金箍棒,给敖烈和沙悟净两人顺顺背:“二位师弟,你们没事吧?”
敖烈轻笑道:“我没事,师兄,我把我表弟暴揍一顿就行了,他不经打!”
蜃楼脸上的笑凝住,他三表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暴力?
孙悟空对敖烈放心,又看向沙师弟。
“我自己吞剑自杀了,就醒过来了。”沙师弟一本正经道:“可能梦里的那个我就是梦魔,把他杀了就没事了。”
孙悟空心疼地拍拍他肩膀,指着蜃楼道:“他才是梦魔。”
沙悟净吓了一跳,挡着师父,严阵以待。
蜃楼悠然一笑:“都过那么久了,唐僧和猪八戒都没醒过来,怕是就这么长眠了。”
孙悟空气得头顶上的猴毛立起来,抓起金箍棒就往他身上打,蜃楼见他来势汹汹,连忙架起一对铁钳接招。
蜃楼凭着自己对高楼的地势和方位的熟悉,躲躲藏藏,二人打了接近一百回合。
孙悟空毫无悬念地扼住蜃楼,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
望着丝毫未损的高楼院落,孙悟空先是感叹道:“你这房子是什么材质做的?这么牢固?”
随后他用金箍棒将蜃楼压在桌子上,厉声道:“快让我师父和师弟醒过来,我尚且还能饶你一命!不然我先取了你的小命,再上太上老君那里拿救命的仙丹救我师父。”
蜃楼毫不畏惧,低声一笑:“你既然知道我是梦魔,那么他们在梦中到了时间醒不过来了,他们现在完全由我掌控!不信你看——”
他指向猪八戒,孙悟空三人心中紧张,望向猪八戒,只见他浑身抽搐了一下,胯前的衣服湿了一片。
孙悟空心中大骇,不自觉地看了眼师父,手上逐渐用力。
蜃楼抵着金箍棒,忍痛沙哑着嗓子道:“你也知道梦中会发生什么吧,也不想这事发生在你师父身上吧?况且,就算你找来太上老君,将他救醒,但他在梦中犯了戒,泄了一身,你能确保他醒来还能修持清白身吗?”
孙悟空瞪着他,手下的力气慢慢减少,忽而冷笑道:“看来你不仅是个梦魔,还是个□□!”
蜃楼不以为意,拍拍衣服,站起身,孙悟空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唐僧是他的软肋,将唐僧挟持在自己手里,一切就好办了。
不过他怕得罪孙悟空,不敢泄露出蜃气,让他得知困住他们的是他造的蜃境,只好假托梦魔之名,以防此难化解后孙悟空对他打击报复。
孙悟空叉着手,叹了口气,问道:“你说,你要达到什么条件才肯让我师父醒过来?”
“我素问齐天大圣胆识过人,故此特设一难,想要考验大圣您的胆量。”见到孙悟空妥协,蜃楼浅笑。
孙悟空亦捶捶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知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你这脓包怎么又资格敢怀疑俺老孙的胆量?你还是回去照照你的镜子,看看你的胆子大小吧!”
蜃楼安静地看着他笑完,问道:“我就问你敢不敢去做?”
“你说,只要不让俺老孙去欺凌弱小,干些亏心事,俺老孙一个胆能顶你一万个胆。”
“当然,我只要你举着万佛之祖的旗号去攻打灵山。”
“什么?攻打灵山?”孙悟空傻了眼,还让他自称万佛之祖,这是要让他在天庭闹了一回后,又要闹一次灵山吗?
他这大乘佛法还要不要取了?这是在和他开玩笑呢?
“不需要将如来佛祖打倒,只需要一路将各路罗汉打趴下,一直打到大雷音寺门前,便算你赢。到时候,我便将一个干干净净、活蹦乱跳的唐师父双手奉上。”
蜃楼悠悠地笑,满怀期望地看着他:“大圣曾经大闹天宫,那时是何等之威望,何等之洒脱?如今打上灵山,必定能使千山拱伏,万妖俯首!我相信,以大圣的胆识,此仗,必赢无疑!”
沙悟净一听这话,心想有理啊,这样要是大师兄一不小心统领了佛教,当了佛祖,那他岂不是就是开朝大功臣?这可比他们老老实实去取经划算多了!
大师兄当年被如来骗了才被压在五行山下,这次有他提醒大师兄,佛祖的招数也不灵了。
沙悟净眼冒精光,疯狂动心:“大师兄,大好机会啊,求佛取经不如我们翻起身来当家做主!到时候你当个南无美猴佛祖,就可以给敖烈师兄封个龙王菩萨,给我老沙也封个弱水三千救苦救难流沙菩萨。”
敖烈连忙捂住他的嘴:“沙师弟,大师兄他也有难处的,你让他冷静冷静。”
“敖烈,他说得不错,你让沙悟净继续说呀,这样你大师兄说不定就想开了。这可是扬名立万,独占佛教香火,享誉千秋万代的功业呀!”蜃楼热络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敖烈瞪他一眼,将他振开。这人突然靠近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孙悟空难过地看了眼自己多灾多难的师父,见他睡梦中紧皱眉头,更是后悔昨天自己过于自信的疏忽大意。
师父承载唐皇的厚望,还要回到东土大唐,建立一个更好的地府秩序,普渡大唐的黎民众生。
而他这一去,就算全身而退,怕是永远也不能修成正果,只能当个散仙。
不过他当散仙也好,四海为家,还有猴子猴孙作伴,而若他不去,师父这一世谨慎修持的功业就没了。
他曾立下弘愿,誓要将唐三藏送到灵山,师父救他一命,如同再世父母,他怎么让师父半途而废?
石猴万分不舍地看着唐僧,留下伤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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