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璀与月九幽生活在一个殿里,却不是时时见得到对方。萧璀大部分时候在大殿、长青殿处理公务,休息时才会回珣明殿;而月九幽则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不知在何处,所以大致与她在紫苑无异了。

    但是她似乎无处不在。

    那日萧璀在长青殿看折子,天热,就让凤漓将窗开得大了些,结果吹倒了烛台,凤漓想去扶已经来不及,正在这时,月九幽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接住了那烛台。正想与她说话,再一抬头,人又不见了。

    “刚才……”萧璀问凤漓。

    凤漓忙笑着答:“是呢!您没看错。”

    “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萧璀没有听到窗、门有开关的声音。

    “梁上呢!”凤漓一直注意着门窗,不敢懈怠,刚才也没有看到门窗有动静。

    萧璀就忙抬头,果然见她躺在殿内的大梁上,腿还在那儿晃荡,手也在那儿晃荡,甚是无趣的感觉。

    “这以后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凤漓悄悄抱怨道。

    “就你怕她!刚识时你年纪小,怕她,现在都多大了,还怕她。”萧璀一脸不屑。

    “我长了年纪又没长武功,可不是得怕吗?”凤漓无奈道。他想我又没你那身份,我能不怕吗?!

    “还有脸说,这么多年了,武功也没点长进!”月九幽看到两人发现了她,也不藏了,就落到凤漓身后,吓得凤漓一哆嗦。

    萧璀看着他的怂样,哈哈大笑。刚想与她说话,结果人又不见了。

    那日夜深萧璀才回到珣明殿休息,望见月九幽院子里灯熄着,就以为她睡下了,便回到自己房中。月流先进去准备,一进门差点没给他送走!只月九幽正趴在地上,不知在找什么,姿势诡异。她对进门来的二人做了噤声的动作,接着便在柜角捉了只黑猫出来。

    萧璀看到她滑稽的样子,不由想笑出声。

    “哪里来的猫?”萧璀问月流。

    月流答道:“应是殿外小厨房里养着防老鼠的那只,今天还见他们寻呢,原是跑到这里来了。还好有太后,我这就去教训他们。”月流忙接过月九幽手里的猫就退了出去。

    萧璀也顾不得她推,上前就紧紧地揽住她。

    他凄凄道:“你护得了我一时,又如何护得了我一世。本说好的,让我护着你,现在怎么又反过来了呢?那我与以前,有何不同?”

    月九幽挣脱开,倔强地咬着牙回答:“谁护着你了,我不过喜欢你这园子,过来住几日,等昤王他们过来,我便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这三日,院子里那床,你可动过一下?我屋顶的风凉不凉快?”萧璀责怪道,他心疼不已。

    月九幽怔了怔,以他这院子里人的武功,不可能有人知道她在屋顶。

    “对,我是没那本事,我猜的。”萧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第二个金主的事,我都知道了。”

    “小汜这个长舌妇!”月九幽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为何什么都不与我说?”萧璀难过得很。

    “那你……不也是什么都不与我说吗?”月九幽也苦笑,“我们总各怀心事,各行计策,从不曾坦承相对,不是吗?”

    月九幽从白荼口中得知有位重臣已准备对萧璀出手,准备用的是冷焰这把刀;而萧璀则从月祝元那里知道,之前雪域刺杀时,月祝元还不是金主,所以杀月九幽的另有其人。

    两人都悄悄想要护着对方,萧璀几乎将他最好的一批侍卫都放在了紫苑附近;而月九幽三日前得知王城异动,便不顾一切住到了他殿中,想要日日夜夜守护。

    萧璀见月九幽眼神黯淡,心也凄然,两人解不开的羁绊,扰了他们的思绪。

    月九幽与御霆肃在一起时,都没有对路剑离的愧疚。但是面对萧璀时,他便能时刻想到路剑离,一时想与他亲近,一时又拒之千里,原因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你说恨吗?真是恨。

    你说爱吗?也真是爱。

    她不承认,但心就在自己胸口里,自己清楚得很。

    那天萧璀陪她喝下毒酒,欲求同死时,她的心就再也硬不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软。

    她害怕这种感觉,于是逃了。

    后来遇到御霆肃,她居然想就此待在镜流,想要彻底地忘记他。可是,能忘记吗?哪个男人,几个男人,都不会让她忘记,她也清楚得很。

    但她就不想这么痛痛快快地应他说还爱他,她绝不会说!这世上的好事,怎么能让他一人占全了!她要一辈子都这么暧暧昧昧的,让他看得到得不到,得不到的最是心痒难耐不是吗?

    想着想着,心又凛了起来,脸色也冷了下来。

    “护我,还是因我是烨王而不是萧璀,对吗?”萧璀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脸色又一片冰冷。

    “对。无论如何,你,除了我能杀,别人都不行。”月九幽一双美目直看到他的心里去。刚才,一定又是想起了伤心事吧,萧璀想。

    萧璀总是有些惊喜,对于她给的亲昵,这些本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但是,有时候她又像现在这么冷漠,于是又将他推回冰窖中。他只能尽量的温柔,学着包容她的乖张,这些以前从不曾在他面前表现的情绪。他只能尽自己的能力护着她,希望她不再受到伤害,填补伤痛可能做不到了,但以后他决不会再做伤害她的事情,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了,他想通了,早就想通了。

    “你安心去院里休息,在王宫里,不怕的。”萧璀勉强地笑着说。

    “我既可以进来,他便也可以。他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我要杀他都得拼命,你的人,不够。”月九幽冷静地回答,此时便已经杀手了。

    “那今晚你睡我的床,我睡中殿的榻上。”萧璀低下了头,情绪有些低落,他轻轻转身,想要退出房间。

    月九幽没有说话。

    “不管这事能不能解决,昤王来了以后,就随他回去吧。”萧璀背朝着月九幽,无比悲伤地说出了这句他极不愿意说的话。以前都是她催他走,而今天,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离开。

    “好。”月九幽轻轻答。

    她和衣睡下,躺在属于他的床上,能感受到淡淡他的气息。她用掌风吹熄灯,这时,中殿的灯也灭了,萧璀歪躺在了榻上。两人隔着一扇雕花木门,两幅帷帐,各怀心事。

    忽然,窗外下起了大雨。烨都的夏季,总是突然下大雨,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里。

    花园的大树上,夏雨重重地打在冷焰的脸上、身上,他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珣明殿萧璀所住的殿。他呆呆地站着,看着月九幽进殿,又看着萧璀与月流进了殿,接着又看见月流退了出来。然后,灯就熄灭了,月九幽与萧璀没有再出来。

    冷焰知道她当琅玥郡主前的一些事情,当然也包括她曾是萧璀死卫的事,也知道两人有比主仆更深的关系。但是当他亲眼所见时,心还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好一个曜国太后……居然上了烨王的床……真是佩服啊……”冷焰轻声对自己说道,“想必那路剑离也只是个工具吧,这曜国已是烨王的囊中之物了。你们两人果然是绝配,都是那样的阴险、绝情之人。”

    雨越下越大,迷了他的眼,他努力地睁着眼,任雨水刺痛他的眼。

    “那就由我来杀吧……你只能……我亲手来杀。”冷焰轻笑,那抹邪气浮上他的脸。接着他便跃下树,悄悄离去。

    两人终有一战,他没有获胜的信心,就算自己不敌,那么也要让她记得一生,记得这个唯一可以称得上对手的人。

    冷焰没有回青烁镇,而是就留在了王城。因为王上寿辰大礼就即将到来,王城的守卫更加森严,梦蝶安排他住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还给他配了侍从,方便联络与照顾,他都一一接受了。一个人过了这许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照顾。

    “公子,您回来了,雨太大了,我去给您备洗澡水,您赶紧换换。”梦蝶安排的侍从孟平见冷焰一身湿透地回了宅子,便上前来伺候。

    冷焰见有人关心,停了脚步。之前也有过不少女人,但他从未真正与人一起生活过。对于有人照顾的最后记忆还是在“烛龙”。他也有过一个侍从,那个与他一般大的孩子已葬身火海。

    “再弄点酒来。”冷焰对孟平说,一边已开始除衣,露出自己身体,他的引以自傲的肌骨,令女人疯狂的股骨。

    孟平先递上来块帕子给他擦,不由赞道:“您这肌骨,是我见过的男子里最好的!我们平日练武的,不是不够,就是太多,只您这般地好!”

    冷焰咧嘴笑笑。

    他又想起月九幽,自己从未在她的眼中过,别说心里了。比起自己的这副好皮囊,能入她眼的,怕也只有这身武功了。

    “梦蝶小姐那边有信了。”孟平的一句话,又将他拉回到现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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