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扭过脸,把头转向一旁,不想去看她,但她的话语却无孔不入,准确地钻入耳朵中。

    他想捂住耳朵,但又莫名觉得这样会让他像是输了一样,于是神情严峻地望着斜前方,让自己显得很从容而不屑。

    地震拉长了时间的感觉,仿佛两三分钟,又仿佛持续了五六分钟,等到一切都停歇的时候,学生们还不敢置信,迟迟不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教师们拍着手让学生们按照年纪从低到高的顺序快速撤离,去往没有遮蔽物的图书馆门口。轮到六年级的时候,二班的孩子们纷纷爬出来,看着周围狼藉的一片,全都觉得不真实。

    碎裂的彩色玻璃,倾倒的书柜花瓶,散乱的书本灰尘,龟裂的墙壁地板……

    里德在爱琳和汉娜吃力地把布兰登扶起来以后,也要爬出来。刚直起身,冷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脑袋上就被摸了一下,他一僵,弯起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谢谢你,里德。”

    软弱的女教师弯起淡色的嘴唇,用空着的一只手吃力地搂了他一下,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声说道。

    “你拥有高贵的品德,我为你刚刚的举动而骄傲。”

    里德觉得很好笑,也觉得不屑,他张口,想要讽刺。

    “可我的魔法一点用也没有!”然而话语却脱口而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它帮了布兰登,你的魔法救了他。”爱琳微笑,“以你的年纪,你还需要做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杰出呢?”

    里德张了张嘴,此时的爱琳·鲁伯特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成熟而从容,曾经因为她的懦弱躲避与他的步步逼人而缩短的距离,瞬间又被拉开,她又成为了一个大人,他回归身份成为了一个小孩。

    这让习惯了掌控的少年感觉到了恼怒,还有一抹他不自知的羞涩赧然。

    他正在思考怎样回击才能把爱琳拽下高台,可她已和别的男生一起扶着布兰登往外走,中等学院一年级的学生埋怨着六年级的人太磨蹭,他只能啧了一声,闷头跟了上去,心里愤愤琢磨这怎么才能扳回一局。

    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很快又强硬地扳了回来。

    女孩在走入闹哄哄的王宫前,回头看向天空。

    她虽有二十六岁,但看起来却如同一个甜美漂亮的少女,雪白的肌肤宛如冰冷瓷器,笔直的金色长发披散,银色的双眸像是幽邃神秘的森林,有着令人不敢探究的诡谲深邃。

    她神色平静,古井无波,和外表反差极大,袖口绣有飞马纹路。

    “瑞秋大人,陛下已经等候您很久了。”

    侍卫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个出身契约三族的女孩,从小就一直深受国王的喜爱和敬重,他们虽然觉得她只不过是个发育不良、让人发毛的古怪女孩,但态度却从来不敢不恭敬。

    瑞秋·希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一直用她那双仿佛蕴含无数个谜团的眼眸凝望着天空,宛如晴朗的天空上布满了星辰的轨迹,传递着来自神明的指示。

    当她终于放弃凝望,徐徐穿过城门以及恐慌不安的侍女守卫们,走过回音重重的回廊,进入国王和他的亲信议事用的房间里时,国王已经明显地不耐烦了。

    他站起身来迎接瑞秋。

    “哦,亲爱的瑞秋,我最信任的神之眼,如你六岁时告诉我的那样,什么都变了。一切的变化都在昭示着我们抽中了最下等的签,在座的枢密院的大人们,伟大的普鲁特王国最尊贵的爵士们,都已经完全地认同了你所给出的,哦,叫人惊恐的该死的预言。”

    国王结实的手握了握瑞秋的,座上的大人物们神色不一地望着他们,有的人平静,有的人则仍旧充满犹疑,仿佛在看着一个世纪难得一见的大骗子。

    他把她领到了右手边的空位,和他的达西总管面对面。

    女孩坐在了垫了好几个厚垫的高背椅子上,纤瘦的腿荡在半空中,与周围庄严隆重的气氛以及神色肃穆的中年男人们相比,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甚至有点可笑。

    可她并没有笑,冰凉的小手放在桌子上,神情漠然,自有一股镇静自若的气势。

    “从我能读懂星象起,我和丹秋就知道双月凌空是无法避免的。”女孩冷漠的声音清凌凌的,犹如幽暗森林里银色的流水,叫人无端寒冷,“星辰已动,请各位爵士也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穿着富贵,挺着大肚子的谢顶男人忍不住问道,肥胖的脸上带了一丝嘲讽和不屑。

    “生灵涂炭,国家灭亡。”瑞秋·希美丽的银色眼睛望向他,稚童般的脸上毫无表情,“或许,我该用简单的词汇让大人更加理解——”

    “末日。”

    她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整个议事厅里如被冻结,鸦雀无声。

    带着学生们在广场前站了好久,中间又有了两次余震,等彻底平静下来以后,学校才开始派人手通知各家长把孩子送回去。

    一切都妥当下来,已经是黄昏时候。

    翠西亚教授紧接着召开了会议,总结了这次的损失和伤亡,商议未来几天是否开课以及如果再有地震时的防护措施。

    有几栋老旧的木屋倒塌,索性周围没有人,另外水车也停了,一个紧急避难用的传送阵被魔兽的脚印踩踏,需要再进行修补。

    “魔兽的脚印?”翠西亚教授挑高了音调。

    “是的,教授。”玛蒂尔达夫人形容丰腴,雪白的脸上有着美丽的红晕,闪烁着如同珍珠一般的光芒,及肩的金发被用珍珠和宝石妆点的头饰挽起来,声音如唱歌一般令人愉悦,“后山上为了生物课以及教授们的实验饲养的魔兽们受到了惊吓,它们打破了牢笼,逃出了后山,在校园里乱跑,天知道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把它们收拢回来。”

    “我不认为在校园里饲养的魔兽拥有打破牢笼的能力。”翠西亚教授扶额,疲倦地低吟一声,“感谢赫顿神的保佑,如果又有学生在校园里受伤的话,我真不知道家长委员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爱琳。

    “我不知道,教授,我不知道。”玛蒂尔达夫人同情地看着她,多少有点事不关己,“我想,地震让它们都很惊恐,它们发挥出了超越平常的能力,我要说,如果不是雷切尔少爷帮我的话,我一定到现在还在歇斯底里地赶着最后一只莱芙回到它们的水湖里。”

    白狼随意地坐在位置上,雪白的衬衫卷起到了肘边,懒洋洋地说道:“这是我的荣幸,夫人。”他一贯嚣张的眉眼此时染上黄昏的沉寂,手指敲击着桌面,显得心不在焉。

    “虽然没有出现问题,但是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把这部分也写进呈给教育局的安全报告之中。”翠西亚教授沉吟了一会儿,看着白狼,“这样的地震百年难得一见,魔兽的反应是珍贵的研究素材,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下记录,雷切尔先生,或许你愿意领衔这份工作?”

    白狼挑起眉,有些意外,看了一眼玛蒂尔达夫人:“教授,我认为您忘记了最贴切的教授,一位拥有丰富研究经验的、值得信赖的女士。”

    玛蒂尔达夫人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翠西亚教授果决而直率地说道:“当然,你说的不错,可我希望能够借助朗曼家族多年的研究成果。”

    玛蒂尔达夫人也开口说道:“我认为雷切尔先生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证明了他是一位优秀的教师,或许是时候让他做一些这样的研究了。”

    白狼皱起眉头,想了想,仍然推道:“我的经验不足以领衔。”翠西亚教授脸都黑了,他却话锋一转,“不过我愿作为玛蒂尔达夫人的助手,协助完成。”

    爱琳瞥了他一眼。

    等会议散后,爱琳拉了拉他的衣袖,刚起身的白狼挑了下眉,又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末了整理起衣袖衣领。

    “最后出去的人记得锁门。”

    马丁教授走之前说道。

    等所有人都走了,白狼这才看向爱琳,胳膊大摇大摆地架在椅背上,翘起粗壮结实的腿,侧着头似笑非笑:“不知有什么是我能为鲁伯特小姐效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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