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处噤若寒蝉。
溪若柏眼见形势不对,上前按住了萧檀的肩,沉声道:“长乐没事就好。”
萧檀倏然放开了她,拂袖离开,只留下他冰冷的话语:“送你们公主回宫!”
欢欢和金荞连忙上来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在她们的一生安慰中,长乐忍不住落下泪来,却不敢哭出声,低头轻泣。
“侯爷。”苏芷珊忽然喊住了他。
萧檀没有回头,苏芷珊只是轻轻道:“你别怪长乐,都是我的主意,长乐只是想知道你心中所想。”
溪若柏微讶地看向长乐,长乐泪眼朦胧正看过来,那楚楚之姿让他都心生不忍。
萧檀却依旧长身玉立,冷硬的像一块铁,平静低沉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臣没空陪公主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溪若柏看到长乐面白如纸,娇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不忍心地移开了眼。
将苏芷珊安全送回青云山庄,溪若柏便马不停蹄赶去了侯府,夜幕将将压了下来,书房漆黑一片,静谧中溪若柏轻叹一声,点燃了烛火,一室亮堂,萧檀静坐在圈椅上,一言不发。
溪若柏说:“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小心思,你又何必如此动怒。”
萧檀摩挲着手里的扳指,依旧不发一言。
溪若柏无所谓继续道:“你这几日越发沉寂,今日又发了这样大的火,是因为你忽然明了,对长乐的心思了?”
“别再说了。”萧檀起身走到了窗边,心里比那刚从云雾中探头的明月还要凉了几分。
溪若柏点点头:“看来是真的明白了。”
又是一阵安静,溪若柏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站在他身边,低头呷了一口,才道:“将来梁帝总是要死在你手里的,如今远离她,不叫她将来难以自处,反而对她好。”
说着,溪若柏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孽缘,当真是孽缘。”
萧檀的理智,溪若柏一清二楚,他还是琢磨了一阵,道:“只是今日瞧那小公主的模样,实在可怜,你当真舍得?”
萧檀赫然攥紧了手,闭了眼掩去了浮现的沉痛:“事态不该如此发展。”
“那该是如何?”溪若柏问。
却没有得到回答,溪若柏也不再问,其实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该如何,那又如何?
此时,溪若柏心中也生了荒凉,良久,他提起了劲儿,半正经半揶揄地拍了拍他的肩:“既是如此冷静,何以动了心。”
动了心接下来会怎样?萧檀没有再细想,只是,理智告诉他该断了。
从古南寺回来,长乐便呆坐了半日,从花厅呆坐到了寝宫贵妃榻,继续呆坐到床榻,眼圈也越来越红。
金荞不忍心只得劝她早些歇息,长乐却揪着她问:“你见过他生这样大的气吗?”
这的确把金荞问住了,她见萧檀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还是跟着长乐,自然是长乐见到的是什么样的,她便是见到什么样的,可若此时如实回答,定然伤了长乐的心,只得道:“前两日侯爷不是说他正忙吗,或许政务烦心,今日心情不佳。”
欢欢听了也凑过来道:“是哩是哩,严承不高兴的时候还会给我摆脸色看呢。”
长乐点点头,今日的确是她过分了,有错在先,他气恼也是应该的,等明日向他道个歉,他就会原谅她的。
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那日后,长乐竟是大半月都不曾见到萧檀,按理说,萧檀每日都会进宫朝会办公务,同在一座宫里,如何也不得见。
长乐想,他在躲她。
想通了这一点,长乐不由心里一颤,密密麻麻的恐惧爬满了她的心海,这份恐惧是来自萧檀本身,还是今后她可能失去了萧檀这座大靠山,长乐分不大清,只是她很清楚,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当得知安乐要去参加“大朝嬉茶宴”时,长乐第一次开口请安乐带她一块去。
安乐自然乐得其成,坐在宫车上,她忍不住问长乐:“今日是为了表哥而去的吗?”
长乐看着她眼底的希冀装作平静的模样,倒也不回避:“是。”
未料到长乐如此坦白,安乐倒是先愣了一下,而后,笑意渐显,抚了下鬓边的金镶玉扁簪。
“你安心了?”长乐抿嘴反问。
安乐还故作不解,长乐道:“事到如今,我们姐妹之间还需要玩虚的吗?我不与你相争,难道不是你乐得其成吗?”
安乐静静看着她,半晌,嘴角轻勾,缓缓道:“是,我乐于见成,可若是你执意与我相争,我也不怕。”
她淡淡笑着,露出几分与萧善烟同出一辙的精明,面上还是那样温柔的人畜无害,可长乐知道,若是她侵犯了安乐的所得所想,安乐也是会还击的。
这样的人,才是防不胜防。
大朝嬉茶宴设于城南绛雪轩,是一出三进四院的坐落,院儿里景致别致,梅兰竹菊皆是雅士之物,供文人雅士赏鉴品茗,这一日平京城的好茶之人都会聚集于此,但仅限于贵族世家,文人举子,庶民是不得而入的。
所以当安乐携着长乐下了马车,立刻就有人认出安乐的身份,急忙上前行礼,虽鲜少有人得知长乐身份,但她极致的美貌出尘的气质站在安乐身边,也很难不让人敬畏。
甫一入园,玉兰树下便三五世家小姐,旋步翩翩茶壶在手里舞出了花儿来,叫众人望之称赞,一旁的几位公子更是看迷了眼,安乐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掌,园里众人一致的目光投来,具是在长乐身上停留,陌生的面孔却是这样动人心魄。
长乐只需静静站着,便堪堪入画。
安乐没有逗留,携着长乐继续往里头的院儿里走去,到了位于中心的园子,湖边已经设了好几处茶几,已有贵族男子附庸风雅,品茗吟诗。
说来,这场大朝嬉茶宴办到今日,已经有些变相相亲的意味。
长乐对于品茗没有兴趣,环顾四周,更对投放在她身上肆意打量的目光而微恼,她低声朝安乐说了几句话,便径直离开。
沿路都是赏心悦目的精致和成对的碧玉佳人,长乐经过,难免接受他们肆无顾忌又好奇的打量,偶有公子看得痴迷,惹得身边姑娘不快,看着长乐的目光就生了几分怨怼。
说是集聚品茗,可萧檀的身份摆在那儿,身份何等尊贵,又加上他不与人亲近的性情,绛雪轩特意辟了一处宁静的园子,给他一人独享。
参加宴会之人素知这个规矩,没人敢上前打扰,长乐本就是奔着他来的,自然是不在乎这些规矩的,提裙走进了月畔水榭,四面空明的四方亭下,萧檀独坐,莹白如玉的手指在古琴上行云流水,只听的潺潺水声,伶仃清脆,和着萧檀的琴声,中和了他琴中的萧索之感。
早就听闻萧檀是琴中大家,长乐静静听着,看着他玉树的背影,竟是出了神,这些日子不曾相见的失落都一扫而空了,可此时见了,又隐隐生出了不安。
长乐摇了摇头,摒弃自己的情绪,轻轻唤了声:“表哥。”
琴声戛然而止,两人谁都没有动弹,没有说话,只有水声,莫名的,长乐心跳加速。
良久,萧檀终于起身,微风拂过他的衣摆,飘飘荡荡,长乐也心绪不宁。
萧檀转过身,看着她的目光平静而清冷,长乐瞬间沉了心,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朝她走来。
沉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长乐的脸上也不自觉浮了红晕,正当她腹诽要如何开场白,萧檀却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而过
长乐脸色僵住,她脑子一片空白,开口兴许是太急了,声线十分不稳:“表哥是厌倦了我吗?连见我也不想见了?话也不愿再多说一句吗?”
萧檀站住了脚,虽没有转身,长乐却又燃起了希冀,她缓缓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萧檀的手掌,他的手掌是冰冷的,不似往日的温暖。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声音压的很低,不想让他听出她的不安,软绵绵的,听到耳里就有几分可怜。
半晌,萧檀平静道:“没有。”
长乐目光灼灼,拉着他的手移步到他跟前,抬眼看他:“我就知道”
“只是不想公主再多生误会,没有气不气之说。”他冰冷地打断长乐的话。
长乐的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嘴角,她仓皇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呆住了。
“什么误会?”长乐只能木讷地问他。
萧檀抬起握住他手心的小手,眼神示意:“这就是误会。”
他说的话实在凉薄刺骨:“公主逾礼了。”
他不顾长乐眼里已经渐渐湿润,冷淡拂开了她的手:“公主此时的表情也不该是对一个臣子所示。”他似乎已经不耐地撇开了目光。
长乐心如针扎,快速低下了头,忍不住掉下一滴眼泪,萧檀却已从身边掠过。
“为什么?”长乐低着头,这一回,她没有转身,却知道萧檀已经站住,她轻声问着,“之前你不是对我很好的吗?你三番两次帮我”
“臣已感到厌烦,没有人会一直有耐心,公主该明白。”萧檀沉声说着,当真是厌烦已极的口吻。
长乐脑袋一阵轰鸣,她只觉得的眼前发白一瞬,凭着本能转身,可行动却赶不上大脑,左脚绊了右脚,踉跄磕在了鹅软石上,磕得好疼,可她不在意,她几乎是立刻抬头去看萧檀。
以往他总是第一时间会护住她的,这一回没有,他转身了,可是低头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公主该学着自己站起来。”
是区别的落差还是别的情愫,长乐还有细想,任霜婷却站在了月亮门外,怔怔地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长乐咬了嘴唇,自己站了起来。
“长乐,你也在。”任霜婷走了过来。
萧檀侧身看向了任霜婷:“任小姐是来找本侯的?”
任霜婷嘴角轻抿,还是那样温柔:“嗯,我有一些音律上的不解,怎么都不能转合,想请教侯爷。”那语气似乎他们已经十分相熟了。
她的手里果然拿着一本琴谱。
萧檀竟身子微倾,与任霜婷共看,那近似依偎的亲近刺痛了长乐的眼。
萧檀说了什么,长乐没有听清,他们似乎要走,任霜婷忽然转身,已征询的语气轻柔问萧檀:“不如喊长乐同我们一起?”
我们?他们何时成了我们了?长乐攥紧了手心,心底萌发钻心的怒意。
“不必,免得徒添误会。”萧檀语气微凉,丝毫没有估计长乐的心情的意思。
长乐倏然抬眸,正对上任霜婷以惋惜却得意的眼神挑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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