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京城】
天刚亮慕念念就被人从窝里捞出来。
然后剥得一丝不挂直接送进香喷喷的浴桶里,洗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不知道是水热的还是不适应被人剥干净帮着洗,她热的像开水里烫过的虾,浑身红彤彤,就连头上都热得开始冒气。
钱嫣儿看着害羞娇艳的慕念念,眼中是无比的羡慕。
当初,她也梦见过这样的一天,只不过梦里的新娘子是她。
梦里她穿着嫁衣嫁给心仪的男子。
可惜……上天并没有垂怜于她,送她一场空欢喜和噩梦。
说实话,看着眼前天真依旧的慕念念,她是既羡慕,又嫉妒。
明明一样被山匪看上,明明一样上了花轿。
可慕念念不仅被救了,还遇上这辈子的福气。
卿大将军的儿子,威风凛凛的将军,不会嫌弃慕念念身为农家女的身份。
就连慕念念当初被长疤抢上山寨,在山寨待了好多天,他也不在意。
甚至没有怀疑过慕念念是否清白。
不是没人质疑慕念念的清白,也不是没有传出闲话。
是身为永城守将的他明里暗里警告说闲话的人。
明明看起来冷血沉默,除了说正事嘴巴都不张,满脸的不近人情。
可就是这样的人面对慕念念时变了模样。
想着想着,钱嫣儿垂下头,掩住眼里的酸涩。
即使她并未比慕念念差多少,即使她深陷泥潭带着一身污泥上来,即使身上的污泥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即使慕念念同样落入泥潭却能被完好无损地救起,而且身上不仅没沾上污泥,还带出一朵灼灼莲花。
即使她恨过老天不公,也不应该在慕念念的大喜之日嫉妒于她。
要知道卿家对她有大恩,慕念念更是帮了她不少。
她应该感激的,感激拉她出泥潭的人。
已经洗白白换上嫁衣的慕念念并不知道钱嫣儿的复杂心情。
即便知道,也无暇顾及。
因为穿嫁衣和上妆真的是太繁琐了。
嫁衣上的花纹好看得跟天衣似的,即便不知道嫁衣花了多少银子,可看着周围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不便宜。
还有那华美的婚冠,挂着莹白珍珠的步摇,耳坠子还有各种首饰。
桌上摆着的一堆不重样的珠宝首饰东西全部弄在她头上,脖子上,耳朵上。
她看着镜子里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的自己,看着身上精致华美的嫁衣,莫名想起第一次穿嫁衣时的自己。
记得那时的她坐在镜子前,她娘哭着给她梳妆,而她笑着,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时的她是带着赴死的决心打扮自己。
那时的红色嫁衣穿在身上就像是丧服一样,红的刺眼,看的她恨不得一把火烧了。
那时她特别特别讨厌红色,特别特别讨厌嫁衣,更讨厌花轿。
可不管她有多讨厌,为了家人,她只能穿上喜红的嫁衣,抹上香膏和胭脂,盖上盖头。
她其实不知道那时自己是怎么走出慕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花轿的。
直到刀疤男喊一句【起轿】后,当花轿被抬起时,直到再也听不见百姓的声音,直到花轿来到荒郊野外,她才突然觉得手脚发凉。
夏日的天,她愣是在花轿里冷得发抖。
直至花轿突然踉跄,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她才有了反应。
当时她想的是:就这样死了也好,这样就不用受屈辱,留一个清清白白的身子投胎。
当血喷洒在花轿上时,当鼻尖满是血腥味时,她哭了。
哭她的这辈子是这样短暂。
哭不能报答疼爱的家人。
当花轿外的打斗声停下,当脚步声一下一下靠近,当花轿被掀开,她都在哭。
只是不敢哭出声。
直到他说【我不是坏人,是来救你的,你别哭啊】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压抑了那么多的恐惧,围绕着她的深渊,突然照进来一束耀眼的光。
所有魑魅魍魉在光芒的照射下灰飞烟灭。
而为她带来光的他,像极了话本里的盖世英雄。
紧接着为了制造假的现场,为了迷惑山匪,她弄伤了脚。
当他说【得罪了】然后抱起她时,她知道自己没救了,知道这颗心已经沦陷了。
后来的她留在他身边,他很凶,总喜欢板着脸。
相处中隐隐听到他们在谈论山匪,她是害怕的。
对于山匪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她总是不安,只要发生一点事情,就开始害怕。
那阵子的她格外容易哭,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会轻易哭出来,明明她不爱哭的,明明家里人都哭了,她也没哭,她还会安慰家里人。
不过面对她的哭,他好像总是无措。
现在想想,爱哭的原因可能是第一次哭的时候,他就心软答应带她走。
第二次要哭的时候,是他准备送她去驿站,被她一哭,他把她留下了。
心软正气是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一印象太过深刻,深刻到犹如他掀开花轿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哪怕后来他表现得冷漠,不近人情,也改变不了他在她心里的好形象。
记得回家之后,他对山匪下手极狠,他抓了黄永成和黄师爷,开始动用酷刑,用火刑折磨人。
城里人包括她爹都在说他冷血,说他身上戾气太重,杀戮太多。
即便人人都视他为【和山匪一样可怕的人】,她仍旧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时至今日她仍是这样认为。
她的认为是对的,他只是不善言辞,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慕念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眨眨眼,笑了。
这一刻她不再厌恶红色,不再厌恶嫁衣。
相反,她觉得红色是世上最美的颜色,嫁衣是世上最漂亮的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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