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卿于怀、慕念念、阿黎,三人坐在一起。
看着阿黎紧张到脸色发白,慕念念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能怎么办?她不说,别人就会说出更令他难堪的话。
慕念念拉着阿黎坐下,母子手拉着手,彼此依靠。
“阿黎,你虽然不是从我肚子出来的,可你跟阿宝一样,都是我的孩子。这一点,不管你亲爹是谁,不管你娘经历了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时间一点点过去,慕念念缓缓说起温文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对于温文的经历,是她最不愿意说的。
温文曾是她眼中姑娘家的标杆。
温文就像她没去京城时,对于世家女的想象。
长得漂亮,温柔会照顾人,从来不会发脾气。
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笑起来很好看。
就是有时候教训人的时候,会说很多话。
她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好看。
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即这些气质依旧留在她身上。
要是没有发生那些事儿,依照温文的样貌和性子,不管嫁给谁,都会过得好。
可有时候,苦难逮着一个人,使劲发难。
于是,曾经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一步步被逼死。
温文自己明知道有同生蛊的存在,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若是说了,说什么也不会让周若尘死,会控制起来,会找人解蛊。
她自己不愿意活了,亲手了结周若尘,也亲手杀了自己。
活不下去了!
即便有了阿黎,她也活不下去。
夜色渐深,这一晚的小夫妻没有从阿黎房间离开。
一家三口睡在一张床上,像是说睡前故事一样,说着一个可怜姑娘短短的一生。
六岁的阿黎,听故事听得懵懵懂懂。
有些事情他听不太懂,也不理解大人的行为。
那些故事听起来很陌生,很惨,和他息息相关。
可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着完全陌生的故事。
他好像没有很难过,只是讲故事的他娘,说着说着就哭了。
哭了之后抹掉眼泪继续说。
看着把自己说哭的他娘,听着哽咽的声音,他不止一次生出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想法。
他娘一直是家里的宝贝,他爹说了,不准让娘哭,要是谁让娘哭,他爹就让谁哭。
可如今,他娘哭了一次又一次,他爹在一旁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又过去了,故事还没完。
这个故事真长啊,说了很久,他就听了多久。
说到最后,他慢慢睡着了。
那一晚,他做梦了。
梦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抱着一个小宝宝,阿黎阿黎地叫着。
她怀里的宝宝听到她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回应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感觉应该认识她。
脑子还有一道声音叫他走过去。
他走上前,想要穿过迷雾看清她的脸。
可他走着走着,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到她身边。
明明距离很短,却像是永远到不了。
可那一声声阿黎,像是召唤一般,逼着他不自觉跟上去。
她的身影始终是模糊的,连长相都看不清楚。
走得太累了,他决定坐下来休息。
隔着迷雾,他们之间像是分成了两个世界。
看着看着,他好像看懂了。
那是一个母亲和一个孩子的故事。
那是他的故事,是他娘在睡觉前给他讲的故事,说他亲娘以前是怎么对他好。
可听到故事的他没有一点印象,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可现在,故事里的一幕幕发生在眼前,像是推开了记忆里某扇大门。
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曾那样温柔地喊他阿黎。
不过,她走了,突然就消失。
她什么也没说,把他留下,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就像梦里的她一样,把宝宝留下,任宝宝如何哭泣,都没有回头。
她走后,宝宝在嚎啕大哭。
还不会翻身不会爬的宝宝朝着她离开的地方扑腾着手,像是想抓到什么。
哭声在梦里萦绕不去,宝宝哭了多久,他就在一旁看了多久。
他想走过看看宝宝,可无形的墙阻挡了一切。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存在,墙那边的宝宝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似乎能感受到宝宝情绪,那种剧烈又陌生的情绪。
吧嗒吧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滚出,砸落在地上。
一颗心像是被人抓住,用力拉扯,好像要把他的心硬生生从身体里撕扯出来。
好疼,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谁来救救他,他不要在这儿。
谁来救救他……
“阿黎……”
“阿黎不怕,娘在这儿。”
焦急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伸手抱起他。
梦里的虚空消失,宝宝消失。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声,熟悉的怀抱。
一双温柔的手轻抚在他背上,耳边尽是温柔的声音。
虽然和梦里温柔的声音不一样,可一样温柔。
心脏撕裂的痛已经消失,只是眼中的酸涩怎么也止不住。
半夜的房间里,卿于怀站在灯笼旁,手里还拿着火折子。
他静静站着,看着从小就不爱哭的阿黎哭得浑身发颤。
慕念念抱着阿黎,一样哭得声音发抖。
讲温文的故事时,说起那些连他都不太敢听的故事时,阿黎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好像那些故事和他一个小孩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想想也是,温文出事时阿黎才四个月,四个月大的孩子压根不认人。
记得阿宝四个月的时候,他出去好几天,等到一回来,阿宝像是不认识他一样,抱都不让抱。
对于阿黎来说也是一样,温文的存在,压根不在阿黎的记忆里。
就在他以为真的是这样时,阿黎做噩梦了。
他哭着喊不要走,双手拼命朝着一个方向抓,像是想抓到什么。
或许阿黎真的不记得温文了,可梦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记忆里早已模糊甚至遗忘的回忆,偶尔会在得到某个契机时再次出现。
于阿黎而言,温文就是这样的存在。
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卿于怀叹了口气。
这一晚怕是不能好好睡了。
一晚上就那样过去,卿于怀忙着挖沟引水的事情,还要忙着调查对付阿黎的人,所以很快就走了。
慕念念醒来看到阿黎好不容易睡过去,起身去看了阿宝。
阿宝已经醒来,除了头上的伤没有其他不好,就是闹着不想待在房间里,要出去。
大夫吩咐过要静养,说毕竟是伤到脑袋,即便看起来没事,也不能去乱跑乱跳。
阿宝还想出去,可慕念念板着脸瞪过去,吓得阿宝只能乖乖待在房间里。
阿宝在静养,自己不能出去,就喜欢让人进屋里陪他玩。
念的最多的人还是阿黎,从刚醒来开始就问阿黎在哪儿。
以前只要阿宝生病,身边陪着的人永远是阿黎。
可这一次,阿黎没有来。
阿黎在哪儿,自然是在家里。
可做了一场噩梦的阿黎病了,没来由就开始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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