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看着舞文手中那已经连着见了好几日的药汤,没等她把话说完,陆晏清就赶紧摆了摆手。她都已经喝了好几日的药了,如今病已大好,再让她喝她可不干。

    舞文的脚步果然迟疑了一下,但很快还是把一整碗药汤搁在了陆晏清手边,低头道:“姑娘还是喝了这药吧,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但落了病根也不好。”

    自从上回从竹溪院淋雨回来,她跟弄墨就双双染了风寒。好在那段路算不上多长,不过是一时着凉而已,没什么大碍。但生病总是不好受的,陆晏清已经懒得算她这些天来身体上遭过多少罪了,只是苦了弄墨这回跟她一道受罪。

    “我这都快好了,也不用再喝了吧。”陆晏清看着那褐色的药汁,内心感到一阵抗拒,谁能忍受得了这等苦楚?

    陆晏清虽说是表姑娘,但也是这新月轩的主子,她不想做的事情自然没人可以逼她。只是舞文是个死脑筋的,觉得陆晏清这样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仍旧劝她道:“就最后一日了,姑娘喝完这碗便再也没有了。”

    陆晏清盯着面前这碗汤药,像是内心在进行什么生死挣扎,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咳咳——”试图一下子把汤药咽下去的陆晏清猛地被呛了一下,苦味蔓延在口腔里,她忍不住蹙起眉头来。

    一旁的舞文见到,连忙递上帕子,又拍了拍陆晏清的后背,好一会儿陆晏清才缓过来。

    等到嘴里的苦味散去,陆晏清又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一回当真是白白遭罪,她简直怀疑邵斐对她是不是有什么仇恨,作甚要那样为难她。

    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陆晏清心中满满是对那人的怨气。

    她示意舞文退下,却听得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时辰差不多了。”原是弄墨掀了帘子进来。

    “那便走吧。”陆晏清听闻点点头,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前两日何钰舒写信来约她今日一同出门,不算邵宁婉那样的,这是陆晏清第一次受到京中同龄女子的相邀,左右无事,她自然要赴约前行。只是何钰舒信中只说出门同游,却并未言明去处。

    她带着弄墨来到侯府侧门,正好见到何钰舒的马车停在门口。

    “你来得倒巧,我这马车刚停下来就见到你出来。”何钰舒看见陆晏清进来,笑着说道。

    陆晏清也笑着回道:“那想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了。”她看向何钰舒,对方今日想必是打扮了一番,浅碧色竹叶纹上襦配上梨花白长裙,眉间还点了花钿,端庄秀丽不外乎此。

    “你还没同我说呢,今日是要去做什么。”她凑近了何钰舒,贴着她问道。

    何钰舒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再凑过来些,低声道:“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晏清摇摇头,她这几日都待在新月轩里,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何钰舒倒也不卖她关子,很快揭晓答案:“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放榜?放什么榜?

    陆晏清反应了一会儿,算了算时间,才意识到何钰舒说的应是新科进士放榜的日子。

    但何钰舒为何会关心这事?

    陆晏清心下几个来回,很快就明白了关窍所在,挑眉道:“你那表哥……得了个什么名次?”

    “你——”何钰舒听后脸上浮起一抹红霞,状似恼怒地拍了她一下。

    “怎么?”陆晏清却是做出一副无辜之态,“总不会是落榜了吧?”这话只是调侃而已,陆晏清心下明白,照何钰舒这副模样,她那表哥应当不止是中了进士,而且很可能是个极为不错的名次。

    这么一说,何钰舒果然不再藏着掖着,告诉她道:“他中了探花。”她可是早早派小厮守在那张榜之处,就等着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陆晏清看着何钰舒脸上毫不掩藏的喜悦之情,不由得也被感染,笑着道:“那可真要恭喜一番,看来你那表哥确实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你今日邀我出来,不会就是想趁机亲眼见识探花郎的风采吧?”

    新科进士者,放榜后均会骑马行过长安街,这便是众人一睹其风采的机会。

    看到何钰舒脸红不说话的模样,陆晏清便明白自己猜对了,但她却觉得何钰舒这副模样甚是好玩,接着调侃道:“你前两日便来约我出门,但要是他没考中进士会如何?”

    如今凡是会试中考者,殿试不会再筛人,但也并非所有贡士都能成为进士,而是会有大批的人落入同进士,这便是相较于进士的次一等了。

    “怎会?”何钰舒急忙反驳道,“我自然是相信表哥的才学,况且他会试已是第五名,要是没中进士那才是意料之外。”

    这倒是,会试中排名靠前的,不出意外殿试的结果也不会相差甚远。陆晏清点点头,认可了何钰舒的说法。

    只是当她们将要行至街头的时候,马车却倏地慢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陆晏清也感受到了身下马车的行动迟缓,不由得出声问道。

    何钰舒身边的侍女抱夏掀起车帘,朝前张望一番后,犹疑地道:“像是人太多……马车在路上堵住了。”

    陆晏清和何钰舒听闻都惊讶得很,长安街上甚少有拥堵之事,这还是她们第一回撞上。莫非这进士游街,能引出这么多人来看?

    马车下的车轱辘缓慢地向前转动,何钰舒看到这副模样也有些着急,当机立断道:“我们走过去吧,反正离此处也不远。”随即又朝抱夏和弄墨道:“你们便不必跟着了,自己找个去处先待着便是。”

    陆晏清点点头,明白她不想错过时间的心理。

    只是两人着实低估了今日街上的热闹程度,何钰舒拉着她刚来到长安西街时,两人已经见到远处行来的马上人影了。

    “我们上二楼去吧。”眼见着街边拥挤的人群,何钰舒指了指对面的一家酒楼春风楼,想必二楼的视野要好上许多。

    陆晏清表示赞同,不过和她们这般想的人不在少数。她已经紧紧拉着何钰舒的手,可还是在上楼时被迫松开了,两人也随之被人群分开了。

    现在却是顾及不了那么多,陆晏清只好随着人群一同往上走去,还没等她走到边上,却先听得一阵惊叹声从街边传来,还伴随着前边人的惊呼议论:

    “天哪,这状元郎当真是一副神仙样貌。”

    “真是比画像上还要俊俏。”

    “听说还未及弱冠……”

    陆晏清只感觉耳边一阵嘈杂,她只能勉强分辨出来“状元”、“美男子”等几个词语。看来有才又有貌的男子,到哪里都是备受推崇,这么想着,陆晏清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等到她终于被人群推着走到栏杆边上时,却正好错过了那状元郎行过的时候,只留下高头大马上的红色背影。但有的人似乎生来就是如此,哪怕只有一个背影,依然是青葱挺拔,让人感受到如玉的风姿。

    虽说错过了那众人惊叹的状元郎,陆晏清倒是正好瞧见了何钰舒的表哥——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见到此人的模样时,陆晏清倒也不奇怪何钰舒会对对方情有独钟了。

    对方的才学从得中探花便可知晓,如今骑于马上,虽是书生模样,却丝毫不显羸弱,反倒是一副英俊孔武、肃肃爽朗之态。

    -

    却说那楼下马上的季伯卿,当真是难以描述内心的肆意之感。数年苦读,一朝得中,金榜题名,谁能不为这等荣耀自喜?

    尤其是打马行过长安街之时,实在是觉得,人生风光不过于此。

    齐朝民风开放,前来观游的姑娘家自是不在少数,见到俊美的郎君,香囊、手帕、瓜果纷纷掷来,热烈地表达着自己的喜爱。

    季伯卿身为探花,又生的一副俊朗模样,朝他扔来的物什自然不在少数。但他早已心有所属,也只是笑着看向街旁的人群,并不会伸手去接。

    然而仿佛心下感应,正当他抬头向上看去时,却正好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何钰舒也没想到他会看过来,而且明显是注意到了自己。她见那些香巾绢花一类的仿佛落花一般飘下,不由得抿了抿唇,随即飞快地解下了系在腰间的香囊,猛地朝目光里的那人掷去。

    季伯卿见她一开始并无动作,不禁心下几分焦急,这时见到她丢下香囊,心下一阵喜悦,伸出手来,正好将那香囊握在手中。

    他明晃晃地勾起嘴角,将那香囊拿近嗅了嗅,随即满眼笑意看向那栏杆边的人儿,只见对方羞涩地遮住了面颊,却露出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他。

    季伯卿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几分,只是当他看到前面那道挺立不动的背影时,却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明是个俊俏郎君,却无情得很,那般多的姑娘朝他扔来帕子示好,他却毫无动作。

    不对,他倒是有动作,只可惜并非收下那些女儿家的物什,反倒是将那些落到身上的帕子挥落到地上。

    马蹄踏过,染上泥尘。可惜得不来郎君一丝怜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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