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府清晨鸟鸣悦语。

    陈大夫三五日会来楼府一趟,帮老夫人或者楼府里的人查看身体。

    桑枝最近为了精进自己药膳的方子,时常带着水棠和陈大夫见面。

    老夫人近些日多亏桑枝的调养,小病小痛已经不再犯了。

    陈大夫若说什么调养的药,便也直接让人和桑枝说去,总归桑枝的调养让老夫人倍感舒心,便全程交由她了。

    静扶一边看着桑枝受器重,一边又看着桑枝和陈大夫往来密切,总觉得逾距和碍眼。

    时常在老夫人耳边念叨提醒着不合规矩云云。

    兰茴在旁气得牙痒痒。“桑姑娘的草药,香包好处,也没见你不收啊?怎么现在就不合规矩了?说起这些都是托了陈大夫的功劳呢,要不你去给我们找陈大夫,你和人陈大夫聊上多少?”

    桑枝在这功夫下的辛苦,这人分明是不懂,却还要如此恶意揣测桑姑娘。

    所幸老夫人这些天也将桑枝的好看在眼底,知觉这孩子对孙儿一片忠心。于是警告地瞥了眼静扶。“莫多嘴。”

    静扶嘴张了张,低头认错。“是。老夫人。”

    自桑枝开始为老夫人调养身子后,楼老夫人对此宽厚了许多,不仅增了桑枝的月俸,还额外拨钱让桑枝用在了买草药,买书册,纸张上。

    最近几日。

    少爷总是回来得很晚,桑枝知道少爷心系朝堂之事,

    知道人辛苦,便想着多做点好吃的或者多学点按摩缓神的技巧,能多为人分忧一点。

    如今已是四月初。

    楼府里一片生机。

    墙角的花枝,庭院的绿荫,还有荷花池也露出了尖尖的头儿。

    兰茴遵照老夫人的命令,给桑枝置办了好几件夏季的衣裳。不同于以前艳丽夸浮的颜色。

    这次置办的衣裳,大多是浅色端素的底调,以青碧,橘桃,竹蓝为多。

    桑枝很喜欢这些颜色。

    不谄媚,不献艳。

    感觉像是要好好过日子的颜色。

    像是老夫人从心底接受自己的象征似的。

    楼老夫人的堂屋。

    老夫人刚接受到了孙儿带来的好消息。

    她没想到皇上竟然赐婚了公主与长孙,这可是天大皇恩。

    她这些日还请走了些来说媒的媒人,不是不急,而是看哪家姑娘都觉得和长孙不搭。

    未来孙儿的正妻,楼老夫人可是打算将掌管侯府的本事交给她。自不是随意就定下。

    没想到。

    孙儿已经自己选定了正妻位置的人选。

    楼老夫人十分惊喜。

    如今圣旨还未下达,楼延钧只是先告诉了祖母,让人准备给操办的事宜。

    老夫人:“这是喜事,祖母自然会给你安排得妥帖。”

    楼延钧:“公主倚杖不得失,还望祖母大兴操办,莫失了礼仪。”

    老夫人笑眯眯回:“那是,那是,祖母醒得。”

    又道:“这亲事来得匆忙,你要在何时定下?”

    楼延钧:“祖母挑一个良辰吉日,最好能在近些月份。”

    楼延钧嘱咐完,便离开了。

    兰茴在一边早已吓傻了眼。

    虽然知道大少爷迟早会娶妻,但是她没有料定会如此之快。

    兰茴看着老夫人兴高采烈的模样,一时嗓子眼堵着的话也说不出口,默默叹了声气。

    若桑枝知道了,得多伤心呢。

    陈大夫今日在楼府待得晚了些。

    没有师傅不喜欢勤奋好学的徒弟,特别是还有慧根的。

    虽然两人未曾明说,但陈大夫已经将桑枝当做半个徒弟对待。

    往往他说的,桑枝都能一点就通透。让桑枝看的书,辨别的草药,学的药名药性。人都能好好做完。且还延伸出许多问题来请教他。

    这股心性,做什么能不成呢?

    桑枝又拿了药书中缓疲的穴位方子询问他。

    只言片语说不清。

    陈大夫便亲自上手,先是借用了水棠的胳膊,摁压了几个穴位处,给人看。

    最后又怕桑枝看得不甚清楚,冒犯地借用了桑枝的胳膊。

    桑枝的胳膊雪白,纤而不柴,润圆细腻。

    但两个一心于教学的人皆没有反应。

    只有水棠瞪大了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才悄悄收了惊疑的眼。

    楼延钧自老夫人处请安回来,路过游廊,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灯笼光下,游廊亭里,陈大夫的医药箱还摊开于石桌上,水棠在一边撑着下巴要睡不睡地盹着。

    身着碧青软袖裙衫的人,正挽起了一只胳膊的袖子,由着青衣灰帽的年轻男子,两手在胳膊出摁压来回。

    桑枝垂眸望着自己挽起袖子的胳膊,弯着眉笑得煞是温柔娇媚,如清风拂过一泽莲池荡过的涟漪。久久未消。

    楼延钧沉了眼。

    云石正沉浸于少爷即将娶妻的大事中,他和兰茴一样,惊大于喜。

    他已经习惯将桑姑娘当做是女主子服侍。

    忽然就要来一个正夫人,还是身份尊贵的公主。

    公主什么样,什么脾性,他们是一无所知。

    但云石知道,他肯定是更喜欢桑枝做他们的夫人。

    云石悄悄望了眼少爷,见少爷的眸子停在远处的亭阁,顺着看过去,才看见了桑枝水棠几人。

    云石是习以为常,他也跟着桑枝水棠她们听过陈大夫讲授的草药,虽然他听不懂。但他觉这个陈大夫可真是好人,几乎是倾囊相授。

    桑姑娘也是了不起,不仅学得认真刻苦,还时常会给他们送好东西。

    云石道:“桑姑娘最近和陈大夫往来得密切,陈大夫还夸赞桑姑娘勤奋慧根呢。”

    云石本意是想让少爷知道桑姑娘这些日为少爷忙前辞后的辛苦。

    但听在了楼延钧耳里,便是另外一番意义不说。

    送走了陈大夫后,桑枝和水棠回宅院听到了云石说少爷回来了。

    还要见桑枝。

    桑枝脸上欣喜。

    云石笑:“少爷一回来可就寻着桑姑娘你呢。”

    桑枝面上一红。

    水棠跟着打趣。

    桑枝衣服一下午未换,身上还沾染着草药的味道。

    于是先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件衣裳。

    桃红色的软袖薄衫,外罩着清淡的荷花裳,系上芙色绸带。桑枝顺便也整梳了下自己的头发,从小木盒中取出了一支玉色的梅花簪。

    簪子是少爷买给桑枝的。

    是那日知婉成亲,在继糕点后,两人云雨一场。桑枝躺在少爷的怀中,觉有什么抚过自己的头,本以为是少爷在摸自己的头发,等她发现,才知道少爷将一只玉簪簪在了她的发上。

    绮丽的梅花纹络,剔透的质地,成色上佳。

    桑枝很喜欢,又很惊讶,但少爷是个闷葫芦,对应着桑枝亮晶晶的眸,什么也没说,只是翻身再把人拉入下一场的欢愉里。

    因为是少爷送的,桑枝很珍惜,平常日子不舍得戴。但唯独见少爷的时候,她会找出来戴上。

    铜镜里,着着桃红色的春衫的人雪肤杏腮,春水含眸一样的眼,像是水波流转一般。红润的唇饱满挺翘,梅花玉簪挽着发,更增了妩色中的几分温婉。

    屋里。

    香炉散着清神的蕴香。

    月色已经升上了朗空。

    一身云墨绣银云纹广袖的人,一手阅着书卷,眼底眸色却是沉蕴。

    听见了敲门声和门开启的声响,才缓缓抬起眼望去。

    桑枝进来。

    她换了一件衣裳,并不是刚才游廊亭里见到的。新换的衣裳颜色绚丽,衬得人气色极好,妩色动人。

    没有人的眼不会放在她身上。

    楼延钧放在了书卷。

    桑枝走过去,她声音清清软软,低眉含笑地一声“少爷”,像是荡漾着无限春波。

    楼延钧周身清冷。

    但桑枝并不怕,还很轻快地扑在了他身上。

    清甜柔软,“少爷,桑枝今天从陈大夫那里知道了,原来少爷要是困了,就可以按这里……”

    楼延钧眉皱起。

    “……少爷我教你,这样……”桑枝饶有兴趣地想示范,但她刚握到少爷的手,楼延钧便顺势解了桑枝腰间的绸带。

    随着裙裳的掉落,桑枝便被抱腰往前一揽,连嘴巴也被堵住。

    桑枝眼疑惑地眨了片。

    但也只当少爷是想要了,于是温顺抬手圈住人的脖子回应。

    少爷的手掌宽大,灼热,粗粝的指腹滑过的每一寸,皆能引起桑枝一阵轻颤。

    被放到桌案上,桑枝的背磕得有些疼。

    但少爷不说话,桑枝想是不是人朝堂上遇见烦心事了,因为少爷的眉皱得紧,一双漂亮的眼也黑沉鸷气。

    嘶……

    桑枝觉得自己脖颈一定是被磨咬出血了。

    浪潮涌起,又退下,往往返返。

    桑枝睁着湿漉漉的眸,手臂虚虚搭在少爷的肩上,楚楚可怜,终于能说一句话了,“少爷在生气吗……”

    楼延钧怔了下,垂眼,细细啄着人温软的唇瓣,低声。“抱歉。”

    桑枝知道少爷是为他刚才太过粗猛道歉,噘嘴撒娇,“桑枝的背都疼了。”

    楼延钧又亲了亲人的鬓角,把人抱起,往床榻去。

    床帐垂掩下,余波未散。

    桑枝往常被这么折腾四五回,都会是疲倦。

    可能是近些日药膳的调理,只觉身子疲惫,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少爷也未睡下,桑枝能感觉人的大手在自己发间,后颈处轻抚。

    似乎在想事情,有一下没一下。

    桑枝被挠得舒服,长睫垂颤下,睡意涌上。

    下人抬了热水过来。

    桑枝不想动,但少爷是最爱洁净的。

    于是她懒洋洋抬起胳膊,想让少爷抱自己去洗。她刚一抬身,便觉什么从她头上掉了下去。

    一声轻响,是少爷送的玉簪掉在了地上。

    桑枝发现后,不顾赤脚,便下去捡。

    玉簪已经摔成了两瓣,这是少爷送自己的第一份礼,桑枝心疼地泪眼汪汪。

    床榻之上。

    楼延钧已经披上了外衣。

    精悍的身子还有汗珠未消。肩膀处还有桑枝刚才疼到了时咬下的牙齿印。

    “皇上赐婚的旨意明日会到,六月旬我便要和公主成亲。公主良善,你要好好与她相处。”

    桑枝愣在原地。

    不知是过于惊还是讶,她微张着唇,妩色的眼不知所措。

    桑枝只披着件薄衫,赤裸着脚,地板的凉气从脚丫传上,却不及心头的生冷。

    桑枝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喃喃:“少爷,说什么?”

    楼延钧走下了床。

    他身量颀高,威压不提自来,轻叹了一声。

    “公主性子温,能和你相处得来。”

    又道,“你在府里还是能和往常一样,只要敬重公主便好。”

    桑枝脸上的血色全无,咬紧了唇,不知道是哪句话更灼她的心,嗓子疼得难受。“是……是皇上逼迫少爷娶的吗?还是……是,是老夫人要少爷娶的?”

    桑枝眸子睁大,泪珠还是成串地滑落。

    楼延钧沉默。

    而后,“是我要娶的。”

    楼延钧伸手想抹掉人的眼泪。

    桑枝捧着手里碎了两半的玉簪,恍恍退开两步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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