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衡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人生太无聊。
吃火锅一定要蘸白糖,吃冰淇淋必须得撒辣椒,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下乡务过农、桥洞杀过虫、寺里敲过钟、国贸办过公。
好好一个有病的灵魂,可惜却是个帅哥。
鼻尖一颗痣,冷白一张皮,乌黑一头短发,眉眼清冷疏离。
整个人就好像一杯加了一滴杜松子味烈酒的白开水,还冰镇过,冒着丝丝凉气。
不过,他这与平凡世界格格不入的无聊人生,在二十四岁那年发生了变化。
这天是除夕夜,祝衡去超市置办了一堆年货,独自回到中央电视台对面的五星级酒店客房,歪在落地窗前,望着那没一盏属于他的“万家灯火”,微笑着,生吃他刚买回来的香菜。
此时距离春晚开始,还有四个小时。
天际边,一轮夕阳缓缓下沉,这太阳又大又圆,像舞台上落下的一层帷幕,几乎快要失真。
祝衡折下一片新鲜香菜叶子,往口中送,一道金色的反光刺入他眼中,一掠而过。
他忽然停住手上的动作。
视线追着那道反光的源头,落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透明细线上。
这些线,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
祝衡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怪异。
他打开酒店电视,新闻上正向观众介绍着各地的春节习俗,依然是每年的常规保留节目。
只是今年,不太一样。
镜头前,记者顶着寒风站在路边,脸冻得通红,身后的城市上空密布着成千上万根透明的细线。
他就站在其中一根旁边,那细线只有渔线粗细,牢牢扎根在路中央。
记者举着话筒道:“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西安大雁塔广场。今年西安大雁塔广场设置了很多灯光组,将在今晚再现大唐盛世辉煌,大家可以透过我身后的这些细线看到啊,现在整个大雁塔广场已经准备就绪了……”
记者语气十分寻常,对于细线的存在早已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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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半年前,这些细线突然出现在城市上空,一头连着地球,一头通往天空。
没人知道它从哪来。
虽然密密麻麻,但既不影响人们出行,也不阻碍采光,一切实物都可以自由穿梭其中。除了多出无数根线外,一应正常。
只是身处其间,所有人都生出一种错觉。
就好像他们是木偶傀儡,在地球之外,线的另一头,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正在等待大幕拉开,等着操控细线,上演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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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话题一转,继续报道:“2083年的春节注定不同寻常,我身后的这些细线呢,已经与全国人民共存了数月,几个月来一直相安无事,我们甚至可以看到,有许多网友开始用它们来进行合影创作,比如最近风头正火的‘细线陪我过大年’,正好今天夕阳这么美,那么我就给大家示范一个……”
记者掏出手机,当着镜头的面凑过去自拍。
身后就是夕阳,整座城市被这轮硕大红日浸染出油画般质感,记者肩顶着那轮太阳,把脑袋横到细线里去,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着手机镜头比剪刀手。
笑容定格在相册里,也定格在记者脸上。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记者面中缓缓出现了一道红线,鲜红的血喷溅而出,脑袋被生生从中劈开。
惊恐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仅仅才蔓延到一半,被那根线截停,半具身体软倒在地,无声又无息。上一秒还是生龙活虎的人,下一秒就已成了切片尸体,器脏截面一目了然。
那被切成两半的尸体晃动两下,终于轰然倒地。
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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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发生得太快,摄像师呆愣原地,忘了关镜头,导播室也没有切画面,这一切就在全国观众面前实时直播。
在记者余温未凉的尸体背后,那轮巨大的夕阳变得愈发红艳。
祝衡顺着那轮夕阳,往窗外看去。
路上车辆穿过细线,瞬间被一切为二。
赶着回家吃年夜饭的普通市民,被拦腰斩断,酒水礼品散落一地……
乱套了。
外面世界,都乱套了。
这一切仿佛电影慢镜头,那些绷直的细线像被人往上一提,连同它们扎根的土地,拔地而起。
正待祝衡细看,一阵困意倏地袭来,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他看见末日般的世界随着细线翻转了一下,地平线上涌来五六丈高的水墙。
洪水顷刻间淹没了城市。
然后,一切归于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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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
一轮金红的太阳缓缓西沉。
它落在修建中的秦始皇陵土方之上,落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古铜色身体上,给那连绵的绿林、沟壑纵横的朴实面庞镶上一层红边。
它在盛唐长安的酒楼屋脊上短暂落脚,金光照进楼内白墙,那上面写满了知名、不知名的诗作,未来流传千古的名篇,此刻还是崭新、甚至沾带湿意的墨迹。
它像渔网一样撒向宋朝江山,青绿色的山脚下,散落的村落旁,袅袅炊烟升起,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了这世外桃源般的世界一直以来的平静。
它于繁华的现代城市中驻足,穿透泊油公路,擦亮白色的人行横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金色辉芒下,起伏如麦浪。
在那之后。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逝。
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公民,第一个在地球版图上发现,中国不见了。
整个国家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块雄鸡形状的新海域。
生活在那片土地上,与之一同消失的人们,在那一瞬间,都听到了一声冰冷的指令——
【地球触发主线任务,寻找消失的东方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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