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陆西陵先一步下了楼,  没等两人。

    他无端心烦意乱,走到餐桌那儿去帮忙布菜。

    保姆阿姨都有些傻眼,因为这位大少爷在家务一事上一向四体不勤。觉得反常,  觑了觑他几分沉冷的脸色,又不敢问。

    一会儿,  楼上两位年轻女士下来了,  依然嘀嘀咕咕咬耳朵。

    但到了陆爷爷和陆奶奶跟前,  夏郁青立刻收敛。

    陆奶奶站起身,  轻推着陆笙和夏郁青的后背,笑说:“走,  去餐厅坐。”

    餐厅里一张木质大长桌,  夏郁青思考片刻,决定坐上回自己坐过的位置。

    那位置上此刻正站着陆西陵。

    夏郁青走过去,  在他身旁站定,冲他笑了一下。

    陆西陵低头看她,  没有动。

    夏郁青以为自己的行为太含蓄了,  陆西陵没明白,  就压低声音,指了指对面,  “陆叔叔,你是不是应该坐那边。”

    “谁规定的?”陆西陵沉声反问。

    夏郁青一下愣住。

    陆西陵伸臂,  将左右两张木椅提了出来,  他在左边这张坐下,也不看她,  只敲了敲右边的那张,  示意她坐。

    夏郁青抬头一看,  另外三人都准备落座了,  她单独一个人站着太引人注意,便赶紧坐了下来。

    菜全部上齐,陆奶奶将一道干锅土豆换到夏郁青跟前,笑说:“笙笙说,你最喜欢吃的菜是土豆,这可把我们厨师给难住了,越家常的越不好做。”

    夏郁青受宠若惊,“其实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喜欢吃。”

    对面陆笙问:“香菜也爱吃?”

    “嗯。香菜、折耳根我都挺喜欢的。”

    “……我宣布我们的友谊已经破裂了。”

    陆奶奶笑说:“笙笙你就该学学,改改你这个挑食的毛病,青椒、胡萝卜、芹菜……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还有几个菜给你选择?”

    陆西陵淡淡地插了一句:“你挑男朋友但凡有挑食的一半挑剔……”

    陆笙抬脚朝对面踢去。

    “……唔。”夏郁青吃痛。

    “啊?”陆笙傻眼,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踢歪了是吗?”

    “没事。”夏郁青笑说,“只踢到了裤子。”

    陆爷爷出声了:“饭桌上别打打闹闹,好好吃饭。”

    大家开始动筷。

    陆西陵余光瞥见,夏郁青右手拿起了筷子,左手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垂眸往桌下一瞧,却见她左腿稍稍抬起,拿手掌轻按了几下小腿胫骨。

    一边吃,陆奶奶一边询问夏郁青这学期的情况。

    听闻她上课、社团活动和家教兼职三不误,抽空还临危受命地参加了院里的运动会,跑800米赢了一双外联赞助的帆布鞋,不由啧啧感叹,“平常忙得过来吗?还是别太勉强,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们提。”

    夏郁青说:“不勉强!只要不拖延,时间就很充裕。和高中相比,我觉得大学已经非常悠闲了。”

    七点起床叫悠闲?陆笙问,“那你高中是什么作息?”

    “统一六点钟起床,六点半晨练,晚上十一点睡觉。”

    陆笙念的是南城实验中学国际部,早八上课,晚八下课,她觉得这作息已经很反人类了,“你们每天能睡得好觉吗?”

    “还好哎。”夏郁青笑说,“每天可以睡七个小时,中午还能午休。”

    “你们熄灯了不再玩一会儿吗?”

    “有时候会聊聊天,不过不会太晚。”

    “你们真的……好自觉好勤奋。”陆笙由衷说道。

    夏郁青忙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很想当咸鱼的,偶尔也会假装不舒服逃掉早自习和晚自习。”

    “那我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当咸鱼。”

    陆奶奶笑呵呵说:“知道惭愧了?多体谅一下你哥赚钱的不容易,以后不要做什么事情三分钟热度了。”

    “我不试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三分钟热度。”

    陆西陵看一眼夏郁青,她正微笑看着陆笙,目光里似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羡慕。

    吃完饭,大家又移步客厅去吃水果。

    冬天天气冷,陆奶奶让夏郁青今晚要不就别回学校了,她叫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就睡在这儿。

    夏郁青笑说:“我跟朋友约了九点半一起去看电影,今天就先不叨扰了。”

    “男朋友?”陆奶奶打趣。

    “不是不是!  ”夏郁青忙说,“是我室友……”

    陆笙说:“奶奶你别逗青青,她很单纯的。”

    陆奶奶笑呵呵说:“年轻人多正常啊,现在这个如花的年龄就是该好好享受青春,过两年要毕业了,升学、找工作……那压力一块儿全来了,那时候想享受都没心情。”

    夏郁青不辩驳她觉得当下正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时机,只是笑说:“我会努力不浪费每一天的。”

    坐了一会儿,夏郁青便准备离开了,她跟程秋荻约的九点钟在商场一楼碰头。

    陆奶奶说:“从这儿走去地铁站怪冷的——西陵,你叫司机送送。”

    陆笙和陆奶奶将夏郁青送到门口,让夏郁青年后再过来玩。

    夏郁青一边换鞋,一边笑着应下。

    陆西陵领着夏郁青走出大门。

    绕过那道影壁,陆西陵忽说:“陆笙踢到你了?”

    夏郁青没想到他还记得饭局上的事,微微一愣,“有一点。不过还好,不重。”

    “跟我别说谎。”陆笙这人下手没轻重,陆西陵比谁都了解,有时候她辩论辨不过他,恼羞成怒,直接上手掐,掐得他一个固定锻炼有肌肉的人都觉得疼。

    夏郁青只好说:“……确实有点疼。”

    “我看看。”陆西陵顿下脚步。

    夏郁青睁大眼睛,猛退三步,“不不不不……我晚上回去自己看。”

    她牛仔裤里穿的是秋裤。

    在陆西陵面前把秋裤挽起来?

    那不如让她去死。

    陆西陵脱口而出以后,也意识到了不妥,看她慌张失措,他便不再说什么。

    到了停车的地方。

    陆西陵拉开驾驶座车门。

    “不是让司机送么?”夏郁青问。

    陆西陵懒得扯幌子,只说,“上车吧。”

    看电影的商厦不远,只有十分钟车程。

    陆西陵手臂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淡淡地问:“你除夕在哪儿过?宿舍?”

    “我想在清湄苑借住,可以吗?”

    “我说过那地方你可以一直住着,不必每次都跟我请示。”陆西陵看她一眼,“就你一个人?”

    “一个人蛮好的。”夏郁青笑一笑,“其实不太喜欢过年。”

    “怎么?”

    “过年就我跟伯母两人忙前忙后,大伯、堂哥他们这些男的只管吃喝打牌。”夏郁青提到家乡的陋俗,会有一种羞耻感。

    她曾经有一次提过这事儿,说很不公平,大伯一阵嗤笑,说有的地方女人连饭桌都不让上,至少我们这儿没这规矩,知足吧。公平?那要不叫你伯母跟我换换,让她来养家糊口,我来洗衣做饭。

    她说,你打牌输的钱,是别人资助给我的生活费。

    大伯气得直接掀了桌子,说没有我收留,你早饿死了,还等得到人来资助?你吃我的住我的,那钱交给我是天经地义!

    后来,夏郁青就不会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了,只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走出去的决心。

    “有压岁钱吗?”陆西陵问。

    “外婆在的时候有。”

    路程太短,好像没聊两句就到了。

    陆西陵真想问的话,没问出口,仔细一想,也不知道怎么问。

    是她的私事,好像也不关他这外人什么事。

    夏郁青一直留意着窗外,看见了程秋荻站在商场大门外的身影,忙说:“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陆西陵踩下刹车,靠边停车。

    她拿上包,拉开车门,对他道声谢。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看她下了车,迈上路肩,朝大门口小跑而去。

    她在一个女生跟前站定,两人兴高采烈地说了几句什么,紧跟着,那女生挽着她的手臂,一块走进了那灯火煌煌的大门里。

    陆西陵无端地想到一件往事。

    明明似是很不相关。

    他之前养过鱼,在自己的公寓里,配置过一套专业的水族箱设备,研究过许多教程,每一步都照着专家的建议一丝不苟地执行。

    但那些漂亮的热带鱼,还是一条接一条地死去,找不到原因,无能为力。

    后来那套设备送给了一位朋友,他的公寓恢复广漠的寂静。

    可能热带鱼还是更适合生活在海洋里。

    返回陆家,陆笙和陆奶奶正在拆夏郁青带来的礼物。

    半透明糖纸包裹的牛轧糖和曲奇饼干。

    陆奶奶说:“好像是青青自己亲手做的,好几种口味呢,蔓越莓,草莓,这个是抹茶——西陵,你也尝尝?”

    陆西陵瞥了一眼,收回目光,径直往浴室走去,“你们自己吃吧。”

    除夕当天,大早就开始热闹。

    陆奶奶讲求仪式感,拉着两位小辈亲自做梅花糕。

    陆笙纯捣乱,陆西陵则被压着做了不少刷油、烫烤和灌注模具的事儿。

    中午那顿吃得简单,晚饭才是团圆饭。

    一家人喝完一支红酒,到客厅里看电视。

    自下午开始,陆西陵和陆笙的微信便消息不断。

    陆西陵是工作狂,但很注重公私分明,微信设了静音,一条也不看。

    直到这时候没什么事做,才拿起来看了一眼。

    滑过去都是拜年短信,陆西陵捡重要的回复了,又往工作大群里发了个大额红包。

    退出时,一条消息浮上来。

    夏郁青:陆叔叔新春快乐!

    这时候陆笙喊道:“哥。”

    “嗯?”

    “你给青青发红包了吗?多少合适?188?还是说转账?”

    “问我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陆西陵莫名烦躁,锁了手机,丢到一旁,一条都不再回复。

    十点半刚过,陆爷爷和陆奶奶熬不住了,两人有心守岁,实在年岁大了,就给陆西陵和陆笙每人包了一封红包,洗漱休息。

    家里的规矩,小辈有了家室才不再发红包。

    陆笙躺倒在沙发上,“哥。”

    “怎么?”陆西陵斜过一眼。

    陆笙摇头,“……没什么。”

    去世的陆颉生和凌雪梅,在陆家是个半禁忌的话题。

    陆西陵了解妹妹,看一眼便知道她此刻几分难过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陆西陵淡淡地问:“想出去逛逛?”

    “去哪儿?今年的烟花秀不是取消了吗?”陆笙几分怏怏,“而且我们都喝了酒,谁开车?司机今天也放假。”

    陆西陵也沉默下来。

    思绪飘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陆西陵回过神,顿了顿,终是拿起手机,给周潜打了个电话。

    “喝酒没有?”

    周潜说:“中午喝了,晚上没有。”

    “那过来一趟,帮忙开个车。”

    “好。”周潜应下之后,又小心翼翼地笑问一句,“陆笙在吗?”

    “……你自己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周潜是凌家的远房亲戚,也是苦出身,磕磕绊绊地念完了大学,就开始跟着陆西陵工作。

    陆爷爷很不待见周潜,就如同不待见凌家的任何人,但陆西陵用得顺手,他也很难置喙什么。

    二十来分钟,周潜打来电话,说已经到门口了。

    陆西陵起身,对陆笙说:“走。”

    “……去哪儿?”陆笙莫名。

    “出门。”

    陆笙一贯不喜欢闷在家里,听陆西陵这样说,也不细问了,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

    周潜站在大门口。

    门开的瞬间,他眼睛都亮了几分,先同陆笙打招呼:“陆小姐,新年好。”

    陆笙穿白色绒毛外套、黑色长款半身裙和小皮鞋,锦鲤色调的妆容,明丽而娇俏。

    陆笙看周潜,“你今年过年没回老家?”

    “嗯。”

    “早说啊,不然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年。”

    周潜只笑了笑,指了指前方的车,“走吧。”

    陆西陵按车钥匙解锁,陆笙先一步跑过去拉开了车门。

    陆西陵把车钥匙丢给周潜,只嘱咐了一句:“去清湄苑。”

    周潜愣了下。

    有人开车时,陆西陵通常坐后座。

    陆笙想连自己的手机播音乐,便去副驾驶上坐着了。

    大好机会在眼前,周潜反而憋不出半个屁,一路上全跟陆笙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窗户打开,陆笙趴着车窗吹了会儿风,问:“这是在去哪儿?”

    “清湄苑。”

    “去那里做什么?”

    “夏姑娘不是住那儿吗?”

    “她回家过年了。”

    周潜不确定了,回头看了一眼,意思是让陆笙自己问。

    “哥,青青没回去?”

    陆西陵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吵了他一路。

    陆笙当即准备给夏郁青打个电话,想了想,又作罢。

    夏郁青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电影。

    门铃响起时,她下意识起身,迈出一步,又霍然反应过来:这种时候,谁会来敲门?

    “谁呀?”

    门外没人应,直接响起了输密码的声音。

    夏郁青心脏陡悬。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期待什么。

    “滴”的一声,门应声而开,白衣黑裙的女孩率先进来,笑容比冬日太阳更灿烂,“surprise!”

    夏郁青难掩惊喜,目光自陆笙越过,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

    他穿着浅灰色的毛衣,黑色大衣挽在手臂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那样清介的气质,如果不是认识,大概不会太敢主动跟他靠近。

    夏郁青似乎没忍住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意识到之后就飞快移开了,看向陆笙,露出笑容,“你们怎么过来了?”

    “还说!都怪我哥——还有你!干嘛要骗我?”

    夏郁青笑着道歉:“对不起啦。”

    “你吃过晚饭了吗?”陆笙推着她往里走。

    “吃了。”

    “外卖?”

    “自己做的!”

    “吃的什么?”

    “玉米排骨汤,红烧鸡块,青菜炒腊肉……”

    “好丰富!”

    “嗯!毕竟是过年!”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几乎每句话都会变成感叹句。

    陆西陵开始后悔把陆笙也带了过来。

    陆笙笑说:“你知道吗?我脑补你一个人吃泡面。”

    “我才不会这么惨!”

    陆西陵往客厅看去,暂停的电视屏幕里,正在播一部去年的贺岁档电影。茶几上摆着水果、瓜子和零食,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此外,还摊着一个本子。

    夏郁青注意到了陆西陵的目光,立即走过去将日记本掩上,往旁边的背包里一塞,顺手把果皮和瓜子壳也清扫了一下。

    “你们坐。”夏郁青招呼,“我去烧一下水。”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听起来好像自己反客为主了。

    陆笙在沙发上坐下,捡了个抱枕,“我要是出门之前就知道是要来这边,一定带点玩的东西过来,这儿什么都没有。”

    她眼珠一转,忽然勾勾手指,“周潜,帮个忙呗。”

    周潜立马走过去,笑问:“陆小姐什么吩咐?”

    “进来不是看见这小区好几户是亮灯的么,你去问问,有没有麻将或者扑克牌,借一副过来。”

    周潜稍显为难,但还是立马答应下来。

    陆西陵站在餐厅里,往厨房里看了一眼。

    夏郁青正站在水槽前方。

    他在原地,不知所想地盯着那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迈开脚步走过去。

    夏郁青将水壶里的温水倒掉,重新接水。

    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里,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转头看去,是陆西陵走了进来。

    她笑着打声招呼,又立即转回头,盯着水龙头。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

    水接满了,夏郁青关掉水龙头。

    陆西陵手臂自一旁伸了过来,她动作一顿,他接了她手中的水壶,放在一旁接着电源的底座上。

    夏郁青没事做了,有点无措,下意识地去挽自己的衣袖。

    陆西陵站在她侧后方,“白天在做什么?”

    “看电影,看书,做饭,跟人聊天……”夏郁青如实汇报。

    有薄雪似的气息,盈满她的呼吸,让她无端不敢回头。

    “陆笙给你发了多少钱红包?”

    “188”

    下一瞬,夏郁青听见窸窣声响。

    陆西陵手臂自后方伸过来,手里捏着一封红包,“小朋友,新年快乐。”

    夏郁青一下愣住。

    陆西陵说:“接着。”

    她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

    硬质的材质,烫金的“万事胜意”四个字,很具质感。

    “……谢谢陆叔叔。”夏郁青低声说。

    客厅里传来陆笙的声音:“青青!你们都待在厨房做什么!”

    “马上出来!”夏郁青转身,又霍地退了半步,后腰抵上台沿——她没想到陆西陵站得这么近,离她一步都不到。

    她知道陆西陵挺高的,毕竟她都有一米七,有时候跟他走在一起,交谈时需要抬头仰望。

    但没想到,或许比她以为的更高,因为近到这种程度,竟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连眼睛都不敢抬。

    他也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是她错觉吗?今天的陆西陵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具体的说不清楚。

    她明明是在按照以往经验与他相处,却总是莫名其妙就有些进退失据。

    好在,陆西陵退了一步,紧跟着转身走了。

    她轻舒一口气。

    一会儿,水烧开了,夏郁青端着水壶出去,倒了三杯热水。

    没多久,周潜也回来了,没借到麻将,只有一副扑克。

    陆笙问:“青青你会打牌吗?”

    “跟室友学过斗地主。”

    陆笙笑了,“她们教坏你了!”

    她手指点向陆西陵和周潜,“你们两个,谁来?”

    周潜看向陆西陵。

    “……”陆西陵很看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你打吧。”

    三人围着茶几坐在地毯上。

    周潜洗牌,让陆笙切牌。

    “哦,对了。”周潜问,“多少钱一局?”

    “  一百吧。”陆笙说。

    夏郁青眼皮跳一下,笑着控诉:“你们欺负人!”

    陆西陵低头看她,说:“输了算我的。”

    “那就得加码了,”陆笙看向周潜,“我们联手,让我哥输得就剩条裤-衩。”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老板。

    周潜左右为难,最终狠下决心:“好!”

    陆西陵挑挑眉。

    牌局开始。

    陆笙都撂下狠话,陆西陵自然帮着夏郁青,形成二对二的局面。

    陆笙看一眼——他们三人都坐在地上,唯独陆西陵,坐在夏郁青身后的沙发上。

    她探身伸手,捉住陆西陵的手臂,猛地将他往下一拽,“坐这么高干嘛?想窥牌?”

    她动作突然,猝不及防。

    陆西陵急忙伸臂,绕过夏郁青,在茶几使劲撑了一下,才没压到她身上去。

    他往后挪了半步,屈起一条腿,在夏郁青身侧坐下,对陆笙说:“有必要?闭着眼睛都能赢你。”

    夏郁青漏跳两拍的心脏,迟缓地恢复跳动。

    此刻,她手臂就挨着陆西陵的手臂,微微斜过目光,便看见他屈起的膝盖,深灰色裤管,以及黑色的棉质长袜。

    周潜率先出牌,一对3,陆笙垫了一对4。

    夏郁青要出对7,陆西陵伸手,按住她的手指,从整副里抽出一对k。

    他指尖温热,落下的触感许久地留在她手指上。

    周潜和陆笙犹豫了一下,都没要,出牌主动权随即来到夏郁青手里。

    夏郁青总要思考一瞬才能跟上陆西陵的出牌思路,比如好好的对子和三带一为什么要拆得七零八落。

    他们并不总是占据主动,但左一个对子,右一张单牌,这么一下一下地打着,然后夏郁青猛然发现,手里就剩下七张顺子,一把打出去,直接就赢了。

    陆笙和周潜都不服气,洗牌,再来。

    然后屡战屡败,十局只三胜。

    “还打吗?”陆西陵问陆笙。

    “……”陆笙想起了从小到大被陆西陵高智商支配的恐惧。

    “我歇一下,吃点零食补充脑力再来。我就不信了。”陆笙丢下牌,扒拉零食堆,从里面挑出一颗大白兔奶糖。

    夏郁青往旁边挪了挪,而后站起身,笑说:“……我出去透下气。”

    陆西陵全程挨着她,她拿牌,他抽牌,有时候要换牌型位置,怕她抓不住,就会将她手腕一托。

    开始,她还能思考他的打牌思路,后面渐渐大脑的cpu越来越不够用,似都是被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占据,缺氧感逐渐明显。

    似乎,她越想弄明白为什么直觉他今天不一样,就有越多细节佐证他的不一样。

    夏郁青推门,到了后院。

    院子里一片枯瑟的野草。

    她伸个懒腰,深深呼吸,料峭的新鲜空气泵入肺中,总算缓过来。

    身后响起滑打火机的声音。

    夏郁青又一下紧绷神经。

    回头一看,陆西陵就倚在门那儿。

    隔着夜色,他看了她一眼,忽问:“赢了多少了。”

    “……没有算。”

    “开心吗?”

    “嗯嗯!”倒不为赢钱,主要是  ,“是我这么多年的最开心的新年了。”

    “不过……也会有点失落。”夏郁青琢磨自己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

    “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开心。”

    陆西陵望着她的眼睛。

    明亮而清澈,总能叫人直接联想到星星。

    她的一切都是直接的、鲜明的意象。

    夏天,郁郁葱葱,青色。

    “当然。”陆西陵语气依然十分平静,“……不是有我吗。”他没多想,本意只是不想破坏她这一刻的开心。但话音一落,他自己还是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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