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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郁青的大二下学期, 较之上学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忙碌。
专业课开了《新闻写作》、《新闻编辑》、《新闻摄影》和《中国新闻史》等课程,此外,还有一门双语课《英美报刊选读》。双学位的课程也增加了, 整个周末时间都被占据。
她与陆西陵见面,除了法定节假日,就只能在这繁忙的日程表里见缝插针。有时候会周五周六晚上去陆西陵那里过夜,大早赶回学校上课。
同宿舍的程秋荻和方漓, 有志于申请英美大学的研究生,这学期分别都报了雅思和托福课程。
苏怀渠也在开始准备托福考试,且将留学目标瞄准了他“女神”当年读硕博的某藤校,为此他必须得保证四分制的情况,自己的gpa不能低于36。
两个学霸都一样学到头秃,区别在于,夏郁青这个情感上的“学渣”已经笨鸟先飞,和自己的“秘密”在一起了, 而苏怀渠的秘密,至今无法宣之于口。
陆西陵那边, 经过去年一整年的整顿与重组,今年开年以来,研发部捷报频传, 好几样研究突破技术难点,待实验和改进之后,便可报送专利和产品审批。
彭树芳老师的姐姐三月份做了手术,预后效果不错,只等随观后续化疗结果。
陆笙的买手店经营得有声有色, 收回成本,开始盈利。相对而言, 感情方面就不大顺了,上半年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好不容易碰见两个看得顺眼的,一个是gay,一个隐婚有家室。
陆笙终于认识到,想从她如今那些酒肉朋友的圈子里,找个顺眼又靠谱的男朋友,其难度无异于屎里淘金,于是决心“封心锁爱”,专心经营店铺。她败了兄长那么多钱,头一回尝到自己挣钱的快乐,一时间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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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郁青投了多个实习,好几个都过了。
南城电视台招募实习生的流程最严格繁琐,两轮笔试两轮面试,最后统共只招不到五个人。
这样的难度,夏郁青也通过了,或许正是因为投入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拿到市台的实习offer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了其他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夏郁青就前去市台报道。
一上午,签实习协议、办工卡、认领工位、激活oa系统权限……
夏郁青办完手续,被带教老师带去跟栏目的制片人打过招呼以后,就先回去了,下周一正式实习。
回学校收拾好东西,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陆西陵去学校接她。
陆西陵今日没带着司机,自己开车来的。
车内凉爽极了,排挡的杯架上,还放了一杯陆西陵买给她的冰奶茶。
夏郁青插-入吸管,喝了一口,是乌龙茶鲜牛乳,覆一层淡甜的鲜奶油,非常爽口,“是什么时候买的?怎么冰还没化?”
陆西陵说:“我顺便去了趟研发部,从科技园过来的。”
高新科技园离大学城比较近,地铁四站路。
夏郁青喝着奶茶,陆西陵问她:“办完入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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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般,不如我去年实习的那个互联网公司。我们栏目组都挤在一个办公室里,给实习生的工位,就是随便找了个角落,临时凑起来的,特别窄。”夏郁青的语气,倒没有半点对环境的不满意,“不过我们带教老师说了,市台下半年要搬到新大楼去办公,我们栏目组在首批搬迁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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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夏郁青像是额外又被注入一剂鸡血,跃跃欲试,“那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让奶奶在编导组名单里看到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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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入市中心,却没有去公寓或者陆家,夏郁青留意到,是在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夏郁青好奇:“去哪里?”
陆西陵语气很淡,“陪我去见个人。”
车开到郊区,再驶入山中,穿过一条两侧遍植蓊郁松柏的林荫道,视野的尽头,出现了“xx山墓园”几个大字。
夏郁青心下了然。
墓园停车场附近有几家花店,陆西陵买了两束白菊。夏郁青也自己掏钱买了两束。
墓园里很是清净,草地上的露水已被上午的太阳晒干,夏郁青跟在陆西陵身后,攀上一段灰白色的干净石板路,右转。
陆西陵停了下来。
统一样式的黑色墓碑,并列的两座,分别镌有照片,刻有陆颉生和凌雪梅的名字,凌雪梅的那一座,边缘还刻了五瓣梅花的花纹。
陆西陵沉默放下花束。
夏郁青也将白菊放下,起身后朝墓碑上看去,方寸照片里,凌雪梅明眸善睐,美丽和婉。
碑上镌刻着生卒时间,显示她的祭日,正在今天。
陆笙去国外的vintage市场淘货去了,不然今天也会一起来。
陆西陵始终没说话,夏郁青站在一旁,也未出声打扰。
这样无声地站了好一会儿,陆西陵上前一步,碰了碰那墓碑上的一朵梅花,随即收回手,抄进兜里,“走吧。”
吃过饭,陆西陵将夏郁青送回公寓,自己回公司开会。
陆西陵看夏郁青带着包,问她带纸笔没有。
这年头还用钢笔的人不多了,陆西陵是一个,夏郁青是一个,两人都耐得下那份心,每天灌墨。
吃过饭,各自忙一阵,到十一点,便去休息。
服务员送来菜单,陆西陵接过,对夏郁青说,今天他来点菜。
夏郁青一贯睡眠很沉,室友都常常调侃,大概是十个喇叭环绕播放某音神曲都难得吵醒的程度。
随即,在沉沉的黑暗里,她听见陆西陵喉间发出了含混的声响。她对这情景不陌生,立即支起身体打开了台灯。
难怪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对他如此客气,平常吃饭也是,想得起来就结账,想不起来便不结。
陆西陵额上一层冷汗,她急忙去摇他手臂,直到声息停止,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陆西陵瞥她一眼,“嗯。”
陆西陵伸手,将她手臂一拽,她躺倒下来,被搂入他的怀里,那沙哑的声音,只说:“我抱一下。”
“……其实,我有去查。”犹豫了片刻,夏郁青轻声说,“你知道我一直就没那么听话,而且好奇心又很旺盛。”
夏郁青看着他,“……你可以告诉我吗?”
「九月江南秋色,黄雀雨,鲤鱼风。」
他点了一支烟,在淡青的烟雾里,人有种清疏的寂寥,“这店也是她生前开的,做私家家常菜。后来我盘了下来。”
他没说得太多,两句话解释清楚缘由。
回市里的路上,陆西陵一直没怎么说话。
只有夏郁青,她是清香的,温暖的,干净的,光明的真实。
陆西陵无法再回想。
但那不是真的。
笔走龙蛇,落墨如烟。
真实的只有下一瞬,他蹚着湖水靠近,将那白裙黑发的女人翻了过来,所见的,便是他在派出所,民警揭开裹-尸袋的那一幕,被湖水和高温,泡得面目全非的……
推门进去,夏郁青一眼看见,柜台上今日摆了一只竹青色的瓷瓶,里面插着一枝白色的梅花。这季节不可能有梅花的,想来是仿真花,但制作得栩栩如生,一眼看去便似真的一样,连鹅黄的梅蕊都纤毫毕现。
他只能紧紧拥住怀里的人。
夏郁青直接拿出了他送的手账本,翻至一页,连同钢笔一块递给他。
但今晚她莫名其妙地醒了,既不觉得渴,也不需要上厕所。
他们仍旧去了“黄雀雨”那一间。
夏郁青窝在他怀里,一动也动。
几道都是家常菜,荷塘小炒,清蒸鲫鱼,青豆汤,藕粉糕。
那场景又美又异常诡异。
所谓“巨人观”,是指高度腐烂膨胀的尸-体。
陆西陵写的时候,夏郁青就凑近去看。
“你又做噩梦了。”
夏郁青手背托着腮,待服务员收走菜单,离开包间后,她轻声问:“是阿姨生前常做的菜么?”
晚上,陆西陵回来陪她吃饭。
柜子上黑色陶瓶里的芦苇草今天也换了,同样换成了仿真的白梅花。
陆西陵没说话。
陆西陵深深呼吸。
饭是请的阿姨做的,陆西陵坚决不愿意她继续在诸如做饭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偶尔一两次是乐趣,多了便是机械的重复。有这时间,他宁愿她拿去多做点喜欢的事情。
一下午,夏郁青都在看《南城民声汇》往期的节目,虽然他们实习生进去多半只能做一些螺丝钉的工作,但她也想尽可能掌握这节目的调性,哪怕不能直接参与策划、采编等工作,她也可以“偷师”,能学一点是一点。
“哪句?”
车直接开到了江南小馆附近的停车场,陆西陵说中饭在这儿吃。
她想,这件事之所以例外,一定对他造成的冲击很大。
梦境总是从湖底开始,黑暗而窒息,他在溺水的边缘挣扎,然后身体便似升空,变成俯视的视角。与那黑沉湖水融为一体的,是如藻类疯长的长发,白裙子飘在水里,像一朵凋零的梅花。
她便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等你愿意的时候。”
陆西陵注视着她眼睛,没有作声。
对于她的任何要求,陆西陵一贯是有求必应的。
“这间包间名字,出自她最喜欢的一句诗。”陆西陵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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