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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郁青清早到办公室没一会儿, 群里通知上午有个防灾知识宣讲会,每组要出几个人参加。
一般这种性质的讲座,老员工不愿意去, 又要应付行政部门的点名,都会派实习生或者仍处于试用期的新员工去。
自进来实习以来,夏郁青已经参加过好几回了。是以一看到群消息,她就收拾好了本子、笔和一本用来打发时间的书。
夏郁青等了等李添, 两人一块儿往外走时,和她带教老师沈老师迎面撞上。
沈老师端着个保温杯,从茶水间过来的,问夏郁青:“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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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你跟我开选题会去。哪有这闲工夫让你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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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李添有点进退不得,沈老师说的是“你”,不是“你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沈老师, 那我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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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李添瞟了夏郁青一眼,拉开门出去了。
中午, 夏郁青跟组里几个人一了外卖。市台是有食堂的,但午间人流量大,菜品口味也很一般。
外卖到了, 夏郁青跟李添一块儿下楼去拿了上来。
两人提着几个袋子进会议室,有个女同事打趣,“今天金童玉女又一块儿行动啊?”
李添一边解开外卖袋子,一边笑说:“红姐可别开玩笑,小夏有男朋友, 还是开宾利慕尚的,我哪儿敢跟她炒cp?”
女同事看向夏郁青, “真的假的?”明显,让她震惊的不是“男朋友”,而是“宾利慕尚”。
夏郁青对车类知识可谓一窍不通,能区分得出蓝白标和三角标已经是她的极限。但听李添的语气,可能这车比这两种更要豪华吧。
她像是咽下了一口苍蝇,但仍然如平常一样保持着笑容,“添哥什么意思呀?“
李添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什么什么意思?”
“你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酸,是羡慕我男朋友有钱呢?还是羡慕我不是单身?还是说,添哥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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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郁青笑说:“开玩笑的!我一直说话不过脑子的,添哥你千万不要当真。添哥你姐姐不是经常出国么,家里条件一定也很好。而且长得又这么帅,隔壁综艺部门的小姐姐都在追你,你怎么可能羡慕我呢,是吧?”
李添只闷头把外卖盒子递发给大家,说不出话。
一旁的女同事笑问:“青青,你真有男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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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家都是不信的,但由李添一爆料,这事儿似乎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女同事说:“青青,你不会是隐藏的富二代吧?”
夏郁青笑说:“富二代玩变形计也不会挑电视台吧,也太累了。”
大家都笑起来。
这之后,李添就不怎么跟着夏郁青一起活动了。
原本他一直笃定自己毕业以后一定能跟台里签三方,因为组里人对他的喜欢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最终会在他们实习证明上签字的带教老师沈老师,却似乎更器重夏郁青。
他们两人刚进来那会儿起步都是一样的,后来他代了出镜记者的职,夏郁青还在做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板砖。
但没过多久,沈老师就明显会把一些很重要的活派给夏郁青去尝试。
那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是去采访一个机床厂的清洁工阿姨,她利用业余时间自学了焊接和编程,收集厂里报废的材料和零部件,给她念小学的女儿,做了一个一比一还原的“钢铁侠”盔甲,那盔甲真能穿上,头盔可开合,还可语音智能操作。
采访录制当天,所有人都已经就位,只等李添。
李添却打来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有个长辈突然昏倒,他和他姐姐跟救护车去医院了。
录制轻易不能取消,再约时间会打乱计划,影响后期剪辑和审片等一系列的进度。
沈老师打量了一眼,在场的几个人,他作为编导和摄影,一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旁边负责录音的男同事,又高又壮,理着寸头,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刚放出来的。
再看过来跟拍学习的夏郁青,白体恤牛仔裤,扎着一把马尾辫,清爽的像株小绿竹。
沈老师拍板:“夏郁青,你出镜主持。”
夏郁青“啊”了一声,“沈老师我不行,我,我面对镜头紧张,而且我普通话还不标准。”
“台本大纲熟吗?”
“熟。”
“那就别废话了,赶紧的,老张你把话筒给她,我先测光……”
夏郁青完全是懵的。
好在,这期节目的前期选题、台本大纲、串场词基本全都是她写的,她对此熟悉得不得了。
她将台本上的开场白默念了几遍,就硬着头皮上了。
开始因为紧张卡壳,ng了三四次,等开场白录制成功,她有了一些信心,后续便渐入佳境。
拍完,素材送后期剪辑,初审通过,送给栏目主任和分台台长二审和终审。
夏郁青一直觉得自己赶鸭子上架的这一期一定过不了审核,哪里知道,三审都通过了,排期在了下周二播出。
夏郁青收到确切排期的这一刻,才给陆西陵发了条微信,叫他提醒一下奶奶,下周二的节目一定要看。
播出那天,夏郁青守在办公室里。
沈老师的那台电脑是接了直播信号的,可以直接切节目过来看。
沈老师已经制作了两百多期的节目,送去播出部前,样片他也已经看过了无数遍,但每次节目播出,他仍会第一时间蹲直播。
夏郁青撑着大腿,站在沈老师侧后方,打算偷偷跟着看一眼。
沈老师拉过了旁边同事的椅子,“怎么跟做贼似的。坐。”
夏郁青笑着道声谢,坐了下来。
《午间新闻》结束,几分钟广告之后,便开始播放本期的《南城民声汇》。
片头过后,先是三十秒的简介,关于今天将要采访的主人公。
简介过后,画面跳转,是站在机床厂大门口榕树下,未语先笑的夏郁青。
隔屏幕看自己,总有种陌生感。
夏郁青录制当天只觉得极其尴尬,但回头再看,因这分陌生感的原因,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单论说话腔调,她肯定是比不上受过专业训练的李添,不过她也算是吐词清晰,不疾不徐,而且她刻意控制过,再紧张也没有犯nl不分的老毛病。
播完了,沈老师转头看她:“还行,要不下次你继续上?”
“不不不!我不行,这个可比策划编导难多了!”
沈老师笑说:“快去吃饭吧。”
他们到的时候,在二楼打扫的阿姨发现了他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打招呼。
“嗯。”夏郁青转头看他,做洗耳恭听状。
“……”
主任慎重考虑要把李添换下来。
“而且,我一开始就打算要把新媒体、电视台和报纸都轮一遍,最后再选择自己最喜欢的环境。实习就是试错!而且试错成本低。”
夏郁青又录了几期,大家比较播出后的平均点击率,发现,夏郁青主持的那几期,相对李添的,线上至少能多出20万的播放量,多的能超过50万。
孙阿姨:这大夏天的,又没有冤屈,哪里会下雪哦!
“你不准取笑我。”
孙阿姨:我女儿不叫芝芝,叫小梅!
“他是什么意见?”
这人一开始就开门见山自报家门,说自己名叫齐秀英,如今生活在广城。
陆西陵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阵下班去接夏郁青,她的神态远不像开始的样子。那时候虽然累,但是充实,白天做了哪些工作,都会兴致勃勃的汇报给他听。现在却很沉默,甚而有几分颓丧。
“什么?”
夏郁青:不做?您已经辞职了?
“你们新来的这个代班主持,脑子好像有点不太好使的样子(狗头)”。
如果是的话,拜托夏郁青联系她。
夏郁青未语先叹气,“我现在做的事,跟我一开始想要认真学习,做一些聚焦底层的节目的初衷,相差太远了。”
夏郁青说:“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是那种,只要是真正想做的事,会一直往前走,直到自己亲自撞了南墙,确定没路才会回头的人。因为不自己撞上去,谁也不知道那是真南墙,还是障眼法,对吧?”
“辞职是及时止损,这想法没错。但进入社会以后,你一开始很难找得到百分之百符合你心意的工作。反正只实习这两个月,你何不试试自己的耐受力?如果实习结束,他们想挽留你继续实习,或是邀请你毕业以后直接签订三方,你就可以谈条件了。”
夏郁青笑说,“拜托,已经有嫉妒我的人在传谣,说我是你养的金丝雀,这下岂不是要坐实?”
陆西陵看她一眼,轻笑道:“我倒是有个别的方法能解决这件事。”
而后,经过微博等其他网站的三次传播、四次传播,这一期的线上点击直接进了节目有史以来的前三名。
夏郁青接过鼠标,滑动屏幕,快速扫过那几条错别字连篇的私信内容,只觉心里一震:
采访的那个清洁工阿姨,就住在厂房后方的员工宿舍里。
“如果有意义,我会喜欢,但现在我的定位,只是个吸引流量的吉祥物。我也跟我的带教老师聊过,但是他的话语权太小了。他以前做的是档深度调查的节目,收视率不高,广告商也不想冠名,直接被砍了,就被分配到了现在的栏目组,头上压了好几个官。”
“不可以以辞职谈条件吗?”
夏郁青也不乐意。
是以今天接到人之后,看见夏郁青坐在副驾上一言不发,他问:“我们的女明星怎么了,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至此,夏郁青放弃继续沟通了,只想做好本职工作,把能学手的知识都学到,这样结束实习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遗憾。
“那就坐实。”
沈老师把这副主任叉出去了。
夏郁青跟领导又聊了一次,没争取到什么自主权。这一类传统行业,身居上位的人,有时候出奇的固执,他甚至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出名。
阿姨:我不坐!等我下来开门,你们进屋坐!
陆西陵点头。
夏郁青十分郁闷。
“他说,如今大家看新闻就想图歌新奇、刺激、奇葩。学新闻的,最开始都有初心和理想,被无冕之王的名头忽悠入行。他让我最好对这行调低预期,现在的环境,已经不是纸媒时期的黄金年代了。”
“从未见过如此顺畅的跨服聊天”。
夏郁青默默思索片刻,“我明白了。”
大家正儿八经地开了个研讨会,最后得出结论,夏郁青那种跟谁都能唠两句的开朗性格,更接地气,亲和力方面,也不输之前的正式主持悦悦。
这段对话的评论区,全都是类似这样的评论:
最烦躁的是,领导还要求她好好经营个人的短视频账号,拍点儿日常,发发自己的实习心得之类的。节目组还能配合她,做几期“青青带你游电视台”的vlog。
陆西陵说:“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南城民声汇》原本基调就是轻松诙谐,泪中带笑,所以这段是沈老师拍板的,特意没剪。
陆西陵转头看她一眼,声音更温和三分,“怎么了?”
这天,夏郁青作为出镜记者,跟沈老师他们出去采访回来,刚在位上坐下没多久,运营栏目官方短视频账号的同事过来找她,说后台收到了几条特殊的私信,想让她过去看看。
“这是最被动的方式。实际上,大多数人都高估了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新媒体时代,流量为王。
她的兴趣更多还是在编导方面,她虽然不排斥出镜,但现在领导的用意是想要将她往网红方向培养,有时候为了刻意突出她的“搞笑”和“有梗”,甚至会在台本里加一些人为编排的桥段,这让她很不适。
陆西陵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在幕前,“奶奶倒是很喜欢看你主持。”
陆西陵暂且没有发表意见,先问:“你自己怎么想?”
栏目的制片主任不可能眼睁睁放过这流量红利,先是让夏郁青也跟正式员工一样,去短视频app上开通自己的账号,然后又想让夏郁青多录几期看看效果,和李添做对比,择优而取。
“你想辞职?”
她有重要的东西转交。
隔壁综艺部一档节目的制片副主任甚至过来半开玩笑地想挖角,说他们那边正好缺个搞笑类的女主持,问沈老师能不能割爱。
她拜托节目组将私信内容传达给夏郁青,问问她,她的妈妈是不是叫余玉兰。
夏郁青说:“那我明天再去做一次争取。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是会坚持本职工作,到实习期结束。”
夏郁青:孙阿姨!您在工作吗?”
夏郁青:您女儿也在?她今天不上学吗?
夏郁青这一期,以一种难以预料的方式火了:
“冠名你们节目。”
那一阵夏郁青账号的私信,几乎不能看,除了商务合作,就是各种猥琐男想法设法躲避屏蔽词的性-骚扰,言辞之下流叫人作呕。她只能将私信关闭。但评论领导不让关,说都是数据,要纳入考察范围。
她无意间刷某音,看到了夏郁青最出圈的那条视频,觉得跟她曾经同屋的一位工友长得十分相像。她那位工友名叫余玉兰,曾提起过自己在老家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儿,具体名字她已经忘了,只记得姓夏,小名是“青青”。
陆西陵补充道:“在事业上获得绝对自由之前,大部分人都要忍受相当程度的不自由。我也不例外。”
节目每期都会剪辑几段一分多钟的内容,发布在短视频app上,进行二次传播。
李添自然不乐意了。他一个播主专业的,被新闻系业余选手比下去,颜面尽失。
厂房里生产线启动后的巨大轰隆声盖过了谈话声,夏郁青与阿姨交谈,出现了一段鸡同鸭讲的对话——
后者沈老师据理力争过,但制片主任毕竟是他领导,他也拗不过。
“是的。”
夏郁青跟着同事到了她工位上,同事点开私信,“你看。这个人连续发了好几条,我感觉语气很认真,所以想跟你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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