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人龇起满口的獠牙,视线顺着文森瑞所指的方向再次落回连阙身上。
野兽的獠牙、身上狰狞的伤口与将退未尽的长毛让他看起来格外凶悍可怖。他像是已然丧失了人类的理智,完全被异化的本能驱使,一旦被放开禁锢的藤蔓,就要扑向连阙生生将他撕碎。
连阙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人,他们的距离很近,连阙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也像是没有听到文森瑞暗示的话,如谈家常一般对文森瑞问道:
“这样看来我们的话他还是听得懂的?”
文森瑞微眯双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抬起手便想要收回异化人周身的藤蔓。
连阙却在这时挡住了他抬手的动作,兀自说道:“文先生,你似乎忘了这几天我都是自己单独房间的,所以——”
他说着自沈逆的手中不着痕迹地扯回自己的衣袖,淡然道:“他的室友不是就在这里吗?”
沈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和自己划分距离的人,随即便见异化人凶狠的目光已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野兽的视线疯狂,就像是文森瑞放开藤蔓他就会立刻扑上来,只要留他一口气,可以与他共处一室就好。
沈逆的嘴角抽了抽,佯装惊慌地向连阙身后躲去:“你不能丢下我……”
异化人的视线却依旧牢牢锁在他的身上。
文森瑞没想到自己恶意的挑拨被连阙这样几句话轻松引开,然而时钟却在此刻敲响了整点的报时。
太阳即将落山,是他该离开公馆的时间了。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如兽类一般弓起脊背的异化人,唇角挑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吗,那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将恨意吞下,恶意地解开了束缚在异化人身上的藤蔓,一步步悄然随着藤蔓一同退出公馆。
下一瞬,异化人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纵身一跃扑向沈逆。
沈逆的面色瞬间一白,他正想拉住连阙,探出的手却抓了个空,这才发现刚刚还在身侧的人此刻早已远远退至一边。
在他这迟疑的片刻,异化人已经将他扑撞在一侧的楼梯边,沈逆只觉被他利爪压住的地方和后背一阵剧痛,口中也涌出了一阵腥甜。
那个人竟然这样睚眦必报,自己编排了引人误会的故事,他竟然就这样摆了自己一道。
他攥紧了拳头,低垂的睫毛下情绪翻涌,抬起头看向早就退到一旁看戏的连阙。
连阙也正懒散地靠在一边打量着这一幕。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如果沈逆还手,那么其他人就势必会知道他从前的软弱只是假象。
大厅内再次传来一阵惊恐的低呼声。
就在沈逆犹豫的片刻,异化人已然揪住他的领口将他提起,随即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沈逆刚刚咽下的腥甜重新涌了上来,抑制不住地一口喷在了红木的楼梯上。
此刻他的面色被血珠显得更为苍白,脆弱而美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好在如今已经入夜,楼梯转角的玫瑰也已尽数枯萎,不会再因这些血液而复苏。
连阙挑眉看着沈逆依旧没有半分力气还手的样子,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能忍,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继续假装柔弱。
他心情不错地看着异化人几拳打在沈逆身上,直到异化人身上兽类的特征一点点消退殆尽,他才扯过一张餐桌布谨慎地上前,趁着异化人不备将他捆住。
“来帮忙。”
连阙的话点醒了在一旁惊魂未定的众人,他们急忙上前帮忙按住异化人,将他捆好后绑在座椅上。
异化人的动作明显比刚刚迟缓了不少,身上兽类的长毛褪得七七八八,就连那些可怖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连阙打量着这一幕,抬头问道:“解释一下?”
他的问题含糊,众人却齐齐变了脸色。
在各异的神色与目光中,若紫开口道:“今天到了交玫瑰的时间,文森瑞问他们有没有找到自己要的东西,他们找到了一本莎莎的日记,文森瑞却说日记只能算是一个人的任务完成,所以……”
若紫的声音带着颤抖:“文森瑞说,他们只能活一个。”
所以才有了连阙醒来时看到的一幕。
连阙因为她提及的日记本心中一动,却压下了心下的疑问并未说话。
果然下一秒,有人颤抖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我们、我们要不要把他放到外面去?”
他的这句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新人们畏惧地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恐惧着这样的异变会不会如前几人一般波及他人。
异化人剧烈挣扎着,神志也似因异变稍退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不要……我很快……很快就……”
回答他的依旧是众人后退的脚步与恐惧而冷漠的注视。
“不需要。”
面上带着刀疤的阴鸷男人冷声说道:“他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什么意思?”众人狐疑地问道。
“是印记!”若紫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道。
连阙不知道在自己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从若紫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侧目看向异化人被束在身后的手腕。
在异化渐退的手腕处,b级印记如今已从不明显的暗纹变为赤红色,在印记之上是一道新添的伤口,这道伤口随着身上其他伤口一同正在缓慢愈合,印记的暗纹却越发鲜红。
“每个副本都有一次解除印记的机会。”红唇女人这才出声道:“短暂获得力量的代价是身体也会在拥有力量的同时回到死亡那一刻的状态。”
连阙闻言目光一黯,那人身上道道足以致死的伤口便找到了答案。
以死亡的伤痕与痛感换取力量,而这些副本的怪物似乎都对血液有着特殊的敏锐,这样制衡的规则倒是有趣。
“死亡那一刻?”有新人搓着手臂问道:“那如果是被卷进这里的人呢?”
“伤口、痛觉、感官……一切都会回到死亡那一刻。”
红唇女人神色莫测,却没有回答关于新人的问题:“副本中杀害其他人,印记会变红,即使回到休息的安全区也不再会受到规则的保护。”
“也就是说,等副本结束,如果这个人还有命回到安全区,他也会成为所有人猎杀的目标。”
刀疤男冷冷注视着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仿佛他不是与他们一样、前一刻还住在b1房间的同伴,仅是一个盛装能量的容器:“在安全区吞噬了他的灵魂,就可以获得他的力量。”
空气仿佛在他说话间降至冰点。
恢复了些神志的异化人神色紧绷地环视着四周,只觉得落向自己的一道道目光垂涎而贪婪。
“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些?”新人中有人出声质问道:“如果你们早点说这个,那是不是、是不是之前的那几个人就不会……”
“你不懂的规则别人凭什么告诉你?”刀疤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说罢瞥了一眼红唇女人面露嘲讽:“如果不是她多嘴,你们就算离开副本也未必会知道,这些消息在安全区都是要用积分去换的。”
“积分?”
“安全区?”
面对新人的询问,刀疤男却已经不再想解释,他暴躁地站起身:“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该怎么离开。”
连阙默默收回视线,重新看向b1房间幸存的异化人。
“日记本上写了什么?”
异化人闻言面色一阵青白,他支吾半晌:“我、我没来得及看,就……”
“什么!?”刀疤男怒得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没看?你知不知道那是关键道具?!”
“我们刚刚找到那本日记文森瑞就出现了!”这人此刻身体已经褪去了异变,虚弱地看向眼前的人:“不信你去问a2那两个人!我们就是在他们房间找到的!”
在刀疤男骇人的目光下,a2房间的情侣戒备道:“他说的是真的。”
“现在就去检查其他房间。”
“没有用的,所有房间都已经检查过了,只有一些孩子的旧玩具,有用的东西只有这一本日记……”
那人的话还未说完,刀疤男已怒极,将他连同座椅一起重重地摔到地上。
连阙闻言视线瞥过堆在一侧的旧玩具,那是一些小木马、造型怪异的洋娃娃和积木城堡,但奇怪的是,这些玩具除了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之外,其他玩具都是双份。
“这些东西已经给文森瑞核验过了,都是些无意义道具。”见连阙打量这些玩具,有人出声提醒道。
暴怒的刀疤男人被人拉开,连阙也无心再理会这群人的闹剧,沉默地转身向房间走去。
还未走出几步,便有人小心翼翼地追了上来。
“今天的玫瑰那个姐姐有帮忙一起采,还好菲姐提醒我提早去采了玫瑰,听说下午他们因为这个差点打起来。”若紫轻声提醒道:“外层的玫瑰被火烧过之后没有恢复,只能到玫瑰园里面去采,明天你去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她的声音清澈而小心,连阙稍缓下脚步:“谢谢。”
“没关系,能帮上忙就好。”若紫闻言雀跃道。
连阙因为刚刚大厅内的一出闹剧紧绷的神色稍霁,不知是因为女孩笨拙的善意还是那个让他熟悉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再次说道:“谢谢。”
“有什么需要我的随时叫我,如果明天你不方便采玫瑰就包在我身上!”
若紫说罢便打算离开,连阙沉吟片刻,还是叫住了她。
“明天开始要小心一点。”他说罢不着痕迹地瞥过远处大厅内的众人,随手从墙角的糖果盘中抓了几颗糖,声音放得极轻:“小心……那些人。”
若紫神色一窒,她随即想起午后,因为外层的大多数玫瑰被烧毁,众人因谁也不想走进玫瑰园深处而大打出手的模样。
好在她听了菲姐的劝告,如果她在午后和这群人一起去玫瑰园……这样想着都让她觉得后怕。
“我知道了,谢谢。”若紫小心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不要出门。”连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有,记得多听室友的建议。”
……
这一晚的时间格外漫长,等到时钟终于缓慢走向十二点,连阙再次听到卫生间管道内摩擦的奇怪声响,他将目光重新定在墙边的挂钟上。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奇怪的声音才终于渐渐平息,连阙侧耳去听,门外渐渐响起女童尖锐的笑声,那诡异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如同心脏的频率般越来越近,直到——
锈迹斑斑的门把手被缓缓拧动,露出女童不悦而怨毒的脸,为什么今天又是a4,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两个奇怪的人了……
随着门缓缓打开,小女孩不满地看向门内,可今天她在房间内只看到了一个人!
她的目光终于重新亮了起来,凝视着桌边正回过头看向她的人,扯起一抹阴森可怖的笑。
今天那个她感觉不到气息的人不在。
意识到这一点她重新咧开唇角,但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坐于桌边的人便率先挑起一抹惬意的笑:
“上次的问题你想到答案了吗?”
“……”
女童面上的表情僵住,但是也只是片刻,怨毒而疯狂的神色便再次爬上了她青白的脸庞。
“反正单独房间的人就是要和我一起玩!”
“好吧。”连阙依旧懒散地坐在原地,随手在口袋中摸出一颗糖递到她面前,像是等着看面前的小朋友打算如何胡闹。
“……”
女孩总觉得这样的气氛古怪极了,哪个人看到她不是恐惧惊慌的,怎么这个人第一次无视了她,这一次更是惬意得仿佛将一切的主控权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她赌气一般自连阙手中接过那颗糖揣进口袋,动作快得像是害怕被人抢走。随后她才抬起血迹与伤痕交错的脸,任由染了血污的头发半遮住她诡异而阴森的笑。
“既然你给了我糖,那我们就换个游戏来玩。”
即便拿到了糖,她也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些不守规矩的客人恐惧,便这样凑近面前矜贵的男人。
“我想去见爸爸。”
她稚嫩的脸庞在月光下泛起青光,血痕自脸颊蜿蜒滴落如同两道血泪,头顶溃烂的皮肉与发丝粘黏在一起。
“但是我这样怎么能去见爸爸呢。”她似为难而憧憬地取出一把木梳,在连阙的眼前晃了晃:
“所以,你来帮我梳头吧。”
女童阴森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连阙的视线扫过她被血迹浸染的头发,又落向自她脸颊垂落后打湿地板的暗红,微微蹙起眉。
这样的表情让原本沮丧的女童眼底重新燃起一抹晶亮,看来这个人也不是对她毫无畏惧,他的冷静说不定都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这样想着,她恶意地将手中染血的木梳递向面前的人。
每每这个时候,这些人都会被吓得或是尖叫逃走或是直接对她进行攻击,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把地板弄脏了。”
就在她为自己终于掌控了主动权自喜时,连阙这样的一句提醒却突然打断了她的预想。
他的视线中依旧没有半分恐惧,不愉的情绪也似乎只是因为地板被弄脏。
面前厉鬼女童的神色僵在脸庞,连阙皱眉收回视线,再次落回她的发顶:
“你说想见爸爸,想让别人帮你梳头,是不是也该把头发收拾干净?”
“……”
女童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被眼前人不讲道理的逻辑绕了进去,她僵立半晌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你是在嫌弃莎莎的头发,要拒绝给莎莎梳头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需要答案,因为在问出问题的瞬间,她原本小巧的唇自嘴角两侧裂开了骇人的弧度,在黑暗中露出渗血尖锐的獠牙向着连阙的方向扑去。
面对这样突然的攻击,连阙却依旧稳坐木椅,他的目光如同相隔于重重云雾之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与冷漠。
这目光竟让她莫名觉得熟悉。
就在她尖锐的指甲与牙齿即将触及那人的瞬间,一条木棍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竟将她生生震开撞向几步之外的墙边。
女童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她愤怒的视线再次看向连阙的方向——
此刻连阙闲坐的姿势未变半分,他的身前却挡着一位一身黑衣神色冰冷的人,正是那位她察觉不到气息的危险男人。
而他手中将她震飞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竟然只是……不知从哪里随手找来的拖把。
女童的神色瞬间更加愤怒,再次尖叫着扑向面前仿佛不是在对战厉鬼、满身散漫与冷漠的两人。
她的身影一晃,在顷刻间便出现在那手持拖把的男人身后,可她的利爪还未触及那人的后颈,男人便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未回地直接将手中的拖把棍自肩后横扫而过,再次将她重重扫向一侧的衣柜。
这一击将厉鬼震得吐出了一口鲜血,她却越加愤怒地再次扑了上去。
可无论她速度再快,那根恼人的木棍却始终在她触及两人前便将她打开。
在她终于挣扎了几次也未再爬起来时,那根拖把棍如利刃般横在了她的面前。
“好了。”始终姿势未动半分,完整看完了这一场单方面打斗的连阙终于开了口:“不要欺负小朋友。”
“……”
已经被打得快站不起来的厉鬼呆滞了一瞬,如果这个人真的如他所说,又怎么会现在才出声阻止?!
“把拖布给她吧,地是她弄脏的,她一定是愿意自己收拾干净的。”连阙说罢看向地上的厉鬼:“对吧?”
“……”
此刻的房间,已经从刚刚给她弄脏了一小块地板,变成了墙角地板到处都是血迹与脚印。
她之前怎么会觉得这个人矜贵又带着几分熟悉,她认识的人里面可没有这么不要脸的!
“我才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根横在她面前的拖把棍便再近了半寸。
女童咬着牙夺过他手中的拖把,就在她将拖把攥在掌心的一瞬,她再次扬起一抹阴森的笑,竟挥动手中的拖把向面前的两人横扫而去。
那拖把足有她两三倍高,她挥出的力道却带着劲风直逼连阙而去。
但这一次,她依旧未能近身半分便连人带着拖把一同被挡开,再次砸向墙壁。
结实的墙面竟被生生撞出了一道裂痕,厉鬼撑住拖把棍才勉强重新站起身。
这样的偷袭竟然也没有任何作用,她如今的样子狼狈,半分也没有了厉鬼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把这里收拾干净。”连阙提醒道,如同看惯了孩子调皮的家长。
厉鬼再次龇起獠牙,不满于这样的安排。
“然后去清理一下。”连阙微抬下颚指向一侧的洗手间:“不是想要梳头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