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的转角处, 暗红色玫瑰在花瓶中尽情舒展盛放,整个长廊内满是木质的清香与玫瑰的芬芳。
“你在说什么?”沈逆眨了眨眼睛,像是恢复了那一副无害又无辜的模样:“我一个新人怎么会有s级?卡牌的事是老人们提起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 如果你找到了……可不要藏私哦。”
“是吗?”连阙的目光瞥过一侧转角处的花瓶,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惜有人想看别人的评级,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
沈逆的表情再次一僵。
随即, 他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般大笑起来, 笑意捧腹间他蓦然凑了上来。
“你看错了,如果我是恶灵, 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连阙微偏过头避开他的指尖,懒散而肆意的神色中划过一丝笑意:“是吗?你看看身后?”
“现在谁还会用这么拙劣的办法转移注意?”
沈逆不以为意, 但当他的指尖欲再次附上对方的肩膀时, 他的腰间骤然一紧, 整个人被向后腾空拖去——
只见他的身后是不知何时缠绕满墙的荆棘,那些错落于荆棘中的玫瑰更如点缀的血色宝石。
“救……”
沈逆被拉入丛生密布的荆棘圈, 他的呼救也淹没在尖刺的缠绕中。它们如同捕食者一般狠狠绞住猎物,任由那些荆刺划破猎物稚嫩的皮肤,从中贪婪地吸取着血液。
远处的玫瑰花海也似乎感应到了此刻的进食, 在风中回应般发出阵阵诡异的摩擦声。
原本玫瑰寄生的花瓶被拨落在地, 分裂成无数残破的碎片。
连阙却如同未看到眼前的一幕, 径直经过疯长的荆棘, 缓慢而惬意地走下楼梯。
在他身侧便是被荆棘紧紧缠住的沈逆。
沈逆瞪大了眼睛, 就这样看着他没有被荆棘攻击, 旁若无人地离开。
连阙走到一楼大厅时, 身后还依稀传来荆棘缠绕时挤压地板的吱呀声。
他的脚步未停, 径直走向玫瑰园。
他倒没有觉得一朵玫瑰就能真的将沈逆怎么样, 但是既然副本封禁了“能力”,那多少也能让他吃些苦头。
在公馆内搜索未果的众人如今已经重新聚在花海边,虽然做好了采摘玫瑰的打算,他们中还是没有人率先去采玫瑰。
“真的直接采就可以?”
“不然你想怎么采?”
“磨磨蹭蹭干什么,算了,我先来!”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见连阙到了,与沈逆同房间的栗子头青年忙向他身后的公馆内望去,连阙的身后却没有人。
有人拿起剪刀,颤颤巍巍地剪下第一个枝丫,四周的人也跟着屏息,像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但这一次,这片玫瑰园却与普通玫瑰没有任何不同,枝丫落地悄无声息。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看到沈逆了吗?”人群中有人问道。
“没有。”
连阙随口答道,同几个打算开始采玫瑰的人一同来到了玫瑰园边。
有惊无险,这些玫瑰并没有因为采摘而如同前几次一样发生异变,它们就像是最普通的玫瑰,在锋利的剪刀面前被轻易折断。
黄昏将近,众人见无事也纷纷拿起了剪刀。
“昨天对……对不起。”连阙刚刚走到放置剪刀的托盘边,便听到女孩愧疚的低语:“你还好吧?”
说话的正是与菲姐同住的那位f级女孩,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引来了数人观察的目光。
“没事。”连阙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口答道。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瞥过暗中观察的目光,那些打量的视线才各自收回。
“那个人。”他蓦然被拉住衣角,女孩颤抖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二人能听清:“a3房间的小东,我看到他的手臂有、有什么东西。”
连阙的视线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向前方的玫瑰海,只见在玫瑰花海边界,年纪不大的男孩正动作焦急地剪下玫瑰。
正是a3存活下来的另一位少年。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外套,在这样的阳光下显得闷热而怪异,但是经过昨天,众人心照不宣地挡起手腕,有人的腕表更换了位置、有人将丝巾系在手腕处也有人身着这样的大衣。
所以这样的怪异在众人中也显出了几分寻常。
“就是刚刚我去他房间叫他出来的时候,但、但是,我再看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你……你小心一点。”
女孩慌乱地解释着,似在挣扎着不知是否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如果贸然说出被其他人知道,这句话又有可能会对那个男孩造成伤害。
连阙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
女孩见此也松了口气。
自昨夜开始她便辗转难安,她并非是地狱的恶灵,在看到别人被自己牵连时很难做到毫无动容。
但在这样的副本中,谁也不知这样的善良会残存多久。
连阙选了一把剪刀,在走向花海前还是出声提醒道:“不要受伤,这些变异植物对血液很敏感,还有,只有二十朵。”
女孩怔怔地看着连阙走远。
二十朵。
女孩在片刻的沉吟后恍然,小宁只是被拉进副本的人,所以她只需要采摘自己和菲姐的二十朵。
她看着眼前的玫瑰忽然觉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经他提醒,或许她都已然忘记了小宁是不需要玫瑰的,如果她采了三十朵玫瑰……这样想着,她不禁额间溢出了冷汗。
半晌,她回过神脚步虚浮地走向花海。
剪裁玫瑰的工作比想象得要简单,再加之格外小心,除了女孩帮忙菲姐之外,a1房间的栗子头也帮沈逆多采了十朵玫瑰,众人将花朵交给管家时未发生什么意外。
管家细数好玫瑰,却只取出一半玫瑰,将另一半玫瑰留在公馆边的巨大花瓶中。
只有那位住在a3房间叫小东的男孩,他始终埋头站在人群后。
此刻他的袖口不再平整,像是在袖中藏了什么东西,他默不作声地站在众人身后低头死死按住袖口。
连阙微皱起眉,他正抬步欲走到那人身边,便听人群中传来一声低斥。
“你藏了什么东西?!”
红唇女人戒备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一同拉向人群背后叫小东的男孩,在众人忽然的注视中,他的秘密再无所遁形。
就在他戒备的出神中,他袖中的东西似有生命在袖下蠕动。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齐齐向后退了数步,他下意识想将手藏在身后,也因为众人后退的动作面色愈加苍白。
“不是,我没有……”
叫小东的男孩慌乱地想要解释,几位老玩家却已然不由分说地将他按住,拉锯间几下扯落了他的外套。
但就在他的外套被扯落的瞬间,
刚刚还将他牢牢按住的几个人齐齐退离了半步。
没有了外衫的遮蔽,少年极力想遮掩的东西终于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只见他原本纤瘦的两只手臂如今已壮如碗口粗,在被撑得饱胀的皮囊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滚蠕动,如一条条细长的黑虫充满了整条手臂。
见到这一幕,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红唇女人的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我不是怪物……”少年神色痛苦地向身侧的人求助,然而那些刚刚还桎梏着他的人此刻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冷静点。”红唇女人定了定神,问道:“你都干了什么?”
“没时间了……”叫小东的少年懵懂低喃着,他步步后退,似想找机会逃走。
刀疤男看出了他的意图,竟翻出了一根绳子将他紧紧束住。
“你确定这东西能困得住他?”
“不然你来?”刀疤男说着将绳子再度捆紧,周遭也再没人敢接话。
“放开我!我得去找东西,如果找不到……”小东挣扎着,那些在他皮肤之下游走的无数黑丝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甚至他的脖颈处也隐隐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什么东西?”刀疤男皱眉问道。
小东却咬紧了牙关不再说任何话,刀疤男气得便要提起他的衣领。
“他的异变越来越严重了。”红唇女人冰冷的目光落在被捆缚的人身上:“事情已经很明白了,经历过那次异变的人都清楚,如果现在不处理,等到他完全异变就来不及了。”
连阙不自觉微微皱眉,他虽然不清楚红唇女人的言下之意但是她所说的处理——
“什么意思?”b6的女孩失声道:“处理?”
“小朋友。”红唇女人冷嗤道:“你生在和平年代,不知道那次异变是怎样的一场灾难。变异植物寄生在人体后会将人体当作自身的养料,当植物彻底占据身体的主控权以后……它们会扩散变异孢子,感染身边的人。”
“不、我没有变异,我没有变异!”在几人桎梏下的小东闻言惊恐挣扎起来。
“对,他还没有彻底变异!”女孩拦在红唇女人面前:“再说那两个人不是也没有感染到其他人……”
“你知不知道,最初变异波及人类的时候就是因为一位变异者隐瞒,导致一整个城市在三天内彻底沦陷。如果因为你的不忍心,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发生了变异,后果你承担得起?”红唇女人打量着女孩惨白的面色继续说道:
“没有变异?你怎么知道早上那个人不是被昨天的人感染的,这个人早上不也接触到了他的室友……”
她的话一出,原本犹豫的众人更加为之色变,不约而同地各自向后退开。
昨天第一个人异变死亡的时候,众人慌乱逃窜,没有人知道小魏是否接触了他,但小东在众目睽睽之下拍过小魏肩膀。
“不过放心,副本中如果对其他队友出手,等级评估就会变为其他人都可以随意击杀的‘红名’,即便是在休息区也不再受到规则的保护。我们不是要动手杀他,只是马上就要天黑了,他不能留在公馆里。”
红唇女人说罢便再次抬步向小东走去。
管家闻言愉悦地微微颔首:“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不需要我来介绍规则了,异变的人离开后我会为大家将公馆落锁。”
他的话在此刻显得格外的讽刺,偏偏他却毫无知觉地静立在一旁,等待着众人的抉择。
日光下的玫瑰园与最平常的玫瑰无异,但如今已近入夜,外面的玫瑰园……
小东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女孩再次拦在红唇女人面前:“现在把他扔出去,那不就是让他去死吗?!”
“不然呢,大家一起死?”
女孩下意识看向四周,只见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戒备而敏感,甚至已经有几人向她围了上来。像是她再坚持,就打算将她与小东一同扔出公馆。
她环视着四周,只觉得通体森寒,如坠冰窟。
“自己没本事就别做这个圣母,谁都想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来人说着便想将她强行扯到一边,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女孩的手臂时,却有另一股力道将她拉住带到了身后。
女孩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前的人,待看清那人是谁后,她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
刚刚只是一个没什么武力值的新人女孩,众人也并没有太过在意。但连阙早被众人划分在恶灵行列,如今他挡在女孩身前,刚刚松懈的众人立刻神色戒备的定在连阙身上。
“别多管闲事!”
连阙的视线扫过围上来的几人,他微眯起双眸,眼底的笑意让整个人染上了一丝痞气:
“别牵扯无辜的人。”
这就是不会干预的意思了。
在女孩黯然的目光中,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然落下地平线,众人不敢拖延半分地将小东推出了门外。
绝望的拍门声与树影的沙沙声在此刻显得极为阴森可怖,那叫门声渐渐变成了声嘶力竭的痛呼与惨叫,伴随着藤条骇人的摩擦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这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之前走向玫瑰花海的人都已经失去了生命,他们没有了半分挣扎与恐惧,但此刻门外的人,却在异变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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