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鸣宫-醉雀阁
苏皎皎红着眼跪在皇后跟前,纤弱如柳的身子挺的很直。与她一同跪着的人还有妙御女,她亦哭得梨花带雨,委屈极了,哭嚷着求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不免有些头痛。
昨日派去审讯的宫人一无所获,竟没有一人发觉有任何异常。醉雀阁的宫人们战战兢兢,言这些时日姬良使的吃穿用度皆是经了不止一人的手,没有哪个宫人有机会单独碰这些,更别提是别宫的人。
她派人将整个鸾鸣宫都翻过来遍,也未能找到害姬良使中毒的一丝药末。究竟是那人藏得太深,还是中毒之人实在心机深沉,竟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姬良使醒后听说了这药和药引,又听说查不出线索,顿时万念俱灰,一口攀咬住妙御女。说妙御女不满她得宠,要将姬良使毁容,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姬良使与妙御女同为得宠的新妃,彼此暗中较劲也是合理。
但妙御女却抵死不认,说自己同姬良使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有过嫌隙争吵,又怎么可能害姬良使。何况妙御女更得圣宠,她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必要和动机。
两人在宫中对峙许久,吵得皇后头痛不已。
若是光听姬良使的话凭想象便构陷她人定是不成的。在并无证据的情况下,她身为国母,自要主持一个公正。
但姬良使中毒是真,幕后黑手尚未查出也是真。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无论如何也得给出一个结果,好平息这场风波,稳固皇室与她皇后的威严。
谁知妙御女情急之下又扯出了苏美人,扬言苏美人定是知道什么,再不济也可问清楚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皇后知道苏美人并未淌这趟浑水。
但她初封招摇,侍寝次日陛下竟能亲自去瞧她,这样风头正劲的妃嫔既不能为她所用,身上便是沾上点脏水,能坏了陛下对她三分喜欢也是划算。
转念一想,便将苏美人和陛下一道请过来,这样一场闹剧不论是非对错,交由陛下一锤定音即可。
苏皎皎表面含着泪,实则微微低头思考着现在的局势。
今早的时候王淑妃便已经将矛头指向过自己,她的解释有理有据,皇后摆明是信服了,但今晚偏生又让她来了一遭,甚至还请了陛下过来。
这番举动是何用意耐人寻味,苏皎皎不得不多想一些。
她投靠宓妃的时候,早在当天便已经阖宫皆知,皇后自然也不例外。苏皎皎心底冷笑,无非是因为自己并非她手下的人,多受些无妄之灾也无妨。
但眼前一事最重要的,还得是陛下的态度。
如今陛下是多宠她几分,但她清楚,这几天宠爱不过是因为新鲜。若是放在她之前,也会多宠爱妙御女,钟美人,再往前也会宠爱宓妃,并非因她有多特别。
她不敢确定,这个时候的陛下,到底会站在谁那边。
今日之日已是无头悬案,但既已惊动了陛下,不论真凶究竟能否查出来,都必定会推一位出来认罪的替罪羊,好让人敬仰天家威仪。
替罪羊的人选显然就在她和妙御女之中。
夜渐渐深了。
醉雀阁内或站或坐乌泱泱一群人,气氛安静的可怕。
苏皎皎已经跪在地上许久,耳侧只听得到妙御女似有如无的啜泣声。
肃穆的氛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时间在此处无止境的拉长,越是等待越是焦灼,让人心里发慌。
终于,在听到陛下驾到时,所有人的等待都有了结果,抬起头翘首以盼,望向正门的方向。
沈淮神色冷淡,不疾不徐地走在正前方,身后稍错一步的位置还跟着宓妃。
见到宓妃,皇后眸光微闪,却仍保持着肃穆模样,不动声色的上前迎人:“臣妾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
得允以后,她大大方方站到陛下身侧去与之同行,两人一同往醉雀阁的里屋去。
帝后一并肩而行,名正言顺,跟在身后的宓妃倒显得十分多余。她眼睁睁看着皇后站到陛下跟前去,不由得火从中来。
她心底冷笑一声,盯着皇后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左不过是做样子给本宫看!好叫本宫知道你才是后宫之主,你才有资格站到陛下身边儿去!
可笑陛下对皇后一贯冷淡,一宫之主又如何?陛下一年到头也不见去几次凤仪宫!
宓妃微微抬了下巴,冷着神色迈步进醉雀阁。居高临下地扫视了在地上跪成一片的三个低位宫妃,将视线落在了苏皎皎头上。
真是可笑,苏氏同姬良使中毒能有什么关系。
当初这位子分明皇后自己随口安排的,如今苏氏一得宠,倒是又巴巴的将人推出来挡枪!
待陛下落座,他不着痕迹看了眼满脸泪痕的苏皎皎,嗓音淡淡:“皇后说吧。”
皇后略一颔首,这才叹了口气,说道:“自春日宴那天姬良使中毒后,臣妾这两日便立刻派人审问了鸾鸣宫上下所有宫人,又派人搜宫,但均无所获。姬良使醒后,臣妾又细细问了她最近可有同谁发生过嫌隙,或是接触过谁,她亦说不出哪儿有问题,几乎查不到任何线索。谁知……”
说到这,皇后故意顿了顿,偏头看了姬良使一眼,柔声道:”姬良使一口认定是妙御女,说她是民间出身,保不齐便带进来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脏东西,又说陛下偏爱自己,妙御女定是心生嫉妒。“
“但如此种种皆是姬良使空口白话说出来的,并无证据。妙御女抵死不认,臣妾实在没了法子,便想着请陛下来决断。您是天子,心术不正之人定无所遁形,如此一来,姬良使的委屈解了,阖宫安宁便是最好不过。”
皇后嗓音绵和,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陛下讲述一遍,满眼都是对后宫倾轧一事的无奈。
沈淮听罢,若有所思地问道:“苏美人是何缘故被带来。”
皇后怔了一下,没想到陛下会先问苏氏,说着:“妙御女说姬良使发病之前身侧坐着的便是苏美人,她曾亲眼看到苏美人同姬良使说话,这其中定是有问题。臣妾心想,苏美人若是知道些什么,能提供些线索也是好的,便命人将她带来,一同参与此事。”
皇后话音一落,宓妃却冷笑了声,扬声说道:“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理应照料各宫,行事公允。谁知这回竟是病急乱投医的!“
“姬良使与妙御女同住鸾鸣宫便罢了,这嫌疑洗刷不掉。可苏美人住在宫里三年,一贯安分守己,又从不认识姬良使。就连春日宴坐在一处也是皇后亲自安排,如今却深更半夜将苏美人拉到这来受苦,算什么道理?若是传出去,皇后如此行事,可要人贻笑大方了!”
宓妃牙尖嘴利,一向仗着陛下宠爱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怀着龙嗣,更是有恃无恐。
她洋洋洒洒将罪过全推到皇后身上,话里话外又保全了苏美人,皇后贤柔的面色顿时有一瞬的扭曲,又很快恢复了常态,平静说着:“本宫既是身为一宫之主,才不愿意冤枉了任何一个姐妹。若只为后位荣光,本宫大可将此事草草揭过,也不必兴师动众请来陛下决断了。”
宓妃嗤笑一声,刚想反驳,却听陛下淡声警告,唤了她一句:“诗槐。”
他嗓音淡沉,宓妃顿时悻悻住了口。
皇后毕竟是皇后,陛下若是在众人面前不维护皇后的脸面,那便是不维护自己的脸面,这个道理,宓妃不是不知道。
沈淮虽对皇后并无深刻感情,但毕竟几年夫妻,她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如今又是国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皇后无大错,他始终要维护皇后的尊严。
这一声叫的是宓妃的小名,而非宓妃。
有了这点微妙的差距,纵使宓妃是被责怪的那个,她也不觉得十分难以接受,反而觉得陛下还是偏向自己才会叫自己的名字,便放软了声儿,嗔道:“陛下——既然皇后只是叫苏美人问话,又不是要责罚,何以让她这么晚还一直跪在地上。更深露重,若是膝上受了寒气,可是要落病根的。”
沈淮瞧她一眼,食指沉沉敲了几下扶手:“既然宓妃求情,便起来吧。”
他看了眼窗外,神色漠然,叫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圆月高悬,尚有料峭春寒,撤了炭火的屋子里有几分薄薄的凉意。
须臾,沈淮不含感情地看了眼妙御女,下了旨意。
“降妙御女为采女,禁足三个月,无诏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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