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皎坐在步辇之上, 微微敛眸看向在下侧屈膝行礼的云良使,容色温和:“你抱病养伤多日,本主久不见你了。可是最近才向皇后娘娘销假的?”
步辇之上的苏皎皎今日穿着虽算不得奢侈华贵, 却十分衬她美貌,云鬓娇颜, 清冷柔媚似勾魂尤物,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后宫之中美人数十, 珍嫔也是其中最拔尖的那个。
云良使是地方出身, 从小便是人人称道的美人, 更是她那一州良家子中最美貌的一个,可入了宫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从第一天见到珍嫔时, 云良使便自惭形秽。
她本以为深宫催人老, 自己一直用秘法保养,定能胜上一筹, 谁知如今几个月过去,她却美得更加触目惊心了。
“约摸是六七日前向娘娘销了假,除夕家宴是盛事,妾久不见人, 身体难得大好了, 也想凑个热闹。”
苏皎皎淡淡一笑:“确实热闹。”
她收回目光, 一侧的鱼滢顺势甩了甩帕, 步辇起驾,继续往两仪殿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远了些,鱼滢方低声道:“小主, 奴婢记得云良使自上回被宓贤妃打了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听人说打得可狠了, 陛下也不曾看望过她。若是弃子,恐怕都熬不过去才是。”
“如今瞧着生龙活虎的,应当是恢复的不错。她从前投靠的是王淑妃,难不成是王淑妃给请的太医,才让她缓过来这一回?”
苏皎皎瞧着前方,轻声说着:“就算王淑妃不放弃她这颗棋子,以她薄情的性格来说,也不会照顾云良使太过精心才对。可你瞧见云良使方才的模样了吗?身段娇柔,肤色光滑白皙,尤其一截细腰纤纤,连冬装都掩不住,明显是得了精心的照料,她背后应当还有人帮她。”
鱼滢有些奇怪了:“云良使是良家子出身,并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何况良家子没有身份地位,在后宫并无助益,除了攀着高枝往上爬,想靠自己在宫里混出名堂可不容易,她在宫里又从未听说过同谁交好,会是谁在背后偷偷帮她?”
“宫里女人不简单,多的是你我猜不透的事。”苏皎皎清浅一笑,神色有几分玩味,“但不论是谁,都是要见好处的。云良使今日是有备而来,说明报恩的时候也近了,她跟谁私下站在了一党,等等便知。”
从凯泽门陆陆续续进来不少妃嫔,或走或坐,热闹非凡。
每个人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颜色都各不相同,远远看过去,黄昏云霞下,一片群芳赴宴的佳景。
步辇稳稳落地,苏皎皎被鱼滢扶着从位置上下来,站稳后,纤细好看的脖领微微上扬,看向玉阶上已经灯火通明,华贵万千的两仪殿来。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到晚宴,便是要有好戏看了。
苏皎皎有些好奇,妃嫔们各自们最擅长什么,陛下究竟最喜欢什么,皇后又打算抬举谁来得宠。
是妙御女,还是面和心不和的姬良使,亦或是掖庭里那些从未见过圣驾的新人?
毓贵嫔又会怎么做?
好戏开场,她越来越期待今天的晚宴了。
两仪殿内的座位是从外到内,位分逐次变高,且未侍寝的选侍是不能参加宫宴的,因此最外坐的便是采女和御女的位置。
门口值守的宫人为苏皎皎掀开帘子,她一进去便听到前方传来说来不算客气的凌厉嗓音:“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主相提并论!”
苏皎皎掀眸看过去,被数落的那个正是坐在御女区域内的妙御女,而训斥她的人,是再往前的萧才人。
除夕家宴,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暗中讥讽惹事就罢了,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当众这样明目张胆的起冲突倒是少见,太容易落人口实。
她微微皱眉,萧才人就算愚蠢,却也不至于此。
等目光挪到二人身上,苏皎皎才算是明白了萧才人为何会耐不住和妙御女起冲突。
萧才人身上和妙御女身上穿着的衣裳,虽细看不大一样,看粗略看上去却差不多。
都是极为明艳的绯色宫装,上面以细银线绣花,收得腰肢纤细,衬得人明艳无双,华丽夺目。
若是一人穿着还好,可若是两人穿着一样,瞧着便有了对比,还觉得腻味。
萧才人最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看见妙御女这样在她心里的“下等人”居然同她穿着类似的衣裳,怕是要气得难以下咽,恨不得现在回去更衣。
苏皎皎不经意垂眸瞥向妙御女,果然见她满脸忿忿,咬着下唇满脸的不甘心。
她身侧的宫女面色也不大好看,低眉顺眼地给她斟茶,似是在说消消气。
妙御女开口说了什么,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想来当众被人折辱的滋味儿,怕是不好受。
观一场好戏,苏皎皎的步子并未停留,径直走到了嫔位的位置上去,她身侧的姝嫔也早早到了,如今正在慢悠悠的喝茶。
见是苏皎皎来了,漠不关心的神色总算上了心,微微倾身过去,问着:“你来了。”
苏皎皎浅浅一笑,低声说着:“自大皇子出了事,倒是许久不见姐姐了。”
说起大皇子,姝嫔的目光蓦然一寒,嗤了声:“王淑妃作恶多端,她也早知会有这一天!”
人多眼杂,苏皎皎以指抵唇,垂睫说着:“姐姐,附近人多,且小心些。”
她知道姝嫔急于知道前些日子大皇子一事,便微微挪了神色,凑到姝嫔耳边,将中毒加之自己被人陷害一事讲了番。
姝嫔听得胆战心惊,黛眉微拧,低声说:“你说是皇后做的?”
苏皎皎的红唇轻轻擦在她耳畔,像是二人在说玩笑一般,弯唇笑起来,语气却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九成九。”
这一幕落在外人面前,只觉得姝嫔和珍嫔感情极好。
殊不知苏皎皎支起身子,以举杯抿茶的姿势,掩去了开口的动作,淡声说着:“大皇子的安危如今在我手里控着,她暂时不会动我。只看皇后下一步打算如何做了。”
“她好不容易才能除了大皇子,岂能看着他渐渐痊愈,恐怕再过些日子,她还会继续出手。”
姝嫔担忧地问:“那你可防得住?”
苏皎皎倒是笑了:“恐怕防不住。”
“那你还笑什么?!”
她摇头说着:“我们同王淑妃有仇,我怎么可能会帮她,叫柳太医去照看大皇子的身子,一是为了博得陛下的怜惜,二也是想在这件事里占据主动,看看能不能拿到皇后的把柄。皇后可比王淑妃难缠太多。”
见苏皎皎心里有数,姝嫔也松了口气,她冷笑道:“我只恨中毒的不是王淑妃,她这样的毒妇,却还要子嗣为她受过,当真是个混账母亲!”
话音甫落,从殿门口传来唱礼声。
殿中众人一道扬头看过去,就看是皇后和宓贤妃一先一后到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到了个七/八成。
殿中王淑妃和朱宝林的位置都空着,告了假不来,其余宫妃显然都不愿意错过这场家宴。
诸位妃嫔起身向皇后和宓贤妃请安,一身金贵凤袍的皇后才抬手示意,笑着开口道:“今日是除夕,一年一度最好的日子,诸位姐妹不必拘礼,都坐吧。”
离宫宴开始的时间还有段距离,有皇后和宓贤妃坐镇,两仪殿内比方才安静了许多。
雨荷从一侧的宫女手上端了茶水过来,轻轻放到皇后面前,她举杯轻抿,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殿中众人。
目光在触及到萧才人和妙御女的时候,微不可查地蹙了眉。
雨荷显然也看见了两人的脸色不虞,她低声说着:“妙御女怎么这么不小心,和萧才人撞了衣裳。”
妙御女本是今日皇后娘娘安排献艺的重要人物之一,她虽生的不错,却不比萧才人貌美,何况萧才人眉眼更英气,显然更衬银丝绯色。
皇后将杯盏放下,眉眼平静:“无妨,本宫今日要抬举的又岂止她一人。”
一刻钟后,外头传来太监高声唱礼:“陛下驾到——!”
紧接着门扉大开,随着陛下的出现,殿内灌入一阵极寒的冷气。
他今日换了常服,神色有些懒漫,本就生得清冷出众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瞧着有些勾人。
苏皎皎随着众人一道起身向陛下行礼,瞧见陛下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心虚,直打鼓。
她今日晨起才将绣好的寝衣让鱼滢送过去,问陛下可说了什么,鱼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说陛下盯着瞧了半天,只笑了一声就让她回来了,实在看不出喜怒。
苏皎皎自知绣工粗蹩,难登大雅之堂,也不知陛下会如何想……
待陛下坐到正中的主位上,他才朗声说着:“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只当是一家人寻常过年即可。”
说罢,他掀眸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恰好看见急急忙忙想低下头的苏皎皎。
沈淮瞧她心虚得像只鹌鹑,又想起今晨看到她送来的寝衣,不觉气急反笑,存了心叫她抬起头来:“怎么,珍嫔急急忙忙低头,是不愿意看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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