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之中的猜忌和怒火并未袭来, 随之取代的,只是一声称得上十分直白和坦诚的会。
虽然庆幸,可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
苏皎皎微怔了瞬, 脖颈后仰,定定看向了陛下。
沈淮的神色并未有变化,仍如这段时日之前那样, 温和而专注, 落在她腰间的手不轻不重, 摩挲了两下:“怎么愣住了。”
苏皎皎有些慌乱, 嗓音微颤着说:“皎皎只是……一时有些意外。”
陛下的态度她是一直都摸不准的, 这段时间以来,更是如此。
苏皎皎从未喜欢过任何男子, 不知道喜欢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她只是小心又大胆地逢迎着陛下, 叫他以为,她也如陛下的心意一般爱慕着他。
这一个多月里, 苏皎皎有数次在陛下面前慌张。
就和今日一样, 有许多次,她分明能清晰地感觉到陛下的回避和按下不谈,可每每在她觉得, 这件事或是这句话不太妥当,若是从前陛下或许会不悦的时候, 他又总能轻易地将她的小小错处抹去, 仿佛自己一点都不在意。
陛下对她是纵容和宽待的,可这份纵容的边界, 苏皎皎摸不清在哪里。
她不明白, 难道喜欢一个人, 本身就是如此矛盾的一件事。
既宽宏又防备,既温柔又疏离。
这份喜欢和特殊是好,甚至是这整个后宫中人人渴望的存在,可一切无法掌控的事物,都容易让苏皎皎不安。
当初孙嬷嬷在同她讲述陛下和莲妃的过去的时候,她就知道,陛下和莲妃一样,都是外冷内热,极为执着的人。
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不会更改,如火焰,热烈燎原,轰轰烈烈,却有焚身之险。
莲妃是妃嫔,她决绝的方式是杀了自己。
可陛下是天下的帝王,若有朝一日陛下对她的这份特殊终止,苏皎皎可以肯定,她会从云端跌入地狱,再也爬不起来。
苏皎皎脊骨发凉,她不敢再想下去,强打起笑脸,稍直起身子去吻陛下的侧脸,佯作撒娇道:“皎皎还以为陛下不会说呢。”
若是继续纠缠刚刚的话,跟陛下说不该问这个问题反而让陛下不满,倒不如装傻过去,默许了陛下的坦诚,反而来的更自洽些。
陛下闻言轻笑了声,语气淡淡:“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秋猎是大事,皇后身子再养些日子,想来也禁得起舟车劳顿,自然是要去的。其余妃嫔,再看情况叫上几个同去便是。”
苏皎皎微微颔首,软软地笑道:“可皎皎不会骑马,到时候岂不是浪费了这一阵骑马服?”
她眉眼动人,缩在怀里的时候温温软软,像是猫儿。
他很喜欢抱她,总觉得若只是呆在身边都不够安稳,宝贝得捧在手心,揉进怀里,那才算塌心。
沈淮一点点揉捏她的腰,温声说:“我教你。”
说罢,他拍拍她腰侧,说着:“回宫歇着吧,还有不少折子要看,忙完再去陪你。”
苏皎皎很乖巧地点头:“那皎皎做了马蹄糕等你。”
“去吧。”
看着苏皎皎起身越走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他视线里,沈淮才觉得,仿佛怀里她的温度都冷了些许。
苏皎皎很聪明,他一直都很清楚。
可在他面前,她一直聪明,识大体,懂进退,是整个后宫里最能让他舒心的存在。
他知道,她真正的自我藏得很深,防备心重,沈淮只能一点点往深处探究,可就在刚刚,他是第一次这样直接的触及到苏皎皎的野心。
也可以说是试探。
皇后是贤妻,王淑妃、
宓充容是美妾,其余人也是如此,可她们的手脚,都未必干净。
沈淮也是从后宫摸爬滚打走出来的,后宫那些你争我抢,勾心斗角以谋求上位的腌臜事不胜枚举,他早就见怪不怪,像来都是不过分就懒得管。
也是因为他从前的不在乎,他的后宫,水不是一般的深,可谓暗潮涌动。
苏皎皎从前如此柔弱娇怯,却又一直盛宠,这样的情况下,仍能安然无恙地走到今日。
除了他从前的几分偏心,想来更多的,还是靠她的聪慧。
她在后宫步步为营,可他也清楚,后宫女人最能依仗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也是因此,苏皎皎一直在他面前柔顺乖巧,善解人意,宜喜宜嗔,是为了让他喜欢她,最好,能一直喜欢她。
从前沈淮懒得去思考这些,懒得去想她们在他面前是真心还是假面。
可如今,沈淮喜欢苏皎皎。
是真的喜欢。
这种强烈的感觉陌生又强烈,吸着他不断沉溺,从前他还想克制,可到了现在,他已经不想克制了。
所以他就越来越想知道,苏皎皎在他面前,究竟是真心的,还是伪装的。
他想看到真正的她,却知道她是只狡猾的猫儿,轻易不会露出马脚。
所以今日知道她在意皇后的时候,他除了有一瞬的沉默,更多的却还是想纵着她。
沈淮想的很清楚,只要不涉及江山社稷,不危害朝政,那些小事他都能由着她。
母妃的经历他不会再让苏皎皎承受一次。
至于苏皎皎,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去了解她。
-
从太极殿出来后,苏皎皎便更乏了。
短短一日,先是应付了皇后,方才又在陛下处心惊胆战,倒不是身体上的,耗尽的都是心神。
苏皎皎揉了揉眉心,疲累地出了口气。
鱼滢在身边扶着她,低声问着:“娘娘,可是陛下跟您说了什么?奴婢总觉得您出来后情绪不大好的样子,神色恹恹的,瞧着没精神。”
她抬头看向这四四方方的天,平眉淡笑了声:“陛下待我很好,只是深宫艰难,总会觉得累的。”
宫里人人不易,就算尊贵如太后、皇后,也是终其一生困在这朱红宫墙里,不得自由,更遑论下面的人。鱼滢身为宫女,相反还能机会,兴许能有些好前程,可她家娘娘,从前在家里便不容易,如今进了宫,成了人人艳羡的宠妃,谁又能知道她的不易呢。
鱼滢托着她的手腕慢慢往回走,温声道:“娘娘别担心,再难,奴婢都陪着您走下去。”
踏进关雎宫的时候,鱼霭恰好在门口指挥粗使宫人们洒扫,见是娘娘回来了,眼睛一亮便迎了上去,福身说着:“娘娘回来了!方才花房里的人送来了几盆重瓣百合,说是稀罕品种,婀娜多姿,洁白无瑕,比寻常的单瓣好看多了。百合香味清香怡人,放在殿内是极好的,听送花的宫女说,还有宁心安神的功效,娘娘今日出去辛苦了,快去瞧瞧吧。“
苏皎皎笑笑,顺手将她发间落下的一片桂花拂去,温声说:“我这就去,你去小厨房帮我备些做马蹄糕的材料来,等我稍微歇一会儿便去亲手做。”
娘娘亲手为自己拂落花,这样亲近的动作,也就只有她们几个贴身的才会有这待遇,鱼霭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红,眸子晶亮,低着头小碎步跑开:“娘娘去歇着,奴婢这就去!”
鱼滢笑笑,扶着苏皎皎迈进屋子里,果真看到几盆百合,已经被人分开放好了,其中开的最好的一盆就在榻上的案几上,层层花瓣舒展,十分美丽。
苏皎皎坐在榻上,伸手去抚百合花瓣,笑道:“果然是没见过的稀罕花种。”
旁边候着的凌霄瞧一眼,温声笑说:“娘娘如今是绝无仅有的宠妃了,陛下爱重您,样样都给您送来最好的,这百合听说是今年花匠培育的新品种,就得这几盆,都搬来瑶仙殿了。”
鱼滢从桌前斟了杯茶过来,送到苏皎皎跟前:“娘娘喝口茶润润,陛下才赏的正山小种。”
苏皎皎正好是有些口渴了,伸手接过来便喝下一口,谁知刚咽进去,殿门处便急冲冲跑来一人,大喊道:“娘娘别喝!”
瑶仙殿内的宫人训练有素,一向稳重,苏皎皎被吓了一跳,口中茶汤便呛着她,剧烈的咳起来。
鱼滢惊骇,立马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焦急问着:“娘娘,您可还好?”
她起身皱眉斥责道:“娘娘在殿内,怎么这么莽撞,惊着娘娘可怎么好!”
佳喜瞧着气喘吁吁的,噗通往地上一跪,红着脸大汗淋漓地唤着:“奴婢自知莽撞,但事出从权,还请娘娘听奴婢一言,这百合有问题!快挪开!”
什么?
苏皎皎猛然掀眸看向她,捂着口哑声道:“去叫柳太医过来。”
话音一落,苏皎皎的脖颈处不知何时起已经泛了红,正在快速蔓延到面部。
鱼滢惊地立刻将桌上的百合拂到地上去:“愣着做什么!全都挪开!”
旁边的凌霄见状,立刻从梳妆柜处开始翻找,从中拿出一个不起眼的瓷瓶来,拿出一粒,忙说着:“娘娘,这是前些日子柳太医送来的辟毒丸,药性温和不相冲,您先服一粒。”
这毒来得太快,苏皎皎将药丸咽下,指尖摸上微微发热刺痛的面部,冷声说着:“去拿面纱过来,把今日送花的宫人提到瑶仙殿,派人去通知陛下皇后和姝贵嫔。”
佳喜跪在殿中,并不能听清苏皎皎交代了什么,只是作出一幅焦急的样子,说着:“快开窗将味道都散出去!定是这百合被人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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