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皎原本有些躲闪的神色顿时淡了下去, 她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推便皱了眉头:“你若是存心来惹我生气的,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当初给你绣寝衣不知道扎了我多少回,如今倒来嫌我这不好那不好, 我孕中不愿动气, 你若如此还不如去凤仪宫, 皇后定然喜欢瞧见你。”
沈淮一听她这是要赶人,立刻便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浑话。
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了解苏皎皎几分, 知道她是个最说一不二的人,当下便赶紧去牵她的手, 温声哄着同她道歉:“皎皎,是我不会说话,我高兴得口不择言了。”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在掌心摩挲,口中虽是在道歉,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仍然平坦的小腹, 眼底温柔无限:“就算生气也别把我往别人那赶,你对我而言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沈淮屈膝半蹲在苏皎皎面前, 牵着她的手顺势十指相扣, 将耳朵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苏皎皎这时候才怀孕刚两个月多一点,其实就算贴上去也什么都听不到。
可他还是很想这么做,就好像如此就能听到他和苏皎皎的孩子正在里面乖巧的成长着, 就能离孩子更近一点。
沈淮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神奇。
苏皎皎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于沈淮的靠近。
相反, 她垂眸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沈淮,除了感叹于他是自己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之外, 也被他如此降尊纡贵的举动所震撼。
这五个多月来, 沈淮每一日都在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 他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在她面前,他不是天子,不是皇帝,只是一个爱着自己心爱女子的男人。
所以她的孩子有这样一个父亲。
……似乎也不是很坏的事。
苏皎皎的心绪被沈淮起身的动作惊醒,想起自己方才想的,心跳不禁乱了一拍。
她迅速将自己方才的心事整理好,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淮,淡声说着:“我这几日想见见苏敞。”
沈淮看着她有些惊讶,顺势坐到她身侧去,挑眉问:“你不是一向不愿意见他?怎么如今愿意了。”
“心结解开了,也就没那么恨了。”
苏皎皎抬眼看他,眼底的情绪有些晦暗:“我只想活的轻松些,快乐些,不愿意为了从前别人做错的事惩罚自己。”
“你看着办吧。”
这样的小要求,沈淮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便应了下来,说着:“明日朝后我就让你父亲留一留,去瑶仙殿见你。”
他微微蹙眉考虑了一下:“用不用我陪你?”
“不必,只是随便聊几句罢了。”苏皎皎觑他一眼,“你最近去凤仪宫去得少了许多,怎么也不多去看看皇后?虽说我不喜欢皇后,可朝臣们毕竟以她为尊,皇后身子不适又怀着皇嗣,你老是腻在我这也不像回事。”
“我今儿个已经险些被人传是祸国妖妃了,就算怀着身孕,你如此偏袒久了也招人非议。”
苏皎皎皱眉思量了一瞬,随口说着:“我和皇后不能侍寝,你也大可找别的妃嫔去。后宫妃嫔众多,你总不好一直晾着。久了会生怨气,矛头自然就又转到了我身上。”
沈淮一听,反而生闷气起来:“苏皎皎,你就算不爱我,也不能将我的心意随便推到别人那处去。”
“后宫妃嫔要宠爱也不过是为了日子过的好些,如你所言,左不过是为了母族荣耀和荣华富贵,并未是因为我。我既有心抬举寒门,便是希望社稷能有真才实学之人为国效命,而非因为一个世家,一个女人。”
“至于她们,我自然心里有我的打算,但绝不
会因为别的女人而委屈了你。”
他的语气坚定至极,考虑的也比她想象中周全,苏皎皎听得怔怔,有些意外他竟然已经考虑了这么多。
放缓了声,说着:“我不觉得……”
话不曾说完,她不着痕迹地将话尾收了,最终还是觉得这么说有些太伤人了,便转了话锋道:“你既然考虑的周全,那我自然也不必要在你这做恶人。”
冷了沈淮这么久,苏皎皎几乎都要忘记她从前是怎么对他吴侬软语的,现在同他说两句稍软一点的话都觉得别扭。
思来想去,竟是因为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够低,认错的态度又实在是好,将她养成了对他颐气指使又冷冰冰的习惯。
除了还不曾杀了皇后为鱼霭报仇以外,仔细想想,苏皎皎想要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见苏皎皎不再打着让他宠幸别人的念头,沈淮心口的郁气也散了些,他深吸一口气,说着:“我今日和皇后说,打算晋你贵妃的位份。”
苏皎皎抿了口茶,有些惊讶:“贵妃”
在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便猜到沈淮会给自己晋一晋位份。
是安心,更是补偿。
何况他如今对自己的宠爱如此,不晋倒也不合理了。
只是她如今是九嫔的位份,九嫔上还有妃、四妃。四妃之上才是贵妃,她入宫以来一路高升已经惹眼,成功两年便坐到贵妃的位置上,恐怕不能服众。
若是从前没有身孕的时候,苏皎皎倒也不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会如何,顶多是有些忌讳。
可如今她腹中有了孩子,她便情不自禁想要为自己的孩子多考虑几分,不愿意担这么多风险。
沈淮点点头,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便斟酌着同她商量道:“只晋你一人是太过惹眼,所以我想着选几个稳妥的人一并封一封。”
“后宫原本就高位空悬,选些好的以作后宫表率也是应当的,我知道你同姝贵嫔要好,她也的确不错,便暂时只定了她和抚育着二皇子的祥贵人。”
他顿了顿,温声道:“我原本就对后宫不怎么上心,要真说性情,你定然是比我了解许多。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你尽管说来,我们一同商议,明日便拟旨。”
苏皎皎看他一眼:“这本该是皇后的事,你如此做,就不怕皇后不满?”
沈淮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他淡淡道:“皇后身子不好,这些小事不必让她费心。何况我已经打算让你和姝贵嫔一起协理后宫,后宫事便是家事,跟你说再合适不过。”
既然他都这么说,苏皎皎自然也不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是个提拔自己人极好的时机,不管是阳谋阴谋,总得让后宫的人都知道。
这后宫如今是谁说了算,跟着她苏皎皎才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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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下朝后,关于后宫诸人晋封的消息便晓谕了各宫。
珍昭容晋为贵妃
姝贵嫔晋为妃
温婕妤抚育大皇子重新晋至贵嫔,居一宫主位
祥贵人抚育二皇子有功晋为嫔
姬才人晋为美人
这名单十分耐人寻味,除了姝妃和祥嫔是意料之中,其余人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可这名单是陛下从瑶仙殿出去以后拟的,按理说,该是珍贵妃提点自己手下的人才是,但祥嫔和姬美人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两人之间又不合,又叫人平白猜测。
若这里面也有皇后的手笔,愉才人,萧美人和妙少使总不至于落下才对。
若想解释的通,除非——
祥贵人和姬美人,原本就是珍贵妃手下的。
旨意封下没多久,后宫里的人便闻着风儿过来了,来来往往向瑶仙殿送
贺礼的人几乎要踏破了关雎宫的门槛。
苏皎皎并不亲自去见,却隔着窗子都能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恭贺珍贵妃双喜。
这么热闹的时候,自从去年秋猎,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可苏皎皎如今早就看透了这些见风使舵的场面,心中半分波澜也无,懒懒地靠在殿内看书,要鱼滢和凌霄凌云将东西收下,客客气气地打发走。
外头忙活了好些时候,将近正午的时候才安静下来。
殿内巨大的雕花窗柩支起半扇,阳光疏疏漏进来,瓶内几支春花灿漫。
外面隐隐听得见清脆的鸟鸣,婉转动听。
鱼滢一边拿帕子抹着汗一边走进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娘娘,苏大人来了。”
薄薄的纱帘被掀开,苏敞一身得体的官袍,不疾不徐地从外面走进来。
她淡淡抬眼看过去,下意识攥紧书的手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这么多年过去,苏皎皎都记不得有多久不曾和这个生疏的父亲对话了。
她恨他,怨他,不想见他。
但得知他这些日子为她奔走牵线,得知他宁可褪去一身官职也向陛下请命保她周全。
今日,他真的这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最先想起来的却是幼时,她和母亲依偎在他身边,已经随着记忆褪色的画面。
一别经年,苏皎皎的眼眶有些发热。
苏敞看着面前已经出落的请冷出尘,风华绝代的女儿,又知她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日是如何不易,心头的骄傲与愧疚交加,一时感慨万分。
他不敢忘记本分,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朝她躬身行礼,落下一声:“臣——给珍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此时的殿内已经没有其他人,只剩下苏氏父女。
苏皎皎心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最终轻轻唤了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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