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境安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甩到墙边,倾身压迫,宋慈音连忙双手交叉于额头,作防备状。

    “裴境安,你不要乱来,你再进一步,我就喊人了!院里于妈一定在!这个点,这个点,添香馆都是人,你不怕丢人,你试试!”

    裴境安往地上轻轻啐了一口:“试试就试试!看谁丢人!”

    说罢,继续倾身过来,宋慈音抡起右手,狠狠给了他胸口一拳,后者“哎哟”一声吃痛,却仍不放开她的手,反而将她的右手和左手一起交叉压在她胸口。

    “你这丫头,好狠的心!”

    宋慈音准备用腿朝他不扣描述的部位攻去,却仿佛被他看穿了心思,轻巧地躲过。

    “裴境安,你家老太太已经昏厥过一次了,你是想让她早点去见你们家祖宗吗?”

    慌乱中,宋慈音几乎口不择言。

    裴境安手果然一松,往后倒退两步,“你是非要跟我们裴家彻底撕破脸吗?”

    “你指的是哪件事?”

    “你不是找律师吗?找到了吗?”

    “你知道?”

    “你那么大阵仗,整个北平城的几家律所都被你光顾了,我想不知道,行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件事你是没办法做成的!”

    “就因为你是官,我是平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

    “你”

    裴境安被堵的一口气闷在胸口,“好好好,你不是想找律师吗?我给你指个路,这燕京城地下有个组织,叫墨者,说不定能给你找个能用的律师!”

    “墨者?”

    宋慈音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组织,她只能一脸怀疑地望向裴境安。

    “梅老板肯定知道!”

    “我去问问。”

    说罢便要离开。

    “阿音,我们非要闹到这般地步吗?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能听的出来,裴境安是下了好大决心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从小众星捧月惯了,从来没人像宋慈音这般拒绝他,说的不好听点,简直是不识抬举。

    “对不起,裴境安,我确实不喜欢你!”

    她背着他站定,说出这句话时,心里远没有上一次那般冷。

    “可我是真喜欢你!”

    裴境安的语气此刻听上去有点落寞。

    “裴境安!”

    宋慈音转过身来,走到他跟前:“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为何要囿于情爱?是因为你从小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吗?我不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读书识字,是因为我想,我想做点事情!”

    “可这两者并不冲突?”

    “所以说,你其实并不明白我!我想要找的那个人,他须得与我有同样的理想,志趣相同,只有这样才能情投意合!”

    “可”

    “我的理想是什么,我的兴趣又是什么?是听戏打牌吗?不是,但是你每次来找我都只有这些事!所以,你是不知道的!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交好,约莫是觉得,‘嗯,这个女孩子长得不错,性格也还行’又或者是我出自章台巷吸引了你?”

    宋慈音对裴境安这一群公子哥的想法了解的也算透彻,谁让她打小就“耳濡目染”呢!

    裴境安被宋慈音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她这一番话差点就是直接指着他额头告诉他“你就是一个靠家里的公子哥,没理想,没进取心,整天就知道看戏打牌!”

    “顾老师曾经说过,你功课很好,人也厚道,也没有那些公子哥身上的坏习性,只要找对了方向,会很有前途的!”

    说完,也不再停留,转身推了侧门进去,随后顺手拉上门栓。

    她靠着侧门狠狠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自口鼻进去,凉彻心扉。

    可她哪有心思去感叹,一门心思赶紧去找梅玉芬问墨者的事情。

    “墨者?你问这个做什么?”

    梅玉芬在自己房里,拨着算盘对账,“只听说过,但没接触过!”

    “没有一家律所敢接我们的案子,有人给我指路,可以找墨者试试!”

    闻言,梅玉芬“啪”一声摔了算盘,算珠滚了一地,“他裴照算个什么东西,小姐的东西他都敢扒着不放!你等着,我找青刀帮的人问问!”

    待出了房间,梅玉芬小声吩咐贴身伺候的鹤儿,“去把阿东叫到门房!你去拿点纸笔也送到门房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暗自下了决心。

    “你把这封信送到裴大法官府上!务必是要他本人接收!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宋素素的信,其余一概不知!”

    吩咐完这些,梅玉芬才算松了一口气,去到楼上找青刀帮的人。

    墨者她确实问到了,怎么交易她也清楚了,就是这个价钱委实高的有点离谱。

    她觉得无所谓,倒是宋慈音被吓了一大跳。

    “抢劫啊这是!”

    “能走到墨者这条路上,自然是其他办法都想过了,价钱是高的!别怕,盛公馆对我们意义不一样,即便倾家荡产也要拿回来!”

    “梅姨,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欠条!这些钱算我借你的!我保证不了我要多久才能还清,但是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还!”

    “你傻不傻?这些都是你的!”

    梅玉芬点了下宋慈音的额头。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样去做!”

    宋慈音最终点头。

    同时心里也暗暗嘱咐自己,一定要还钱!

    周日她没出去,一直在家等着墨者的回复。

    但是回复没等到,却等来一个不速之。

    她被鹤儿带到明楼时,心下还奇怪,究竟是谁要找自己!

    待她到进屋时,梅玉芬正从里面出去,瞅着她脸色不太好看,只拍了拍她肩膀。

    她忽然有了压力。

    明楼里厚重的屏风又摆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屋子里光线有点暗,她看不清屏风后的那人到底是谁,只站在原地不前。

    “傻站着干什么?怕我吃了你?过来!”

    只一句,宋慈音的心里防线便消失了,又是他。

    “卢五爷到这里做什么?”

    宋慈音绕过屏风,挑了与卢南琛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添香馆打开门做生意,还不准我进来打个茶围?”

    卢南琛把玩着茶杯盖,也不抬眼正经看宋慈音。

    “那你找南风好了,我又不是馆子里的,你若还想打麻将,也找别人去,我今天没空!”

    “是没空,还是在等人?”

    宋慈音以为他指的是裴境安,“我,我等谁?”

    “你难道没等墨者?”

    一句话成功让宋慈音闭了嘴,起了戒心。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他,卢南琛也坦荡荡接受她的打量。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不是你递的消息,说要墨者替你请个律师吗?我这还有你的信,要不要对对笔迹?”

    卢南琛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将昨晚她写的字条甩出来。

    宋慈音捡过来一看,确实是自己昨晚写的那张。

    “你是什么人?”

    “律师,给你打官司的律师!”

    “你不是学古典文学的吗?”

    “谁规定只能修一门?你们燕大好几位教授留学的时候都是兼修好几门的!”

    卢南琛把茶杯盖放到杯子上去,瞟了一眼宋慈音,“我接你这个官司,不需要你付律师费,甚至墨者那边的牵线钱我都可以让他们不要,但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你与这盛公馆什么关系?”

    宋慈音沉默了,就在卢南琛以为她不会说时,她却开口了。

    “算我家祖宅吧!”

    “你姓宋!”

    卢南琛其实查过宋慈音的底,就在她打翻茶盏的那天。

    卢南琛这个姓名,这个身份,一直就摆在那里,根本没有做任何隐瞒,若有心人想要探查,花点钱打听,很快便会知道他是沪上世家卢家五公子。是以,他也不认为宋慈音当时是为了确认他就是卢南琛,可是不知为什么,私下他还是让人去查了这丫头。

    可惜章台巷里戏班,馆子众多,来往鱼龙混杂,在他到燕京之前的许多年里,每一日都有很多女孩或者男孩被卖往这里,要查一个宋慈音,简直是大海捞针。

    “不,我姓盛!”

    “盛恩瑾?”

    “你是谁?”

    宋慈音没正面回答。

    “你不是知道了吗?”

    卢南琛脱了外套,只着衬衣,解开了袖口,漏出右手腕上的那块拇指指甲般大小的痕迹,“这不是你烧的吗?”

    宋慈音依着桌面起身,没言语,只越发冷静地瞧着眼前的人。

    卢南琛有些奇怪,怎地这丫头看人的眼神这般犀利,完全不像是他乡遇故人,倒像是遇仇人。

    宋慈音也在心里嘀咕,到底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人,这心底抗事的能力非常人能比,即便面对着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盛家人,他都能如此面不改色,是不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事吗?

    “你可瞧出花来了?盛大小姐?”

    卢南琛扣好袖子,穿上外套,只态度松和了不少,语气里透着亲昵。

    “五爷这些年,心里过的可曾辛苦,可曾后悔过?”

    愣头愣脑的一句,砸的卢南琛有片刻的愣怔,随即抿了一口茶,任由茶水在口内游荡,然后滑向喉间,徒留唇齿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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