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带着蛊惑,响在她耳边,带的她心神一荡。

    “别晚饭前才”

    唇已被压住

    “我不想再洗澡”

    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世间,有些事,只有亲身经历了,才晓得什么是欲罢不能,食髓知味。

    不过诚如卢南琛所说,这件事对体力的消耗极其快,等洗洗擦擦结束后,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呢喃了一句:“会有孩子吗?”

    在一旁给她摇着扇子的卢南琛跟着回了一句:“会,会有,放心,三个孩子,养得起!”

    没听到她回应,只闻呼吸绵长,该是累了。

    第二日一睁眼,太阳已经高照,她浑身酸疼,一摸身侧,空荡荡,她忙爬起来,却恍然听到楼下有动静,她赤脚到了楼梯口,侧耳听了片刻,多半天才听他“嗯”“好”的回应。

    应该是在讲电话。

    她又默默回去,翻出手表,才发现时间不过才到六点半,可望着外头这样艳的天气,她也没了睡意。

    刚换好衣服,便听卢南琛上楼的声音,木质地板总会有点“咯吱”声。

    “醒了?我吵醒的?”

    卢南琛走过来,自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头轻轻搁在她肩上。

    “怎么了?”

    “音音。”

    卢南琛深深吐出一口气,掰过宋慈音的双肩,无比认真盯着她的眼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你得保证不要激动!”

    她的眼睛还带着晨起的迷离,看上去莫名觉得眼里带了丝惶惑不安,他突然不想告诉她这件事了。

    见他半天不语,宋慈音低下头去,手微微抖了抖:“是,是北平吗?”

    卢南琛闭眼,他也是天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会瞒得过做记者的她:“是。在卢沟桥打起来了。都打了一夜了。”

    宋慈音没再说话,转过身,拉开另一扇柜门,开始给卢南琛挑今日要穿的衣服。

    卢南琛也配合,换下身上的睡衣,由着宋慈音给自己穿上衬衣,扣上扣子,到最后一粒扣子时,她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垂头愣了片刻,忽地抱住他,好半天才轻声道:“我现在就想回北平!”

    “好。我们一起。”

    虽然刚刚才跟陈飞儒通过电话,知道北平城里现在还算安全,但眼下宋慈音想回去,他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的。

    “北平城里眼下还是安全的!”

    “嗯。我先去报馆看看情况!”

    “先吃早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好,我今天想吃粢饭。”

    宛平的这场战事,算是彻底拉开了保卫北平的战争序幕。

    宋慈音他们是在七天后才到达的北平,这个时候的北平,铁路列车运行正常,城里的粮食,蔬菜和煤炭价格都未有波动,城里茶楼、公园到处是遛鸟喝茶的人,时常会听到他们高谈阔论“打不起来的,都没宣战”“这只是局部问题,双方一谈判就能解决”。

    但与之对比的,是城里各界救国会的空前高涨的抗日热情,他们捐物捐款,四处游行。

    “哎,小姐,您还真别信,这场战争它就起不来,您瞧着吧,这两日北平的戒严都解除了!咱们老百姓该生活的生活!哎,您到了!小姐,您慢点下车!”

    宋慈音拎着箱子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时候,那位能说会道的车夫正一脸汗珠,笑得满口白牙。宋慈音回了个笑,付了钱。

    七月里的北平有时感觉上要比上海还热,干热的那种,但持续的时间也不长,正如眼下四五点钟,闷热烫人。

    同乐戏园的大门正敞开着呢,看戏的人不少,里里外外竟都坐满了。

    有道是天越热,戏越好。

    她从门口进去的时候,被守门的伙计拦了下来要戏票,闻讯而来的老柳,一巴掌拍在小伙计的肩膀上。

    “这是咱们小姐。”

    一边给宋慈音往后台引。

    “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这路上不太平呀!”

    宋慈音指了指池座道:“我看这来听戏的人也没少啊!”

    老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刚打起来的时候确实有点担心的,但这么多天也没闹出什么动静,索性啊,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梅姑知道您回来不?”

    “她不知道的,没给她写信!”

    “楼玉秋不在?”

    “嫌今儿个天热,在屋里躺着呢!小姐要去看看?”

    “等晚上他上戏再说!我先到我屋头去,您忙吧,老柳!”

    老柳“哎”应了声,赶忙扭头往后头催戏去了。

    想也知道,她的屋子如今,怕是要落一层层的灰。

    院子倒还是旧日模样,院墙处的那一丛碧竹,竹影婆娑,不过在烈日下,显得有点蔫了。

    她往日住的正屋,窗户和门都敞着,小厨房也在,只不过少了昔年于妈在里面忙活的背影。

    正准备往屋里去呢,冷不防与房里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惊得对方手里的水盆都差点打翻在地。

    “您是音音小姐?您,您怎么今儿个回来了?”

    出来的人正是鹤儿,见是宋慈音回来了,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马将手里的木盆放下,伸手过来接她的箱子。

    “你这是?”宋慈音指了指木盆。

    “梅老板叫每日这个时间点,过来给席子,竹椅都擦一遍,降降温。冬日里便铺上厚褥子,天晴那都是要里里外外晒个遍的,跟您在的时候一样!”

    “她搬到这里住了?”

    屋里这个时候亮堂的很,一应物件齐全完整,一尘不染。

    那八仙桌上还摆着几支月季花,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出几缕清香来。

    “那倒没有,就是偶尔过来坐坐,翻翻账本!您先坐着,我去叫梅老板,她肯定很高兴。”

    没等宋慈音出声,鹤儿便一阵风似地跑出门去,

    宋慈音在屋里溜达了一圈,便将那竹椅搬到门口阴凉处,躺下,视线正好能瞧见外头湛蓝的天空,和零星飘着的几朵白云。

    也不知卢南琛到陈家没有。

    原本他是要坚持送宋慈音回来,但被她拒绝了,只说各自分头行动,晚间让他来戏园子找她。

    其实她主要是怕梅玉芬见了,会说出难听的话来,导致大家都下不来台,还不如她一个人先行给梅玉芬做个铺垫。

    连日来赶路,换乘,又担惊害怕,以致于人疲倦不堪,就这样躺着不多会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睡梦里有凉风袭来,她觉得舒服,动了动身子继续睡。

    直听到院子外头,隐隐传来敲击冰盏的声音,她才缓缓睁眼,模糊看到门前站着两道人影,比划着手势,声音压的低低的,只零星听到“酸梅汤”“买一碗”等。

    她合眼想再睡,却见那人转过身来,笑盈盈踏步进来,唤她“音音”,不是卢南琛又是谁,她一个激灵惊醒,四周静悄悄的,哪里有人。

    正欲躺下去缓缓,却听院门“咯吱”一声,有人说笑着回来了,她起身探头出去,一眼就瞧见了梅玉芬,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碎花旗袍,颜色有点深,看起来有点热。

    “哟,醒了?听到卖酸梅汤的来了?小时候就馋嘴,没想到这大了,也没变!”

    梅玉芬也是走到院子中央才看见宋慈音探出的半张脸,与当初离开北平时的模样没什么大区别,若说有,便是多了疲累和沉稳。

    “鹤儿,你去把湃在凉水里的瓜果端出来。”到走廊下时,梅玉芬接过鹤儿手里的小食盒,一边扭头指着脸盆架,对宋慈音道,“起来洗把脸,看你睡得一身汗津津的!”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知道宛平打战了吗?到处跑,没个家法!”

    宋慈音洗了把脸,顿觉清醒,听梅玉芬这样说,她忙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将洗脸水泼到外面台阶上,不多会,便干得只剩边角的水印了。

    “我之前给你写信,你说不去上海,如今,这日寇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说,你还在这里不走,我能不着急吗?”

    梅玉芬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满不在乎道:“没多大事儿,放心,打不起来!你来的时候,这城里的戒严都撤了吧,那就是打不起来!”

    “打不起来?那东北是怎么丢的?你都活到这个年纪了,还天真呢?”

    宋慈音说话没那么客气,一扭身坐在椅子上,捧起雪花酪,舀了一大口。

    “打不打的,也不是我个平头百姓能操心的事了!倒是你,盛小姐,你已经二十七了,怎么,就这样单着下去,老死啊?”

    “我”她真想直接说,可是瞅了一眼梅玉芬,突然发现这些年过去了,她的梅姨鬓角早就生了霜,当下想跟她顶嘴的气焰瞬间被浇灭。

    “那个,你知道卢”

    “你不要跟老娘提姓卢的,你这辈子就算嫁猫嫁狗,或者干脆做老姑娘,都没问题,只要不是跟姓卢的,就万事大吉!”

    嘴里的雪花酪突然就没有那么甜了,她将里头的果脯挑到上头来,思考片刻:“我跟他好了。”

    空气一滞,满屋子只剩下外头的蝉鸣,鹤儿正巧端着瓜果进来,一眼就瞧见面色不善的梅玉芬,随后小心翼翼把果盘放到宋慈音面前,低着头出去。

    “他有什么好?你就为他等了这么多年?”难得的,梅玉芬将自己的脾气压下去了。

    “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喜欢他!我愿意跟他在一起!”

    梅玉芬愤愤起身,一只手已经快戳到她跟前来,却又悻悻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你吃点瓜果吧!”

    梅玉芬离开了,宋慈音愣在椅子上半天,才把碗里已经要融化了的雪花酪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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