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佳儿27岁那年,她看着她心爱的音乐剧舞台,却生出自怜自艾的心思。在出租屋住了两日和和颂吃过饭后,她借着伤筋动骨开启回老家养伤模式。
住过简陋小蜗居,看过高端大建筑,日日在流光溢彩的不夜城穿行。佳儿这猛然回头看老家,就像回到了上个世纪。还是木头围栏木头门,但院里却是大变样,西边一溜猪圈没了,整出一垄垄全种了菜。东边的高大杨树,只剩了两棵,茂密树荫下摆着一石桌四条腿吱丫响的木凳,石桌上头刻着楚河汉界。嗯,没看到象棋,只有一个老式小红匣子,不停歇放着戏剧广播频道的经典剧目。南边的鸡窝还保留着,大母鸡们啄啄草,还会偏着小脑袋瞅瞅佳儿。嗯,佳儿还看到三颗蛋。
房子吗,佳儿印象里是高高大大。现在看,红砖房哪里高大,扑面而来的是小巧的陈旧感。门没比她高多少,内里房顶还是木梁支撑椽子为骨的架构。小时候是水泥地,现在铺上了白瓷砖。墙明显是经过刷白,只表面还有点粗糙,白的不够细腻柔和。
孟妈妈林秀说是他们老俩刷的。然后孟妈妈忐忑说:“去年你姐说带男朋友回来,我和你爸就开始收拾。也不知弄成这样,能不能合城里人的眼缘。”还拉着佳儿手让她去看那间美姐和她住过的卧室。
曾经两张单人床的位置,盘了一个能躺两个人的小炕。书架还在,上边摆放的是美姐和佳儿高中时期的书。另一间卧室也收拾了出来,同样的两人小炕,没书架,一张黄漆书桌上立着佳儿淘汰下来的吉他。旁边放着好几个档案袋,佳儿打开里边全是一张张谱子。
“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也不敢买。佳儿,明儿跟我去城里买你们喜欢的置上!”孟妈妈林秀很是欢喜说。
在老家过日子,也忙。五点就必须要起来,先把草剁碎加点水拌了玉米面喂鸡;然后在菜地里给黄瓜掐须去叶落架;摘木须菜的叶子、摘豆角;摘西红柿的同时,顺便把老旧秧子拔了;还要拔草捉虫浇地。活儿比较多,容易有牢骚怎么办?没事,外国有听音乐长大的牛,佳儿家有戏曲相伴,一边干活一边唱,也还不错。
当然也不是总在干活,爸爸孟金路妈妈林秀说佳儿你脚伤着呢,要歇着。歇着干什么呢?看电视。《大宅门》、《父母爱情》、《战长沙》,佳儿陪着妈妈看;《三国演义》、《康熙大帝》、《闯关东》、《北平无战事》,佳儿陪着爸爸看。
有一次妈妈林秀问佳儿喜欢看什么电视剧,她给佳儿调台。佳儿低头想想,呃,还是算了吧,入目所及大都是白的反光的俊男美女,那台词那剧情那脑回路,明晃晃说着这就不是拍给她看的。跟着爸爸妈妈看,她还省事少个甄别环节。
除了看电视,佳儿还会跑房顶上看子弟兵的拉练。嗯,这是她这次回来才发现的,子弟兵们每天下午有绕着县城外围跑步拉练。从远远的第一个迷彩服出现,佳儿一定要看到最后一个迷彩服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
佳儿这般痴迷,以至于孟妈妈林秀多想了。她偷偷问佳儿是不是看上哪个了。佳儿反说:“我干嘛非得看上人,我看上他们衣服我爱国不行吗?”孟妈妈林秀对佳儿的反说很不满,高调拒绝做饭来表达她的抗议。
老太太了,还抗议,不就做个饭吗,当谁不会啊?!佳儿毅然决然接手做饭大任,左手百度右手做饭。饭出锅,各色蔬菜搭配,卖相还是很好看的。不过吃了两天以后,爸爸孟金路委婉表示还是让你妈做吧。
佳儿做饭的兴致刚被勾起来,有点不想放手烹饪大权。孟妈妈林秀也没有收回的打算,于是乎佳儿就继续掌勺。又过了两天孟爸爸孟金路直接说佳儿做的菜味不对,林秀这才收了佳儿的做菜权。
佳儿百般不解,照着菜谱做的,她吃着挺好,爸爸为什么说味不对?林秀解惑说‘佳儿你不知道你爸爸不吃鸡精’。那不吃鸡精干嘛要买呢,佳儿很是不理解。
女儿们大了,能独立工作养活自己,轮不上家长插手指挥。面对此种情况,某些时候家长是很失落的,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就想在儿女的生活情感话题上刷存在感。
孟妈妈林秀的过问情感,一点都不含蓄,直不隆冬就问:“佳儿啊,你看你姐找男朋友一谈就成,这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了。你也就比你姐小两岁,你咋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佳儿平静回答:“我谈过一个男朋友,不是一个都没有。”
孟妈妈林秀又说:“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呢?一个不成,你接着相看别个男人啊。”
佳儿想想,斟酌着说:“我有接着相看…嗯,半个,还是不太行。”
孟妈妈林秀没抠字眼,脑里自动把‘半个’四舍五入成一个,说:“两个都不成,佳儿你有没有从你自身找毛病啊?你看看你,又懒又馋又娇气,还刁的不行,不让别人说……”
“等等等,妈妈你确定你那些词能用在我身上?懒、娇气、刁蛮,这三个词能跟我沾边?妈妈你要不要去问问我的同学、同事,看他们认不认同?!”佳儿表示严重抗议。
孟妈妈林秀翻翻白眼,说:“你小时候,老跑你大伯娘家吃人家东西,回来就吵着还要吃。这不是馋?”
“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佳儿平静表示她不记得的事代表没发生过。
孟妈妈林秀继续翻白眼,说:“你是不记得,你大伯娘可记得。每回你吃东西回来,你大伯娘就过来扇风点火说孩子还小,给做点好吃的过过嘴瘾怎么了?!”
“大伯娘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啊,小孩子能吃多少呢?”佳儿说。
孟妈妈林秀脸色一变,立时杀气腾腾:“死妮子,还能吃多少,你知道那时候红糖豆沙糯米面多贵吗?花那么多钱就整几块糕出来给你过嘴瘾,这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过了会,她缓下面色,说:“你奶奶去你大伯娘家问还有没有饭,你大伯娘直接说她还没喂狗呢。”
这哪是单纯的小孩子嘴馋,这明明是婆媳妯娌之间斗法,拿不懂事的小佳儿当枪使的意思。“不过那么刻薄的话,我们没和大伯娘住一起,奶奶被下了脸也不可能宣扬,妈妈你是怎么知道的?”佳儿好奇问。
孟妈妈林秀又给佳儿一白眼:“你知道跑你大伯娘家吃,你大伯娘家大春儿就不知道来咱家吃?一张大饼,吃不了人家还知道带走。你呢,一块糕一角饼,够塞你牙缝不?”
佳儿赶紧表态:“妈妈,这个要辩证着看。我小孩时候虽然没做到连吃带拿,可我做到守口如瓶了啊。”
孟妈妈林秀的火气又上来了,高声说:“我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用得着你给我守口如瓶?你说你奶奶哪次来,不是热乎乎饭吃着?你那些个叔伯过来借钱,哪回你爸不是偷偷借出去?我娘家兄弟盖房想借点钱,他们一个两个过来说可不能借,借出去了就回不来。可他们借的钱,啥时候还过?”
佳儿蔫了。原来守口如瓶也不是啥好品质,大人们做的好做的对的事,小孩子还是需要给自家大人宣扬出去的,只可惜佳儿不能穿越回去。还有妈妈说的这些,佳儿就知道奶奶和他们一起吃饭,其它的一概不知。
爸爸孟金路,嗯,听着很能攒钱,也很会选择性散财。孟家婆媳妯娌兄弟,那么多人那么多年混杂的家务事。佳儿觉得妈妈林秀有怨气挺正常的,爸爸孟金路他们一大家子做的不对的地方,就得让妈妈说,让妈妈把怨气给散了。
可佳儿没想到再开口的妈妈不抱怨了,她问佳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大伯娘对你挺好的?”
“这个确实不错,我现在不记得去她家吃东西的事。但记事以来到现在,每次见着大伯娘她都是拉着我手笑眯眯说话。认真来比的话,大伯娘对我的热乎劲,远远多于妈妈你,就好像她才是我亲妈。”佳儿实事求是说。
“可他们对你姐,非常不好。他们跑家里来指着你姐说养闺女上大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嫁给外人。他们说你姐上大学的钱还不如给了他们做生意,赚了钱还能给没儿子的我们养老。”孟妈妈林秀气愤说。
佳儿很吃惊,她问:“姐姐上大学时候发生的事,我都多大了,我不可能忘了啊?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我在外艺考时发生的?那我回来,怎么没人和我说啊?说句实在话,姐姐四年大学花的钱,可能都不如我一年花的多。大伯娘他们要爸爸省钱借他们,不该在我身上发挥吗?当然大伯娘狠点的话,该是姐姐、我两个姑娘捆一块,都不该上大学才对。单狙姐姐的大学,说不过去啊?”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