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天气渐冷,太阳下了山,只需一阵风就能吹得人瑟瑟发抖。
谢书白就是被冷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意识逐渐回笼,感觉到脑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这才想起,自己被陈书荣用木桶给砸了。
他用手摸了一下后脑勺,摸到了一手濡湿,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其实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他被泼了一身水,水还没干,血液就渗透进了水里,附着在他的头发上。
他全身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用手一拧就能拧出水,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潮湿的衣服带走了他的身上的温度,让他感觉到格外的冷。
谢书白踉跄着爬了起来,感觉头重脚轻,站立不稳,他的脑袋,不仅疼,还很晕。
他强撑着走到了门边,想要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了,他在里面推拉了两下,大门纹丝不动,他受了伤,全身早就没有了力气,想打开这门,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他认命般垂下了手,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或许就不该反抗。在没有绝对的实力的时候,反抗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可是,想到陈书耀口口声声喊自己野种,他又握紧了拳头。
谢书白的脑袋很沉,像顶了重物一般,还一抽一抽地疼着,脑子里更是浑浑噩噩的,走一步就觉得天旋地转。
天气又冷,湿掉的衣服贴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如置冰窟。他想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可刚走没有几步,脚下一个不稳,竟然又摔倒在地。
谢书白想爬起来,可是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他甚至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觉得全身越来越冷,脸却越来越热。
那种冷像是深入骨髓一般,冷得他难以忍受,他就这样趴在地上,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取暖。
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热了。
昏沉的大脑让他无法正常思考,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眼前也是漆黑一片,他觉得自己好像昏过去了,又好像醒着。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叫他谢书白。
他是要死了吗?
听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自己最想看的人或物,可是,他看见的为什么会是陈舒窈?
少女提着灯笼,灯光照耀着她嫩生生的脸,她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嘴唇一张一合,竟然意外地没那么讨厌了。
“谢书白,谢书白。”
“你还好吗?”
陈舒窈刚和青竹杏儿一起将锁着的大门踹开,就看到了谢书白倒在地上。她提着灯笼,弯下了身子,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穿的青衫已经湿透,衣服上还散落着血迹。唇色苍白,脸色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陈舒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万分。又瞧见他一身狼狈,看得一阵难受。他这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公子,你别吓我啊。”青竹进门看见谢书白这样,直接吓得大喊,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生怕谢书白出了什么事。
“谢书白,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舒窈看见谢书白的眼皮眨了两下,继续呼喊着。或许是真的听见了,只见谢书白睁了一下眼睛,然后又很快闭上了。
陈舒窈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有意识,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扶起来,去医馆啊!”
陈舒窈扭头,对着傻看着只知道哭的青竹吼道:
“不想你家公子出事,你就赶快闭嘴。先送去医馆。”
“哦哦,好。”青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确实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被陈舒窈这一吼,才回过神来。赶忙背起了地上的谢书白,就往外跑。
“公子,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
青竹一边跑一边流泪,好好的上学,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李叔,去最近的医馆,麻烦您赶快点。”
将谢书白放上了马车,陈舒窈扭头对赶车的李叔说。
她刚刚摸了一下谢书白的额头,很烫。而且他后脑勺上还有伤,他身上的血迹就是从这里来的。
究竟是谁干的?
是王先生?还是陈书荣和陈书耀?
陈舒窈握紧了拳头,不管是谁干的,她都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是不是你叫人干的?”青竹赤红着眼睛质问陈舒窈,不怪他多想,公子和陈舒窈一块去上课的第一天,就被留了堂,还被打成这样,让他不怀疑都不行。
“要是我干的,我还会带你一起过来找他?还会送他去医馆?”陈舒窈都气笑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青竹对她的敌意真的太大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戏。除了你,还会有谁欺负公子。”
青竹偏过头去小声嘟啷,虽然他也知道他的怀疑很没有理由,但是他没有办法不怀疑陈舒窈。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欺负他。”
陈舒窈凝望着谢书白的脸,轻声说。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身上披着陈舒窈的白色狐裘披风,衬得他的脸色愈发红了,嘴唇苍白干裂,看上去很是脆弱。
她从未见过谢书白这番模样,一时之间感觉鼻头发酸,心也跟着揪着疼。
谢书白,对不起,没有好好保护你。
陈舒窈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医馆终于到了。青竹心急如焚,第一个冲下马车,去拍打紧闭着的大门。
“大夫,开门,快开门,救救我家公子吧。”
谢书白全身滚烫,人早就陷入了昏迷,一点意识也没有了。青竹心中分外担忧。
“来了来了,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医馆一般日落就闭馆了,这时候来的,一般都是急症。老大夫在屋后听见敲门声,片刻都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过来开门。
“快快快,快进来。”
老大夫看见了浑身血迹的谢书白,赶忙打开了大门,让开身子,让他们进来。
“先放这。”
老大夫指着屋内屏风后,那里放这床榻,平时收治病人用的。
“病人什么情况?”老大夫问。
“发热了,头上还有伤,流了很多血,止住了。”陈舒窈急忙开口,生怕耽误了时候。
“脉象还算稳定。”老大夫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一下谢书白脑袋上的伤势,说:“头上的伤有点重,我这有干净衣裳,你们先给他换上,我去开药。”
“喝了药待会就能醒。好好养着就行。”
老大夫说完,就走了。
陈舒窈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没有什么事。
“你先出去,我要给公子换衣裳。”
青竹将谢书白挡在身后,眼神不善地看着陈舒窈,说不出是出于敌意还是什么。
倒是陈舒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合在谢书白身上,将他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宽腰窄肩,没有平日里看上去那么单薄,而她,正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看,要不是青竹的举动,她还发现不了。
陈舒窈逃地似地跑了出来,脸上还散发着热气。光顾着着急去了,竟然都没意识到。
她都想捂着脸,找个地方藏起来,真是太丢人了。
“小姐,咱们先回去吧,不然老爷夫人该着急了。”
杏儿也一块跟着出来了,在她看来,小姐根本没有必要管谢书白的这些事。而且那个叫青竹的,还那么不识好歹。
“你先回去告诉爹爹一声,我要在这里等他醒来。”
“小姐,人我们都送到医馆了,何必再等他醒来。”
“您这样等下去,说不定青竹更认为是您害了大公子。”
杏儿一想到青竹无端指责陈舒窈的样子,就生气地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我,等他醒来不就知道了吗?”
陈舒窈淡淡一笑,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这正是一个和谢书白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就这样回去了岂不可惜。更何况,她还想知道究竟是谁伤了谢书白。
“还是你先回去吧,向爹爹娘亲报个平安。”
“我不走,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杏儿偏过头去说。到时候有个什么万一,她还能保护一下小姐,她若走了,小姐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到时候他们一起欺负小姐怎么办。
“公子,公子,你终于醒了,吓死青竹了。”
站在外面的陈舒窈听见里面传来青竹的声音,知道谢书白醒了,赶忙走了进去。
就瞧见青竹坐在床边摸眼泪,而谢书白头上缠着白纱,正想起身。
“这是哪里?”
谢书白环顾四周,是不熟悉的环境。他记得他明明在学堂,怎么会到了这里?
“这是医馆,你头上有伤,还是先躺着。”陈舒窈走了过去,示意青竹扶着谢书白躺下。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陈舒窈问。
谢书白垂下眼,不说话。
眼前的情形他大致明白了,是陈舒窈救了自己。原来他看到的不是幻觉。他心情复杂,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都这样了,还打算替那个人瞒着吗?”
陈舒窈看见他这幅态度,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就这么软弱呢?
“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们没去,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啊。”
陈舒窈想起自己看见谢书白的时候,他倒在地上,衣服湿透,上面沾染了血迹,双目紧闭,那么苍白脆弱,她甚至都害怕他已经死了。
“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有我在,他们不会再敢欺负你的。”
“是王先生?还是陈书荣他们俩?”
陈舒窈放缓了声音,像哄孩子一般,她想告诉他,别怕,有她在,她不会让他再受这样的委屈。
谢书白听见这话,抬起了头,他望向陈舒窈的眼睛,漆黑如墨,那里有光一闪而过,却又很快熄灭。
“算了,你不要为我得罪他们。”
他又垂下了眼,他看见了陈舒窈真挚的眼神,知道她没有说谎,有一瞬间,他是高兴的。但陈舒窈和陈书荣他们毕竟也是兄妹,他倒也觉得没有必要为他伤了和气。
“他们?是陈书荣他们?”
陈舒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问谢书白。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算是默认了。
好啊,还真是他们!陈舒窈恨得咬牙切齿,她早就应该好好教训他们了。
“小姐,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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