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特意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陈望轩引着李承宇来到了书房,遣散了下人,又关了门,确定了不会有人前来打扰,这才开口询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承宇径直坐在了陈望轩的对面,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开口道,“近些日子得太傅教诲,实在是受益颇多。”
“太傅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对承宇来说,实在是一位难得的良师。”
“能在太傅身边学习,是承宇之幸事。”
“太傅也知道,从前父皇不甚宠我,任我在冷宫自生自灭,不曾正经读过几本书,与皇兄们相比,基础实在是薄弱了些。”
“今后恐怕还要太傅多费心,有不懂之处承宇怕是会随时来叨扰您。”
李承宇言辞恳切,并没有在陈望轩面前称本宫,而是称我。一来是不想让陈望轩觉得他如今得了宠变自视甚高,二来是这样也显得亲密。
陈望轩身为太傅,是为帝师。在朝中又是清流,口碑向来不错。
前世他便借着陈望轩的口碑,拉拢了朝中一批官员。
今生他也想如法炮制。甚至想比前世更早坐上皇位。
“殿下此言真是严重了,微臣才疏学浅,得圣上垂怜,才有机会教导皇子。”
“能教导四皇子,是臣之幸事才是。”
“传道授业解惑,本就是臣份内之事,又何来叨扰。”
陈望轩打了个哈哈,连忙否认了。他可不敢居功。
“太傅过谦了。”
“福全,将东西拿上来。”
李承宇身后的小太监,福全将手中的箱子呈了上来。在陈望轩的面前打开了。
里面是一副字画和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殿下,这是?”
陈望轩皱着眉头,心里打着鼓,这四皇子的来意怕是不简单啊。
“这是学生的一点点心意。”李承宇将字画拿出,铺在了桌面上给陈望轩看,“民间都有拜师礼,太傅既然已经是我的老师,该有的礼数我不能少。”
“我也不知道太傅喜欢什么,这是我偶然间得到的颜公的真迹,还望太傅收下。”
陈望轩心里知道,这怕不是偶然,而且刻意去寻的。颜公真迹,可是个稀罕物。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不接就是在打四皇子的脸,他是得罪不起的,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了。
“那这夜明珠,又是做什么的?”
这总不能也是拜师礼吧?陈望轩瞧着里头通体碧绿的珠子,产生了疑问。
“哦,这啊,是送给令爱的小玩意。”李承宇笑着说,“早就听闻太傅有一爱女,娇俏可爱,今日一见,果真惹人怜爱。”
“承宇若是有这样一个冰雪可爱的妹妹,定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着。”
“可我却只有三个哥哥,倒是件憾事。”
陈望轩听了这话却是坐不住了,总有一种女儿被人惦记了的感觉。
“这礼物太贵重了,小女不能要。”
“她任性顽劣,不识礼数,实在是不值得殿下怜爱。”
“殿下还请收回去吧。”
李承宇却推辞不受,摆了摆手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况且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陈望轩暗自咋舌,这般大小的夜明珠,虽说在皇室不是特别罕见,但也不是什么平常物。
可见如今四皇子是有多得帝宠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也就只能收下了。
“听说太傅有个弟弟,如今在洛阳做官。”
“怎么不将他调回京都呢?洛阳虽说不远,可终究也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吗?”
“户部倒是有个空缺,不知太傅有没有兴趣?”
户部掌管财政户籍,是个有油水的部门,是个肥差。李承宇知道陈望轩很是在意弟弟,就准备帮他这个忙。
“舍弟愚钝,怕不够格。他自己也说,想在外多历练几年再回来。”
“这事我不能替他擅自做决定。”
“倒是有劳殿下费心了。”
陈望轩的背后早就出了一身冷汗,到了这个地步,他要是还不知道李承宇是来干什么的,那他这么多年官就白当了。
如今圣上还没有立太子,各皇子明争暗斗他知道。暗中的派系之争也多,圣上大概也知道,但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这不代表就默许了。
自古帝王都恨结党营私,况且圣上现在正值壮年,保不准哪天圣上就要彻查了。
他不站队,就有这样的考虑。
李承宇今日就是来试探他一下的,也没想过要他马上就答应。他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上辈子他娶了陈舒窈后太傅就站在了他这边,这辈子他依旧打算娶陈舒窈为妻。
不仅仅是为了可以登上皇位,更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亏欠。
上一世他看清自己的心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已经不在了。而今生,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吗?他会好好对她的,她会是他的妻子,未来的皇后。
“太傅,那承宇就不打扰您了。下次再来拜访。”
“四殿下慢走。”
陈望轩送走了李承宇,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狼子野心啊!”
陈舒窈回来后,神情又有些恹恹。看见李承宇那张脸,她梦中的种种又会浮现在她眼前。
她不敢去歇一会儿,怕又做噩梦。
喊杏儿给她端了碗甜汤,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她拿了本《左传》打发时间。
从前她不爱看书,现在却觉得书中甚是有趣。
今日她正看到了《郑伯克段于鄢》
讲的是郑庄公和弟弟共叔段的故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
看到这句话,陈舒窈就莫名想到了李承宇,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前世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可惜她在梦里不曾梦见过,也就无处得知。
但她却希望,今生李承宇可以得到报应。
“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陈舒窈正看得入迷,就被杏儿打断了。她有些不满地从书里抬起头。
看见杏儿放了个小盒子在她面前的桌上,盒子打开,竟是夜明珠。
“哪里来的?”陈舒窈神情严肃了起来,这颗珠子是纯粹的碧色,没有一丝杂质,可以看出价值不菲。爹爹是个清官,不可能买得起这个东西。
“老爷说是四殿下送你的。”
“给我扔了。”陈舒窈一听见这三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才不会要他的东西。她觉得恶心。
“为什么啊?这么好的夜明珠,扔了多可惜。”
杏儿有些不舍,左右为难。
她看到陈舒窈嫌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这可是皇子送的,这样随意扔了不好吧。”
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如此抵触。一听见四殿下这三个字就变了脸色,看这珠子的神情,也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喜欢?送给你好了,不许让它出现在我面前。”
陈舒窈举起书挡住自己的视线,以免脏了眼睛。
“这可不行。”杏儿连忙摆手,小姐的东西,她怎么能要呢?
“你不要那就把它扔了。”
“这……”杏儿还是有些犹豫。
“你不扔,那我自己扔。”
陈舒窈来了脾气,抓起桌上的夜明珠,就往屋外冲,也不顾杏儿在后边大喊,跑到院子里,使足了力气,越过围墙扔到院子外面去了。
“谁啊!”
“是谁在这里乱丢东西?”
“砸到人了知不知道啊!”
“嘶,好疼。”
陈舒窈刚把夜明珠给丢了出去,外面就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呼痛声。
杏儿咽了下口水,支支吾吾地说:“小,小姐,你好像砸到人了。”
“听声音,好像是青竹的。”
果不其然,杏儿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青竹在外面喊道:“大小姐在吗?我家公子来看你了。”
“小姐,我去开门。”
门一开,谢书白就带着青竹缓步走了进来。青竹还捂着头,龇牙咧嘴地倒吸着冷气。
“哥哥,你来了?”陈舒窈见到谢书白,其实内心很雀跃,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有些淡淡的。她想让谢书白知道,不理她,后果是很严重的。
“呀,青竹,你的头这是怎么了?”
陈舒窈的目光从谢书白的脸上扫过,落在了青竹的头上,他额头那里很明显地鼓起来一个包。
她故作镇定地明知故问。
“别说了,我好好在外面走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突然就丢了颗珠子出来,把我给砸了。”
青竹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
“那你可真够倒楣的。”
杏儿现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面不改色的说谎,心中对青竹多了一份同情。
“你的珠子,下次别乱丢了。”谢书白看着陈舒窈睁眼说瞎话,这么名贵的夜明珠,除了她还能有谁?
也就是青竹没见识,才能被她骗了去。
“大小姐,原来是,你啊。”青竹看了看陈舒窈又看了看谢书白,声音越说越低。他刚刚骂了大小姐?
“拿好了。”谢书白将夜明珠放到了陈舒窈手中。
陈舒窈却再次送开了手,珠子掉落在地,骨碌碌地滚了一圈。
“你就是生气,也不能拿珠子出气。”
谢书白知道,他这段时间对陈舒窈的冷淡让她生气了。他以为她不接珠子,只是生他的气。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空来管我是不是拿珠子生气了。”陈舒窈心里一阵委屈,次次去找他都忙,今日一来就指责她。
“对不起,最近学业是比较忙。”谢书白不敢去看她。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忙。只是那晚那个难以启齿的梦,让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明日要休沐,今天学校就提前放了学,知道你病了些日子,在家中想必也无聊。”
“我得了空闲,买了些话本,给你解闷。”
“我看学堂里那些姑娘都看这些,就照着买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书白虽然决定要和陈舒窈保持距离,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她。她生病后瘦了不少,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面颊,都已经消下去了。
陈舒窈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学堂里的姑娘都爱看?
“我还以为你忙什么,是忙着和别的姑娘玩,所以才不理我的是吗?”
“我是不是碍着你事了?”
这么多话本,想必不是一个姑娘看得,他究竟和多少姑娘说了话?
陈舒窈莫名地有些不开心。还说把她当妹妹呢?有了别的姑娘,她就被抛到脑后了。
“怎么会呢!”谢书白失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只是她们看书的时候我瞧见了,所以记下了。”
“明年春天要去考院试,得好好准备,所以是忙了一些。”
谢书白耐心地解释着,他知道他突然的疏远,还是伤了陈舒窈的心。
可那个梦时时刻刻警醒着他,她是妹妹,他怎么能对她动歪念头呢?虽然现在他还没有这个念头,但他也决不能让它又萌芽的机会。
所以,对不起,窈窈。
“是我误会了,哥哥的考试重要,你能偶尔来看我一次就可以。”
陈舒窈听到是这个原因,喜开颜笑。不过今生谢书白院试的时间,却比上辈子早了。
“那,要不要进来坐一会,我近日看了《左传》,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哥哥能给我讲讲吗?”
陈舒窈也不敢拿别的闲事来耽搁他,《左传》他也学,应该算不上耽搁。
“课业有些多,就不进来了,书送到了,我也打算走了。”
谢书白摇了摇头,拒绝了陈舒窈的邀请。他不是不想去,只是……
算了,她总是三分钟热度,多拒绝几次,她也不会总是依赖自己了。
“你刚刚不是说,得了闲暇,怎么又课业忙了?”
这分明就是借口。
谢书白却没有解释,放下书就走了。
陈舒窈看着谢书白离去的方向,气得流泪。
“小姐,这个夜明珠?”
杏儿将地上的夜明珠捡了起来,问陈舒窈应该怎么处理。
这颗珠子在地上滚了泥,变得灰蒙蒙的了。珠身上还有了划痕。
“锁到仓库里去,别让我看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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