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醒,我们快到了。”
杏儿俯身轻轻推搡了两下正在熟睡中的少女。或许是马车内的空间狭小了一些,再加上天气又热了起来,少女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愈发衬得她肤白若雪。
“唔~快到哪了?”陈舒窈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脸上写满了困惑,显然是睡得迷糊了还没有回过神来。
“小姐是睡糊涂了,自然是快到了公主府了。”
杏儿边说边为陈舒窈整理有些散乱的发髻。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头戴珠翠,身姿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少女的曼妙。
红扑扑的小脸更是艳若桃李,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慵懒,像是刚刚从海棠花中睡醒的仙子。
哪怕是朝朝暮暮看着她的杏儿一时之间也有些看痴了。
“可是我好困,表姐,我还想睡一会。”
陈舒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也不理杏儿,又扭头钻进宋瑾瑜的怀里撒娇。
“那就再眯一会,等到了我再叫你也不迟。”宋瑾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哎呀!小姐,可不能再睡下去了。”杏儿着急了,“马上就要到长公主的府邸了,若是教公主看见小姐一副倦容怕是要怪罪。”
“好吧。”陈舒窈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任凭杏儿为自己整理妆容。
长公主乃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当今皇帝的长姐,连皇帝自己都要敬着三分。而长公主为人又是极为挑剔,哪怕府中使唤的下人都要容貌出色举止得体的,若有半分差错都逃不过责罚。凡是开罪了长公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陈舒窈哪怕是再困,也不会任性妄为到得罪长公主让陈家吃不了兜着走。
“诸位请跟我来。”
刚一下马车,就有长公主府的婢女迎了出来,着绿色的间彩提花锦裙,裙面织着花鸟,外面罩着一件轻薄的透色绸纱,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头戴花钿,腰间还坠着璎珞。
长公主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勋贵人家,府邸也大,陈舒窈一行人跟着婢女在府中走了半天才到了主殿。
“方才我还以为她是谁家的小姐。”宋瑾瑜躲在后面小声地跟陈舒窈说话。
“毕竟是公主府的婢女,寻常人家的小姐怕都是比不上的。”陈舒窈也小声地回应表姐。
宋瑾瑜点了点头,她今日也算是开了眼。原来这世间顶级的富贵不亲眼见一见也真想象不出来。
几人进了殿,拜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穿了一身白色的道袍,手中握着一串佛珠,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身侧还站着两个年轻的方士。见她们来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热切,倒是与那两个方士聊得热闹。
传言长公主好神仙术,今日一见才知道传闻不假。
“今日请大家过来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湖中的荷花开得好,就想着请诸位一同赏赏花,喝喝茶。”
“既然人也到齐了,还请诸位随本宫一道移步前往。”
长公主有令,又有谁敢不从。况且这今日虽说是赏花,却不仅仅是赏花。
长公主婚后育有二子,大公子早已娶妻生子,而二公子今年也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
所以说,这名义上是赏花,实则是为二公子选妻。
今日来的也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们也都期待着这份幸运可以落在自家女儿身上,若得了长公主家姻亲,就代表着与皇室有了关键,这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
长公主的二公子名唤赵瑾逸,容貌昳丽,潇洒不凡,为人温和多情,京城中早有不少女子对其芳心暗许。
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他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公主府是依湖而建,占地数十亩。湖边依岸修了一排水榭,靠近岸边种着荷花,湖心则停着一艘画舫。
她们今日赏花,便是在这画舫之中。
陈舒窈站在窗子边往外望去,触目所及皆是荷,碧绿的荷叶相接,荷花亭亭玉立,荷香扑鼻,却是淡淡的,并不浓烈。
湖水幽幽地荡着,推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阳光洒落在湖面上,给它镀上了一层破碎的金光。
潋滟流光动中有静,哪怕是瞧着水面上光点的跳动,也让人感到片刻的宁静。
陈舒窈一时看得痴了,周围的喧嚣早已与她无关,她仿佛已经化身这水中小小的光点,随着水波明灭起伏。
“窈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宋瑾瑜与陈舒窈一同上的画舫,可是一转眼她人就不见了,这里人有多,也是寻了她许久,才看到她在这里发呆。
“她们正在玩投壶射覆之类的小游戏,咱们也一道过去看看吧。”
“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未免太冷清了些。”
宋瑾瑜挽起她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着,又拉着她往里走。
“可惜我不会玩,只能陪你在旁边看看。”
陈舒窈回过神来,笑了笑。说不会玩是假的,前世她为了打发时间,没少拉着宫女一起玩射覆,一开始也是怎么也猜不中,后来花了心思去研究,久而久之便十中□□了。可以说她最擅长的便是射覆了。
今日定有不少贵女挖空心思也想崭露头角夺得长公主和赵瑾逸的注目,但她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但凡和皇室有关的,她都想离得远远地,以免惹祸上身。
“窈窈,你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吗?”宋瑾瑜站在人群之外,看起来也是不太想去凑热闹的样子,可是却突然这样问道。
“在哪呢?”这里的女孩这样多,陈舒窈又哪里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位。
“在那呢!”宋瑾瑜朝着左手旁微微抬了抬下巴,“就是在谢书白那边的姑娘。”
陈舒窈顺着宋瑾瑜的目光望去,虽然谢书白是背对着她,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身边照着的那个女子,陈舒窈更是再熟悉不过了,不是顾佩蓉又是谁呢?他们好像在说着话,举止有些亲密。
陈舒窈简直要气疯了。谢书白他怎么能这个样子,不是喜欢表姐吗?为何还要与顾佩容拉拉扯扯。
为何又偏偏是顾佩容,若是换做别的女子,陈舒窈都觉得自己不会这样生气。
可生气之余,还有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难过。心脏像被一只手反复揉捏,又酸又疼。甚至呼吸都有些不畅。
但她只将这异样当做是被气昏头了。
“是顾佩容,也就是顾从钧的妹妹,表姐之前见过她的。”
陈舒窈以为是表姐忘记了,却不想宋瑾瑜摇了摇头。
“她我是认得的,我说的是另外一位姑娘,他们对面的那一位。”
陈舒窈这才注意到,谢书白对面的人。竟是顾从钧和他的未婚妻薛宁玉。
“表姐说的是薛家的小姐,薛宁玉。”
“原来是她,她长得可真好看。”宋瑾瑜痴痴地望着,黯然神伤,脸上连笑都要挂不住了。
“不如表姐好看。”陈舒窈说的是实话。薛宁玉长相标志,但离美还差了几分意思。
“我又怎么比得过她。”宋瑾瑜苦笑着,小声地说。论家世地位,都差了远了。
薛小姐才是名正言顺可以留在他身边的人。看见他,明知不可能,却忍不住想要多想些。
宋瑾瑜心中苦涩,却又无人可说。
“表姐看见他们,是不开心吗?”
陈舒窈的心思全在谢书白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提及薛宁玉时表姐的不自在。
反而以为她不开心是因为谢书白和顾佩容举止亲昵。
她倒是真的十分不开心,甚至还有一股无名的怒火。若非还存有理智,她真想冲上去拉走谢书白。
“哥哥他不会喜欢顾佩容的,表姐不要伤心。”
“表姐这样好,哥哥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多与他相处一些,他自然就瞧出了你的好。”
“到时候……”
陈舒窈虽然安慰着宋瑾瑜,可每说一句话,心中的难过就加深一分。说到最后,都说不下去了。心中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说着说着还有些想哭,连气都不顺了。
“窈窈想多了,我怎么会生气呢。”宋瑾瑜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她是误会了。倒也不知道陈舒窈究竟何时能开窍。
“那就好。”陈舒窈扯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她不明白表姐为何不生气,难道真是她过于小家子气了?
表姐的大度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而这里的喧嚣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表姐,我先出去透透气。”
陈舒窈也说不上来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在她转身踏出的那一刻,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好似有无数的委屈无处诉说。她光顾着想着谢书白与顾佩容在一起的画面,都没有注意前路,一不小心就与人撞了个对倒。
“你走路不长眼啊,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居然敢撞我!”
“啊,我的衣服!”
身着华服但其貌不扬的少女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衣袖上被勾起了一根丝,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
她伸手又狠狠推了一把陈舒窈。
“你知不知道我这件衣服有多贵啊!”
“这可是来自蜀地的蜀锦,千金难求,十个绣娘整整绣了半年才做了一件衣服。”
“现在居然被你给弄坏了。”
她有些歇斯底里,看向陈舒窈的眼睛恨不得将她盯出个洞来。
“抱歉,衣裳多少钱我赔你。”
陈舒窈心情不好,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谁知她听了这话既然更生气了。
“你赔得起吗?”她轻蔑地打量了陈舒窈一眼,见她虽穿得朴素却生得极为美丽,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楚楚可怜。
她竟生出了几分嫉妒,扬手便要去抓花陈舒窈的脸好给她几分颜色看看。
陈舒窈之前被她一推,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正疼得厉害,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躲避,心想遭了,怕是得破相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住手。”
“宋小姐这里是公主府,可不是你的丞相府。”
“宋小姐如此任性,就不怕丢了宋丞相的脸吗?”
李承宇死死地抓住了宋清清扬起的手,眼中藏着戾色,大有她敢动陈舒窈一根毫毛便要让她好看的架势。
换做从前,宋清清是不怕李承宇的,可最近祖父说四皇子正得宠万不可得罪。
她也只能忍气收回了手。不情不愿地说:“今日便放过你,可你弄坏了我的衣裳,还是要赔的。”
“我府中还有几匹蜀锦,今日叫人送去宋小姐府邸,就当是我替她赔了。”
“反正我要见到东西。”宋清清点了下头,趾高气昂地走了。
李承宇这才走到陈舒窈的身边,蹲下身子问道:“窈窈,你还好吗?”
陈舒窈的注意力全被脚上的疼痛吸引了,根本没有听见李承宇对她的称呼,只是摇了摇头说:“有劳殿下挂心,我没事。”
她身体紧绷十分抗拒李承宇的接近。
李承宇看她捂着脚踝,下意识地想去抱她,却又想到现在的窈窈还不是前世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窈窈,怕吓到她,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他心疼不已,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说:“我扶你起来,好吗?”
陈舒窈点了点头,她现在也站不起来,一直坐在这里未免丢人现眼,便只能求助李承宇了。
“劳烦殿下了。”
李承宇用了巧劲将陈舒窈一下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圈着她娇小的身躯,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熟悉的香味,几欲落泪。隔着漫长的岁月,他终于再次找到了她的珍宝。
这一次她只能是他的,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了。
陈舒窈猛地推开了李承宇,她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他的触碰让她感到害怕。
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前世饮下鸩酒死亡时的恐惧与痛苦再次笼罩了她。
直到挣脱才好了些。
可他毕竟是皇子,陈舒窈也不能指责他,便敛下心底的怒气,面无表情地说:“多谢殿下,臣女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她早就顾不上脚上的疼痛,只想着能离李承宇远一点便好了。
待走到了船尾靠着栏杆坐下,才又重新感受到钻心般的疼痛。
她看着画舫荡起的水波发呆,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回头却又发现李承宇竟站在她身后,又被吓了一跳。
“殿下怎么还在这里?”
陈舒窈满脸戒备刺痛了李承宇的心,垂下眸子说:“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有些担心,便跟过来看看。”
“殿下多虑了,只是船里闷得慌,才出来透透气。”
“臣女想一个人待一会。”
陈舒窈可不相信李承宇是真的担心她,以他的性子怕不是有所图谋。
“好,船尾风大要小心些。”
李承宇怕惹了她不高兴,反而适得其反,便叮嘱了两句就离去了。
他转身进了船舱,一个黑衣人便迎了上来。
“殿下。”
“事可办好了?”李承宇看了他一眼问道。
“一切都已就绪,只等殿下吩咐了。”
“去吧。”
李承宇从他面前走了过去,透过窗棂望见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逐渐凌厉了起来。
窈窈,不要怪我,我只是太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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