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白自那日离开后,不曾再踏足陈舒窈的院门半步。
他回朝中述职,陛下因他治水患和瘟疫有功,升了他的官职,安排他做了御史。
大燕一直个规定,新科进士不得做御史,谢书白可算是整个大燕独一个了。
朝中的一些大臣原本还有些微词,可提到他在江州的政绩,一个个又闭了嘴。
换他们都不一定能做得比谢书白更好,后生可畏啊!
谢书白一举成了朝中的炙手可热的新贵。
进了御史台,政务也就繁多了起来。这正合了谢书白的意,忙一些好,省得停下来了,就想她。
他将自己埋进了无尽了案牍之中,也干脆从陈府搬了出来,在离御史台不远处租了个院子,方便办公。
只是偶尔还会对着某处发呆,在街上看见有几分相似的身影,那两个字要脱口而出,又被他咬着牙生生吞下。
“小姐,吃饭了。”陈舒窈如今是待嫁之身,不得踏出闺房半步,每日的饮食都是杏儿端进来的。
陈舒窈没有什么食欲,动了两下筷子就觉得吃不下了,放下碗筷说:“撤下去吧,我吃饱了。”
“小姐再吃一些吧,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住。”杏儿看着几乎没怎么都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劝道。
这些日子小姐眼看着日渐消瘦,她都不由得揪心起来。
“小姐为何不告诉大公子真相?”杏儿不解地问道,
“小姐也是被逼无奈,才不能守约,何必让公子误会你。”
“他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徒增烦恼罢了。”陈舒窈知道,以谢书白的性格,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自责。
可事实既然无法改变,又何必拉着他一起难过。
“小姐想见大公子吗?”杏儿试探着问道,在她看来小姐心中还是时时挂念着大公子的,不然也不会每日都对着那枝已经枯败得只剩下枝干的海棠花哭泣。
怎么会不想呢?她没有一刻停止想他。想他公务是否繁忙,想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但陈舒窈还是摇了摇头,她要和李承宇成亲,以后也就不能想他了。
眼中浮起哀怨的神色。
杏儿都看得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顾不上什么,只想小姐开心。小姐想大公子,那她无论如何,都要将大公子请来。
“大人,外面有个婢女找你。”
“不见。”
“大人,那婢女又来了。”
“不见。”
“大人,那人今天跟了我们一路了。”
“大概真的有什么事,您不见一下吗?”松烟见那人三四天日日准时求见自家主子,被拒绝了也不放弃,他就有些心软。
“罢了,你让她进来吧。”谢书白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有些无奈地说。
“大公子。”杏儿行了个礼,她没猜错,大公子心中也是放不下小姐的。
“你来做什么?”谢书白皱着眉头,冷淡地说,“要是你家小姐叫你来的,让她省了这份心吧。”
“大公子去见见小姐吧。”杏儿恳求道。
“我为何要去见她?”谢书白冷笑一声,反问道。
她陈舒窈是觉得他的真心可以随意践踏是吗?是不是觉得他应该像只狗一样,给点甜头他就要上去摇尾乞怜?
她究竟把他当什么了。
“你告诉她,既然要嫁给太子了,就安分些,别再想着不该想的人和事了。”谢书白忍着心痛,残忍地说出这些话。
一时都分不清这话是说给陈舒窈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大公子,你误会小姐了。”杏儿看着他们如今的模样泣不成声,本不该这样的。
“您去江州的时候,京城里发生了很多事。”
“小姐嫁给太子,也是被逼无奈。”
杏儿就将她知道的全都告诉了谢书白。从宋砚被查到陈望轩被牵连入狱,陈府里搜出的私下勾结的书信,再到小姐孤立无援,求上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四殿下,答应了以成亲换陈望轩平安归来。
她将她所知道的一切统统告诉了谢书白,哭着说:“大公子这都还不能原谅小姐吗?”
“她没有背叛你,她是被逼着不能守诺。”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谢书白面色惨白地跌坐在椅子上,双目通红,眼中尽是悔恨之色。
心痛到不能呼吸,他都做了什么?
为何仅仅信了她的一面之词,都不肯去查查事情的真相,就认定了她负了他?
是他的错,他若能早些回来,说不定她也不必嫁太子了。
他不忍细想,当时的她是多么无助,哭着说出她不能守诺时,是多么撕心裂肺。
“带我去见她。”谢书白站起身,身体好像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跌跌撞撞地走着。
“太好了。”杏儿喜极而泣,跟在他身后说,“公子见了小姐,要多劝劝她,好好吃饭,不然身体受不住的。”
谢书白此时已经听不见杏儿再说什么了,他只想快些见到她。
再次踏入熟悉的院落,入目却是一片萧索,花树都早已枯败,原本的苍翠也变成了干瘪的黑色枝干,坠着几片要掉不掉的枯叶。
檐角挂着的红灯笼显得格格不入。
门半掩着,谢书白推开门走了进去,就看见陈舒窈在窗边站着,背对着他。
她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袄子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窈窈。”谢书白唤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声线也颤抖着。
陈舒窈回了下头,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又转过了头去。
那张芙蓉面,现在蒙上了一层衰败的雾气,没有一点生气,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窈窈。”谢书白奔上前去,从她背后将她紧紧抱进怀里,连呼吸都是痛的。
怎么瘦了这么多,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为何要瞒着他?
他满腹的疑问都化作了一声声缱绻的“窈窈。”
陈舒窈又幻听了,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谢书白叫自己。她还回头望了,连错觉都有了。
谢书白怎么可能在她房中呢?
他现在应该很恨她,不想见到她才对。
她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受了惊吓,刚想挣扎,就闻见了熟悉的气息。
她转过身去,痴痴地望着谢书白的脸,手指抚上他如玉的侧脸,眼眶一热。
“真的是你。”陈舒窈眼中饱含眷念,若非指尖接触到的温热,她真怀疑这是一场梦。
“哥哥,你来看我了?”视线已经模糊,她将头埋在谢书白的怀里,贪恋着此刻的温暖。
谢书白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问道:“为何不好好吃饭,都瘦了。”
“吃不下。”陈舒窈摇了摇头,又疑惑地问道,“你今日为何来了?你不怨我吗?”
她盯着谢书白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怕他说怨,又怕他说不怨。
“我都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谢书白心疼得又抱紧了她几分。
“你从何处得知的?”陈舒窈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杏儿,问道,“杏儿告诉你的?”
谢书白点了点头。
陈舒窈挣开谢书白的怀抱,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杏儿说:“谁让你多嘴的?”
“小姐,我心疼你。”杏儿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小姐见到了公子分明也是开心的,为何会生气?难道她真的做错了?
“行了,杏儿,你先下去。”谢书白出来打了圆场,“她不说,难道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
“哪怕我恨你一辈子,你也甘愿吗?”
陈舒窈咬着唇,不肯回答。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改变不了了。”陈舒窈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哥哥,我要嫁给太子了,圣旨以下,不可更改了。”
“可这一切都是他逼迫你的,你不想嫁他不是吗?”谢书白目光如炬,盯着陈舒窈的眼睛,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是又如何。”一滴清泪从她脸颊划过,故作轻松地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讨论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我带你走。”谢书白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不是相看江南的烟雨吗?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你若不愿意待在大燕了,去塞外去海外,都可以,我都陪着你。”
“只要你愿意。”
他来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带她逃婚去天涯海角,他不愿意看她今后一辈子都过得痛苦。
“你在说什么?你不做官了?十年寒窗苦读,你就这样自毁前途,对得起你自己吗?”陈舒窈不敢相信谢书白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对着他吼道。
“尘世浮名,我不在乎。”做多大的官,都比不上她重要。
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他想和她厮守一辈子。
“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走。”谢书白对着陈舒窈伸出了手,是邀请也是承诺。
陈舒窈的心有些动摇了,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雪,她都想去看看。可是比起这些,她更希望谢书白的一辈子平步青云,光明正大。
他注定要成为造福万民的臣子,不该为她断了前程,并不值得。
抗旨的后果他们都承担不起。
“我更希望这是你一时糊涂说出来的话。”陈舒窈终究没有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她狠下心肠来,说道:“抗旨不尊,与人私奔,这不该出现在我陈舒窈身上。”
“哥哥,不要糊涂。”
谢书白收回了手,垂在身侧,让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是我冲动了,那些话,妹妹就当我没说过。”冷静下来他想清楚了后果,这确实不是他应该说的话。
两人相顾无言,对着流泪。
“谢大人想带孤的太子妃去哪里?”
“不妨说给孤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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