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去那边搜搜,可别让他们跑了,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是!”
黑暗中,一群火把一哄而散,丝毫没人注意到墙角的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我们现在赶快去清正居吧。”
“不,我们先不出府,去供奉神的那间。”
“为何?”唐无卿小声问道,黑暗中她也看不到裴成悦的颜色。
“取个东西。”
至于最后取了什么东西,他也没说,唐无卿还以为他上次掉了什么贵重物品了。
两人摸黑往锦绣木园去。
说来也怪,这窦子寒明明被传因公务被滞留在宫中几日,此时却出现在了锦绣木园前,还带了一班人马守在木园外,比起前段时间对金童玉女看守的敷衍,这次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正式,正式得过于奇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唐无卿正考虑着该怎么办,却听裴成悦一脸认真道:“翻墙。”
可这锦绣木园有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只要四个角都有人驻守,对墙面的情况那是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可遮蔽的地方。
看起来还算沉稳的裴成悦居然会有这样的提议,唐无卿有些奇怪,“这样不是等着被拦吗?”
她的疑惑还没解答,裴成悦就已经催促着快点翻,无法,她只好掩耳盗铃似地在看守人眼前明晃晃走出,手脚利落地翻墙而过,一切都太过于顺利,成功落地之后她都懵了。
走神片刻,她忙举手去扶笨拙翻墙的裴成悦,一落地,因为些许露水,沾了一衣服的落叶,他小心翼翼拍了拍裙摆,把精神紧绷的唐无卿都逗笑了,“我说,你现在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样,以我这副皮囊,诗会若是如期,那些世家公子必定拜倒在你裙下。”
裴成悦只顾着拍裙子,只不过拍的力度越来越重。
没得到回应,唐无卿尴尬收回笑声,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话说,刚才我都和那守卫看对眼了,他怎么转身就走,也不拦我呀?”
摆弄完裙摆的裴成悦这次没有忽略她,只道:“窦子寒拦的不是我们,不过,他想拦的,也拦不住。”
“你的意思是……”
“趴下!”
唐无卿话没说完就被裴成悦一肘子按了下去,事发突然,重心没稳住,半个身子靠在了裴成悦身上,她飞快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来人提着五角青铜灯,光虽弱了些,却能根据走路习惯判断出那是窦承明。
只见他十分自然地放下手里的灯,从怀里掏出当当作响的钥匙,随着一声清脆的开锁声,门缓缓打开。缠绕着门框的藤蔓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估摸着是被门扯开了。
唐无卿二人猫着身子走到窗台旁边,悄悄撬开一条缝,正好够两个人的视线。
窦承明点了灯,屋里渐渐亮堂了起来,屋内的布局正如裴成悦所说,与那供神的屋子一模一样,只有一点区别,高台上没有木盒子。
他望着只有灵位的高台,沉默良久后才启齿道:“曲儿,你马上就可以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过了今夜,就可以团聚了。”他的面部抽动起来,眼神却一刻都不曾从高台上离开。
“……只是,我这副模样,你看了会不会害怕啊?我记性没你好,十几年了吧?我……我染了好多次头发,但是它还是不听话地白了……”
他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傻傻笑了两声,像个做了错事乞求爹娘原谅的小孩,深更半夜不睡觉,在屋子里自言自语,在唐无卿他们看来,估计是疯了。
“还有我的脸,可能有点皱,你要是……要是不喜欢,我就日日蒙面……”
“行了,别在这儿凄凄惨惨表现的爱妻之情了,我可没心情在这儿听你煽情,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抛妻弃子的废物。”
是怨鬼的声音!
“我没有抛妻弃子!”
窦承明气得转身,横眉瞪眼,脖子粗红,一声怒吼把怨鬼怼得愣住片刻。
唐无卿都为他捏一把汗,这鬼要是暴走,窦尚书哪里有胜算,不过上赶着送人头罢了。
怨鬼没有面具,一直靠的是附身,而如今只是一团蓝焰,上下扑闪着,继续道:“明日清晨,她便会回到你身边,不过,按照之前约定的,令千金可就归我了。”
窦承明眼眶发红,尤要溅血,他嘴角紧绷,冷笑道:“何时要拿去便是。”
蓝焰嗤笑一声,“哎呀呀,你这话若是让令千金听了去,该有多寒心啊,人前做了那么多年的父女情深,人后竟是这副嘴脸,我看呐,你这廉价的爱根本就配不上瞿秋曲。”
“我配不配何须你这鬼东西多嘴!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
“口气真大!小心追悔莫及呵呵。听得也差不多了,小阳儿,出来见你亲爱的爹爹最后一面吧。”
蓝焰闪了闪,从阴暗的高台后走出来一人,逐渐闯入烛光中。
那人一袭浅绿衣裳,怀里抱着人偶,小巧的脑袋一半埋在人偶里,眼里尽是疲惫。
窦承明眼珠微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猛然转身,喉中猝然一阵干渴,哑道:“阳,阳儿……”
唐无卿痛苦面具,这件事情好生复杂,杂乱如麻,眼见怨鬼在前,她恨不得立马将它打散,可裴成悦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却多了几分压力,似乎并不想她这么做,于是只好老实地静观其变。
“爹,”窦慕阳开口,却面无表情,只是将怀里的人偶抱得更紧了,“我等了很久,终于听见你说了这番话,我其实挺开心的,因为你终于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小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是所谓的掌上明珠,那时候你经常把我困在屋里,每天喝各种奇怪的汤药,我以为我有病,直到……我难得偷偷跑出府,意外看了郎中,才知道我每天都在吃些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有些略微颤抖,但都被极力压制了下去,深呼吸一口气后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来没说出口的话一并说完。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智一大师的出现,可他不过就是所谓的江湖骗子,我恨他,可我更恨你。你与鬼魅做交易,可又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
她轻眨了两下眼皮,泪珠走过脸颊,落到怀里的人偶上。
“阳儿,刚才是这鬼魅信口胡言,你莫要相信,那都是骗它的!是骗……”
“你害怕它得不到我,你的爱妻就回不来对吧?”窦慕阳打断他的话,蓝焰看戏一般地飘在旁边。
“人死不能复生。你精明一世,糊涂一时,鬼魅若是有这能力,何须四处附身?随随便便逆天而为,这世界岂不乱套。”
窦慕阳带着嘲讽的语气,句句剜在窦承明的心上,可为爱痴狂的人哪里听得进去。
他眼睛猩红,似乎已经不在意自己爱女的称职父亲形象,沉着声音道:“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我都不会放过!”
“呵……”窦慕阳讥笑,“若是你当年逼死我娘时有这万分之一的深情,她是不是也该高兴。府上那些新娘子,哪个不是怀着交付一生的心情嫁给你,可你又是怎么对她们的!”窦慕阳不情愿地抹了抹不争气流下的眼泪。
“我的出生,不过是为了你口中大师的救人良方,以命抵命,可惜啊可惜,还没到时候,她就先走一步了。能接受你这样的,想必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啪!”
窦慕阳住了嘴,因为窦承明的一巴掌微微侧首,瞳孔微睁。
“你没有资格说她的不是!”
唐无卿看到他的无能狂怒,充血的青筋此刻清晰可见,举起手又要来一巴掌,却被突然出现的蓝焰烧了下手心,逼得他慌忙收回手。
“你们父女俩的恩怨我就不掺和了,不过你可别打坏了我的容器。”
“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就开始吧。”
蓝焰嗖的一声窜上高台,将台上的灵位点燃了,幽蓝火焰越少越旺,直到被完全覆盖。
“你干什么!”窦承明目眦欲裂,一个箭步上前试图扑灭火焰,可是那火根本就扑不灭,反而越来越旺。
“别挣扎了,我说过了,你可以和鬼做交易,我也可以,反正筹码都是我自己。”窦慕阳脸色惨白,满脸不在乎地说。
“窦大人,这可不是我毁约啊,毕竟容器是她,不是你,既然容器乐意献出自己,只需要你的命,何乐而不为呢?”
蓝焰上下扑腾,似乎是在狂笑,可下一秒便闪到窦承明身前,窦承明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被烧到,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他刚睁眼,便见蓝焰被金色的丝线团团围住,小小的一团,像极了毛线团。
“银窍,奏乐!”
一阵幽乐随即奏起,十分低沉刺耳,“毛线团”剧烈地震动,似乎正在奋力逃脱丝线筑成的牢笼,时不时还有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随着音乐越来越大声,音调越来越刺耳,蓝焰开始渐渐变小,直至一缕灰烟,从线缝中冉冉而起,最终消逝。
“你……你们……干什么!”窦承明推开挡在身前的裴成悦,想去抓住消散的火焰,“别走!别走!曲儿……曲儿还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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