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嗯,你们不是跟哥哥出过任务吗?他之前一直是短头发么?”

    因木杧的神情过于严肃,坐在厨房门口磨菜刀的木虽然满头雾水,却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里的活计认真回忆起来:“……我记得第一回见的时候头发好像还挺长的,第二趟任务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第二趟任务是什么时候?”木杧追问。

    “嗯……也就一个多月前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头发有多长?跟弟弟一样长吗?”

    “哈?这谁记得!都隔了好几个月了,何况那时我们谁也没见过弟弟,怎么可能去注意这种细节?”

    “如果不绑起来的话,那两兄弟头发长短该是差不多。”一旁择菜的木八二突然开口,继而抛出自己的问题:“你究竟在求证什么?”

    木杧暗暗捏紧拳头,“他们外貌如此相似,声音也如出一辙,要是连发型都一样的话,那之前那么长时间,周围的人都是怎么区分他们的?”

    当初同935在侯家住了那么久,还给他扮过女装,他那头及肩发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真发!如果木轩在那之前就是短发,便能排除双胞胎身份互换的可能性。可惜,现在看来,排除不了。

    木:“这还不简单?束发的是哥哥,披发的是弟弟。”

    木杧:“那要是哥哥没束发,或者弟弟把头发绑起来呢?你们如何确定两次跟你们一起行动的是同一人?又如何确定那个人就是哥哥木轩?”

    木八二:“你怀疑他们相互顶替执行任务?”

    木被绕得头晕,“只要能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是哥哥还是弟弟都无关紧要吧?”

    木八二:“偷天换日也得有偷天换日的本事。双胞胎身份特殊,其中一个又体弱多病,借助孪生子的便利帮衬掩护也很正常。如今他二人身份已经公开,这些往事根本无需深究……”

    木杧陷入自己的思考,木和木八二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姑且当木柃说的是真的,古树林那晚遇到的是木轩,那之前跟自己出任务的又是哪个?回想当晚,她起初并未认出木柃身旁的少年,还是对方主动上前跟她攀谈。若是双胞胎里从未照过面的另一位,有什么理由特地留下来跟她这个醉鬼闲扯?套取木辗的情报么?她不记得两人有与此相关的对话。

    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前几日去找935,为什么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开窗的就是她认识的那一个?若是里屋的“木轩”戴上一顶及肩假发,她还能分辨出那两兄弟谁是谁么?

    说起来当时床上那一位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犯了什么需要剖腹谢罪的过错,或是欠了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的钱。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何至于有如此深重的怨念?并且自那日之后,饮食上也开始刻意刁难……

    一种被称之为“直觉”的东西让木杧直接忽略了木柃弄错或者纯粹胡扯耍她的可能,在尚未找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她几乎已经肯定自己受骗上当了!面前堆积的几十只盘子,越刷越心浮气躁,越刷越窝火!猛地将手里的抹布和盘子往水槽里一掷,把边上二人吓了一跳!

    木:“你干嘛?”

    木杧:“我、要、罢、工!”

    木、木八二:“……”

    木杧:“带我去见双胞胎,随便哪个都行。”

    木:“不是说了不让出去嘛!”

    木八二:“有事我们可以代为转达。”

    木杧:“你们真的不让我出去?”

    木:“当然。”

    木八二:“上次被你偷偷溜出去,我们已经挨罚了。”

    木杧冷冷点头,“那好,你们准备一下吧!”

    两人异口同声:“准备什么?”

    木杧撸起袖子,面色阴沉地抬起头:“挨揍。”

    木、木八二:“……”

    正闹着,门窗边忽然传来几记罐子当啷落地骨碌碌滚动的声响,厨房里倏地腾起烟雾。三人一惊,心知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屏住呼吸。木和木八二同时行动,一人扑门,一人扑窗!然而对方早有准备,他俩刚朝外探了个头,暗器就飞蝗般射进来!亏得二人反应快,中途硬生生收住势头,才没被扎成刺猬。

    这当口木杧已经抢过去捡起地上那几只还在冒迷烟的玩意儿自大门扔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耳中又是几记“当啷当啷”、“骨碌骨碌”之声。

    木杧心中哀嚎一声,被迫跟对方玩起了投掷游戏。这样你来我往几个回合,饶是木杧动作迅速,厨房还是渐渐被烟雾笼罩。她感觉脑袋发沉,心知这样对峙下去不是办法,想了想,朝空气流通的门边转移。

    木刚逮到机会放出一发信号弹,见木杧过来,掩着口鼻对她道:“这伙人射的是麻醉针,他们想活捉。”

    木杧:“这里头有几个我认识,是木辗派的人。这样,你把那边的锅盖递给我,一会儿我替你们挡住门外的暗器,你们瞅准机会出去把他们干掉。”

    木瞪眼:“你傻啊?这些人就是冲你来的!”

    木杧咳了一声:“所以我才比较不会有事啊!”

    窗那头的木八二:“我看就照她说的做,就算她被射中,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出去后再把人抢回来就行了。”

    木大骂:“行个屁!”

    木八二冷笑,“那你倒是拿出个办法?这伙人就是想把我们困在厨房,再拖下去,我们三个全得昏在这里,谁都跑不了。”

    木正要怼回去,屋外忽然一阵骚动,包围圈似乎被什么人给打乱了,密集的暗器势头一缓。三人探头往外瞧,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蒙面人在人群中鬼魅般穿梭来去,以破竹之势杀出一条血路。木辗派来的这队人中不乏高手,在来人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

    三人面面相觑,这位神秘蒙面人的身手至少高出他们两个段位,未曾听说谁人底下有这么一号人物。难不成……是最后那位候选人?

    木杧从围裙兜里掏出两把中午用剩下的面粉掷出去,雪白的面粉被风一吹向外飘散。外头人本就被蒙面人的闯入打乱了阵脚,忽见白色粉末腾起,一时吃不准是什么毒粉,纷纷避让,暗器攻势愈发稀疏,屋里三人趁乱突围,闯出去后一路狂奔,直到将追兵尽数甩掉才停下脚步。谁知气没喘上两口,耳中忽闻脚步声——脚步声仅只一人!

    、八二举枪对准追上来的神秘蒙面人,“你谁?”

    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三十来岁、苍白憔悴的方脸。此人长相倒也还算端正,只是双目暗淡无神,透着股看破红尘的颓废厌世之气,活像是死了老婆。在场三人见了这人真容俱是一惊——这位天降的杀神,居然是木槐!

    今年这届年终考核,最有希望夺魁的木辁和木辗一死一伤,最后综合三项考核结果,成绩排第一的就是木槐。此人真实姓名不详,传闻曾是位杀人如麻、黑白两道通吃的赏金猎人。数年前突然厌倦了个体经营的生存模式,加入“沐”做起了职业杀手。木槐平素为人十分低调,且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搭档,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知是敌是友。

    木槐重新拉上面巾,道:“我奉命前来接应,跟我走吧。”声音倒是比脸更年轻些。

    木八二戒备地道:“能问一下是奉了谁的命么?”

    “木轩。”对方很干脆地抛出两个字。

    木八二神情并不放松,紧盯木槐道:“轩少爷从未跟我们提过你。”

    木槐:“如非必要,他不会让我露面。”

    木八二:“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木槐神情颇傲慢地扫了他一眼,“凭我能杀你们却没有,还在这里跟你们浪费口舌。”

    这倒确是令人无法反驳的大实话……

    木杧:“可你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你们一早知道木辗会在今天行动?”

    “不知道,不过我事先打探到了木轲的行动时间。木轩猜测木轲一动,木辗多半也会有动作,让我来厨房转移你。”木槐没什么神采的目光在木杧脸上转了一圈,“他说木辗把你看得多重要,之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说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尽皆变色。

    木:“你说木轲行动了?!”

    木槐:“不错。”

    木八二:“那现在什么情况?”

    木槐道:“木轲率众来袭,闯至鸣锋堂时被机关所阻,正巧被我撞上。我见他等手下破除机关等得快睡着了,当即出手偷袭,可惜还是被他逃脱,眼下宅子里所有人都被派出去追击了。”

    三人听得有些发懵……

    木:“等等,我确认一下,你是说……木轲已经撤走了?”

    木槐:“虽然没能当场了结,不过他也只剩半条命,不撤还能如何?”

    木杧:“那两位少爷呢?”

    木槐:“当然是带人去追木轲了。”

    木杧:“什么?木轩也去了???他不是还受着伤吗?”

    木槐不耐烦地道:“他那种人,受伤的时候只会比平时更凶残狠辣,何须你替他担心?”

    木杧一滞,正要反驳她不是担心只是好奇,木槐却已结束话题:“行了,废话少说,这就跟我走吧。我另有要事,别耽误我时间。”

    木杧:“去哪儿?”

    木槐:“走就是了。”

    三人犹疑地跟在木槐身后,边走边相互交换着眼神。木槐的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听起来是好消息,但事情果真如此顺利么?

    木槐走了几步,回头对木杧身边两人说:“你们跟上来做什么?”

    木“嘿”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把她带走?”

    木槐:“我没多余精力顾你们,随便你俩去哪儿,别跟来。”

    木八二:“我们不用你顾。你负责接应,我们负责看人,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谁也不要妨碍谁。”

    木槐:“我的话很难懂么?你们跟着就已经是妨碍了。”

    木:“你说什么?!”

    木八二:“你若心里没鬼,何必怕我们跟?”

    眼看再说下去怕是要打起来,木杧连忙插话道:“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就照木槐说的,我们分开走吧!”

    、八二齐声道:“不行!”

    木八二:“你就这么信他?”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木杧压低声音,“真要打起来,我们三人联手也是打不过他的。你们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去给双胞胎帮忙,正好跟他们核实一下木槐的身份。若是木槐说谎,我还指望两位少爷救命,他们那头更不能有事。”

    木和木八二各自在心里掂量一番,觉得木杧言之有理,商量了下追踪路径,朝东边奔去。

    “走吧。”木槐转身当先而行。

    木杧也不再多问,默默跟上。就这样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栋木杧有些眼熟的红顶灰墙的二层小楼。这一片区域明显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外墙和过道里到处都是激战后的痕迹。只听木槐道:“这里是双胞胎的住处,方才已经战过一轮,应该不太会再有人来,相对比较安全,你们就待在这里,我去对面楼顶守着,没人能踏进这楼半步。”

    木杧边随木槐上楼,边四下打量这栋前不久刚悄悄来过的房子,说:“我觉得你还是在这里守着比较好。”

    木槐:“对面视野更佳,有人接近我马上就能发现。”

    木杧:“好吧,你刚说‘你们’——除了我,还有谁要来么?”

    木槐走到卧房一人多高的木橱前,下掉门闩,打开橱柜的半边门……一排整齐挂置的衣物下,一动不动躺着个人,赫然便是木家双胞胎里短发的那一位!

    木杧大惊:“他怎么了?”

    木槐:“没什么,只是晕过去了。”

    木杧:“对,我问的就是他为什么晕了?你不是说他去追木轲了吗?”

    木槐:“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布他在衣橱里?”

    木杧指着橱,“那…那他又怎么会在橱里?伤势恶化了?”

    木槐:“他伤成那样还非要出去,我只好和木轾联手将他打晕,费了我们不少力气。”

    木杧黑线:“你们……刚刚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了?不怕被发现吗?”

    木槐:“我不是已经说过了,这里现在相较外头反而安全。”

    木杧:“……大战当前,堂堂木家少爷临阵避战不出已是威严扫地,居然还躲进衣橱避祸……传扬出去大概会成为木家几代人的耻辱吧?就算日后当上家主,也将因此遭人诟病。”

    木槐一脸没所谓的表情,“正因为人人都这么想,所以才反其道而行之。听说他这些天都没怎么合过眼,现在正好可以休息了。”

    木杧:“……”

    什么是牛人?眼前这位就是了。

    “放心吧,有我在,他死不了。”木槐语气冷淡,“我跟他之间有契约。契约完成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但在此之前,谁也别想动他。”

    也就是说,这个木槐跟木轩之间有过节,却受到某种制约,不得不听命于他?如此憋屈又怨念丛生的纠葛……还是不要探听比较好!木杧在这方面还是很知情识趣的,当即假装没听到,胡乱扯了个问题岔开道:“那你把我们单独留下,就不怕我对他不利?”

    “你?”木槐斜眼看她,“你要是卧底,木辗还用得着派人来抓?”

    木杧:“万一是故意在你们面前演戏呢?”

    木槐:“他能把你派在厨房,可见对你的信任。不仅如此,今天还特地让我去寻你,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所以……这到底是憎恨敌视呢?还是赞赏认可?这位仁兄就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么?

    木槐打量她两眼,寻思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让他跟木辗的女人独处确实欠妥,谨慎些也好——”

    言多必失!

    木杧脑海瞬间冒出这四个字,骤然生出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你陪他在这里睡会儿吧。”

    听到木槐这下半句话的时候,木杧已经倒在地上……

    ……

    恢复意识后,木杧发现两件事:第一,她被捆了手封了嘴关在一个黑暗逼仄的空间里;第二,之所以感觉如此逼仄,是因为她也被一同塞进了木橱,眼下正牢牢卡在木轩和橱柜内壁的夹缝里。两个人把橱底有限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此刻就像这木橱上用榫卯方式嵌合的木构件,她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愣是连转个身都办不到。

    身边昏睡的人呼吸绵长平缓,从她都醒了木轩却还昏着这一点来看,木槐对他是完全没有留手……

    被劈中的后颈生疼,木杧忍不住在心里将木槐那杀千刀的痛骂八百遍!

    有话不能好好说嘛?她又打不过他,招呼一声,她自己绑了手脚就是,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她怎么尽是碰上这些神憎鬼厌的东西!!!

    这样在橱里又卡了好一阵,一束光线随着日头偏移从橱门的缝隙透进来,照亮了黑暗狭小的空间,也照亮了她身旁昏迷之人的侧脸。木杧微仰起头,左右无事可做,自然而然便打量起眼前这张脸来……

    过去935阖目睡觉的模样她也不是没见过,但要么是非常警惕的浅眠,要么干脆就是出于各种理由的装睡——“绝不在任何人面前解除防备”是一名优秀杀手必备的素质。而像此刻这般彻底失去意识的“熟睡”状态,她倒是第一次见。

    撇开性格不谈,单论相貌,木家这对双胞胎绝对是万里挑一,就连皮肤也好得没话说,整张脸上一丁点瑕疵都没有,连颗痣都找不到。不过从前木杧也没留意过935脸上究竟有没有痣,所以此时的发现便也不具任何参考价值,瞧了半天也没能从外表上看出什么可作区分的特征。

    那日在古树林光线昏暗,她又喝多了,瞧得并不真切,只模糊觉得树下的少年长高了,也长结实了——这很正常,她早就知道他这年纪的男孩子肯定还会长个儿。后来也是在这间屋子,她第一次同时见到这兄弟二人,那会儿压根没想过还有搞混这一茬,心里又装着事,并未细看。此时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大半年里,这张脸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或许是改变了发型的缘故,又或许单纯只是长大了,少年的五官更加立体,线条更显坚毅,一张过分精致的脸英气不少,再不是初见时少年人模糊性别的漂亮,而是一种对异性有着强烈吸引力的邪美。回想当日乍见哥哥一头利落短发慵懒靠坐床头的模样,确实有种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诚然,这是位少年,但若说这是个男人……也未尝不可。

    这兄弟二人,无论哥哥还是弟弟,看人的眼神都很冷漠,一副难以亲近的样子。此时闭着眼睛,显得睫毛又长又密,嘴唇润润的,似乎比女孩子还要柔软,感觉就无害了不少。

    正盯着面前那张脸出神,睫毛浓密的眼睛却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正与她凝望的眼神对上!

    唉,瞧这冰刀一样的眼神……果然这家伙一旦醒来就又变回那拒人千里的冰山美人了。

    木杧的心思还在不着边际地飘着,刚从昏迷中醒转的木轩也还没理出头绪,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打破木橱里静默的状态。半晌,木杧微微睁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随即便发现,不知不觉间,似乎,凑得太近了!

    她佯装无事地避开木轩投来的视线,同时尽量把头往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木轩华丽的五官却忽然在眼前放大,微凉的嘴唇贴上她脸颊……木杧呆滞了好一会儿,直到传来撕拉的痛感,才找回几分真实。

    木杧瞠目结舌地看着木轩叼着之前封在她嘴上的胶布抬起头,一连“你”了三次,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木轩侧头吐掉那片胶布,环顾了下周围环境,无视某人满脸的震惊,替她把话接下去:“你怎么在这里?”

    他质问得那么理直气壮,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不满和嫌弃让木杧产生一瞬间的自我怀疑:原来木槐把她带来这里并非他授意……她的出现打乱了他什么重要计划么?转念一想,娘的被劈被绑的是她,被啃被占便宜的也是她,明明自己才是受骗上当的苦主,他倒还有理了?!

    木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位哥哥,怎么说我也是一女的,跟你又不熟,麻烦你注意下分寸!”

    木轩正蹙眉活动着被劈的脖子,闻言掀开眼皮,轻轻挑眉,“熟就可以么?你跟轾倒是‘老熟人’,是不是换成他就没问题?”

    一见木轩这讥讽的态度,木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面上却露出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木轾都说了,你们兄弟之间没有秘密。我跟他到底熟不熟,哥哥你还能不知道?所谓的‘老熟人’也只是相较于加上现在也才第二次见面,前后对话不超过十句的您来说的。套近乎的话而已,不必太当真吧?”

    木轩原本还带些调侃意味,一听这话,霎时冷了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会在这里?”

    木杧继续假笑,“那就要问你们的杀手锏木槐了。”

    木轩默了一下,才道:“我的原话是让他把你藏起来。”

    “是啊,这不就‘藏起来’了么?”

    “……他人呢?”

    “谁知道呢!大概在对面屋顶占着制高点一夫当关吧!”木杧哼道,“明明藏着这样一张王牌,之前还骗我说没有心腹。”

    “木槐算不得什么心腹,不过是跟我签了卖身契罢了。”

    “卖身契?”

    “他曾是道上有名的赏金猎人,入行多年,结下不少仇家。有一回,仇家抓了他老婆,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上门。”

    “然后你帮他救了老婆,所以他就把自己卖给你了?”

    “不,我把他老婆藏起来了。”

    “……???”

    “当时‘沐’接了灭他仇家满门的生意,我恰巧参与了那次行动。他老婆等不及他来找,自己试图逃跑,被仇家开枪射死,运出去草草埋了,整个过程都被我们几个伺机执行任务的看在眼里。‘沐’的任务结束后,我找了个借口暂时脱离行动小组,绕回去把他老婆的尸体挖出来烧成灰藏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木槐赶到后发现仇家都死光了,房子也烧了,老婆不知所踪,就发起疯来,拿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我告诉他他老婆已经死了,骨灰在我手里,他没办法,只好跟我立下契约,在继承人游戏结束前须替我卖命。”

    “就算你信守承诺把骨灰还给他,可人都已经烧成灰了,他根本分不出你给他的究竟是不是他妻子吧?为了无从辨别真假的骨灰,甘愿卖身供你驱策——这样看来,他对他妻子真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了。这样一对比,不觉得你的行径很无耻吗?”无怪乎木槐整日一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样子,人家那根本不是“像”死了老婆,而是真的就“是”死了老婆!

    “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很难,但抓住一个人的要害却容易得多。他老婆死都死了,我只是物尽其用。”

    木杧点点头,“你这人真是烂透了!难怪他那么恨你,扬言契约结束后要你的命。你当初立约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加一条‘事后不得跟你算账’的免死条款?”

    “这个么……一旦他拿回骨灰,你觉得他还会继续遵守约定么?利益消失后,制约的力量也就消失了。比起虚无缥缈的忠诚心,我更相信利益捆绑。既然是没有任何制约的保证,又何必多此一举?用快刀就有割破手的风险,同木槐能为我带来的赢面相比,担这点风险不值一提。”

    “的确是令人无法反驳的歪理,但既然是辛苦弄到手的快刀,怎么不祭出去杀人,却派来做转移人质这么大材小用的事?”

    “今日木辗都没露面,你的价值还没发挥,自然要看紧了。”

    “若你连命都没了,还要我这个人质有什么用?”

    木轩冷冷地笑,“你也太看得起木轲了,要不是轾和木槐擅作主张,我现在已经把他收拾掉了。”

    木杧毫无诚意地赞道:“原来如此,不愧是轩少爷,一切都尽在掌握。”

    木轩瞄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题就这样告一段落,木橱里重新归于静默。又过了一会儿,见对方迟迟没有对目下状况采取些措施的意思,木杧忍不住道:“这位哥哥,现在不是这么悠哉躺着的时候吧?你倒是试试能不能把橱门给撞开啊!”

    木轩嗤笑,“只怕门还没撞开,橱就已经翻了。”

    “弟弟在外头跟人搏命,你这做哥哥的都不急吗?”

    “光急有什么用?轾很聪明,若是让他谋划一件事,必是有十足把握才会付诸行动。事已至此,只能相信他可以办到了。”

    木杧并不看他,视线落在头顶悬挂的一排衣物上,“也对,这些年里,就连公开身份的那几个,也没听说谁能把年终排名前十的收入麾下。你倒好,上手就把木槐收服了,手段自是了得。轩少爷步步为营,多年来韬光养晦,骗过了所有人,一朝出手,技惊四座。您这样的旷世奇才,自是算无遗策,我可真是杞人忧天,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说起来我这人质当得也实在是不称职,藏在远离战场的厨房,不仅起不到牵制作用,还要劳您在紧要关头分出最强战力照应,简直受宠若惊。”

    木轩眼神闪烁了一下,隐隐预感到她接下去要说什么。

    只听木杧继续道:“有一点我很好奇——如此英明神武的轩少爷,为什么在游戏开始后反而弃了最有利的条件,选择公开身份?如果当日在对决中你把木辗杀了,倒也说得过去。木辗没死,你们自曝的理由是什么?”

    木轩反问:“你认为是什么?”

    木杧不语。

    木轩叹息道:“有话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木杧转过头,严肃地盯住他的眼睛,憋了半天,最后屏息问道:“你,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935?”

    木轩毫不避让地与之对视,片刻后干脆地回了一个字——

    “是。”

    “那、那你之前为什么骗我?!”他这么爽快就承认反倒让木杧有些措手不及,一大堆抽丝剥茧的论据忽然就没了用武之地。

    “我没有。”

    “还说没有!那天我去找你,为什么装不认识我?要不是木柃无意间说起,我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木轩眯了眯眼睛,“木柃?”

    “说起那女人,怎么不见她跟着你?”

    “我为什么要让她跟着?”

    “呵,她对你那么上心,要是她在场,说不定你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打晕塞进橱里了。”

    “有她什么事?你在擅自决定些什么?”

    木杧不冷不热地道:“行了行了,你俩那晚在古树林什么样儿我又不是没看到。如今人都已经收进来了,连身份互换的事都告诉她了,现在才来撇清关系未免太晚了吧?如今看来,那时我果然还是坏了你俩的好事吧?”

    “我没告诉她,是她自己看出来的。”木轩冷淡地看着她,“对你而言,若是没人跟你说,你就什么都看不出来,是么?”

    木杧顿了一下才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明白过来后心里那把火又幽幽地烧了起来,“你们两兄弟长一个样,存心在我面前演戏,一搭一档配合得那么默契,鬼知道你们哪个是哪个!你倒是找个看得出来的让我瞧瞧?”况且你还把头发给剪了,我当然先入为主找长头发的那一个啊!木杧在心里补充。“若是从前,尚能理解为形势所迫;那现在呢?你已经公开身份了,根本无需继续隐瞒。你明知那天我认错了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木轩冷哼一声,“你认错了人,为什么要由我来告诉你?又迟钝又粗糙,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我跟木柃才是真正的‘对话不超过十句’,她只见我三次就看出我顶替木轾,你跟我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却认不出,难道不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吗?”

    木杧气极反笑:管了他们四年的木棕都没看出破绽,偶然被一个阅人无数的木柃瞧出端倪,就直接拿这女人的标准硬往她身上按?明明是这家伙刻意隐瞒,居然还倒打一耙,先翻起脸来?!

    “明白了,少爷您身份尊贵,自然没义务对一个人质做解释。细想一下,其实你也没骗我什么,从头到尾你都没说过不认识我这个人。怪只怪我自己脑子不好使,活该被你耍得团团转!”

    木轩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木杧却先一步絮絮说道:“想想当初真是笨得可以,明明都自身难保,居然还不自量力试图帮你,守着你留在侯家哪儿也不去。其实你的伤早就好了吧?要不是我多管闲事,可能连装模作样的工夫都省了。我猜猜,木轶的死也是你有意安排的,对么?我还奇怪木轶怎么这么弱,原来是你在暗中推波助澜。真是好大一口锅啊,轩少爷!若非木辗事后介入,我恐怕早就没命了。看着我这只替罪羊整日焦头烂额为你忙前忙后,是不是觉得挺可笑的?”

    多么讽刺啊!先前还笑话木柃看人不准,现在才知道,看人不准的原来是自己——不,岂止是不准?简直是瞎了眼!!还以为他跟木辗正面对抗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帮她,现在看来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即便是当初木辗找上门的时候,她也不曾后悔帮他。但现在她是真的觉得,不值得。他压根不需要她的帮助,也根本不知道她浪费掉的那些时间对她有什么意义!她算是看明白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姓木的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某人越想越委屈,满腔受到欺骗和愚弄的愤怒,诸如“木轩为什么自曝”之类的问题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觉跟这货多说一句就要爆炸了,再也没法跟他多待一刻!正憋着一股劲儿挣扎扭动着试图坐起,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后背,一路向下摸索着寻到她被缚住的手腕……

    想当然地以为木轩也跟自己一样手脚被绑的某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能动?!!”

    木轩:“嗯。”

    妈的你能动你杵那儿卡着我?!你能动刚才撕胶布上嘴?!!

    木杧正待发飙,却听木轩淡淡道:“之前被你压麻了,动不了。”

    “……”木杧脸上表情依旧怒冲冲的,但能从这位我行我素的大爷嘴里听到一句辩解实属难得,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尤其这还真能算是个理由——长时间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被迫维持同一个姿势无法动弹,是个人都得麻,她自己早就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木轩确定了绳结的位置,另一只手也拢上来——如此,木杧便整个儿被他圈进了怀里。某人觉得这个近似于搂抱的姿势十分不妥,但也没得挑,只能暂时忍耐,努力把自己拗成弧形,挺腰的姿势抻到极限,这样不至于连胸都贴到男人身上。

    木杧屏住呼吸悻悻地等木轩给她松绑,然而木槐打的结似乎十分刁钻,木轩双手也尚未摆脱麻木的状态,捣鼓了半天愣是没能将绳结解开。男人修长结实的臂膀箍着她的腰,动作间时而这里蹭一把、那里碾一下,位置又是极敏感的腰部,搞得她十分焦躁。

    “好了没?”她问。

    “……还没好吗?”隔了会儿又问。

    “怎么说也是‘沐’少主的候选,解个绳子就把你难成这样?”渐渐恼火。

    “…………你到底行不行啊?!”爆发!

    被质疑“不大行”的家伙轻笑一声,手臂上移,托住她两肋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木杧吃了一惊,下意识仰头看他。这一仰,双唇蜻蜓点水般擦过木轩的脖子。霎时间,壁橱里声息和动作全部凝滞,就这么突兀地陷入死寂。不管原先是悠哉的还是焦躁的,这一刻都石化了。

    良久,木轩率先回过神来,长长换了一口气,手上又动作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调整了距离的关系,这一次,那绳子三两下就给解开了。木杧一得自由,立马抽手弹起!然而早已捆麻了的右手还未在木橱的底板上撑实,一种犹如过电般的麻痹感便瞬间传递了半边身子。与此同时,木轩低低哼了一声。

    木杧无暇理会其他,嘶嘶哈哈地抽着气,心里不由地佩服起木轩: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熬过这万蚁噬身的麻木刺痛?

    良久,木杧才从那阵麻痹中缓过来,想起方才耳中听到的那声闷哼,赶忙朝身旁看去,只见木轩眉间显出痛楚之色,身子也微微蜷起。

    木杧心脏一紧:她真是气昏了头,压根忘了这家伙还是个伤患,自己刚才起身的动作挺猛,该不会是碰到他伤处了吧?

    这些日子她总为弟弟的咳嗽费劲,却连哥哥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也不曾留心打听。对木轩毫无悔意的欺骗心怀忿恨是一回事,可她受益于他却也是事实。想到这一层,顿时泛起一阵内疚心虚,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答——竟是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么?!

    木杧终于变了脸色,真的慌起来了!

    “哪里?你伤在哪里?是伤口疼么?很疼很疼么?”边问边咬牙强忍着阵阵麻意,笨拙地调整姿势,以双膝和双肘支地,尽量不触到他身上任何一处。她双腿虽未被绑,但也是长时间被木轩压着,同样没了知觉。此时勉强自己手脚并用,麻痹感疯狂流窜全身,苦不堪言。受力的那一刻,最强的一波麻木刺痛瞬间炸开,木杧终于禁不住□□了一声,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哪怕再动一下,她恐怕就要支撑不住重重砸在木轩身上了。

    咬唇勉力撑了会儿,却迟迟等不来对方的回应。皱着一张脸抬起头,发现木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木杧简直想给他一头锤,怒瞪他一眼,喝道:“发什么愣?到底哪儿疼?!我快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就感觉头发被拽了一下,本就已经有些松散的长发垂落下来,发梢轻轻扫过身下人的脸颊。木杧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木轩探手将她束发的皮筋扯了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叱骂已经在嘴边,却又给她生生吞了下去。因为木轩扯散她头发后,旋即捉住她撑地的右手向旁一扯,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压下。木杧本就手软脚软,冷不防被拽,一声惨呼,直接扑倒在木轩身上。下一刻,两片薄唇就这么印上她的……

    脑中“轰”的一声,思维全面停滞!等她想起应该推开他而开始用力的时候,男人却恶劣地手上加劲。她两条血脉不通的手臂哪经得住这一掐?汹涌的麻痹感山崩海啸地碾过来,牵去了她所有精力。与此相比,唇间的那点纠缠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好不容易等那阵麻劲儿稍褪,木杧立刻用力一挣,就势向边上一滚。然而空间就这么点儿,又能躲到哪里去?木轩手脚并未被捆,灵活程度自然跟之前捆成毛毛虫又被卡住的某人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挺身发力,木橱只略微晃荡了一下,两人就在狭小空间里完成了高难度的位置转换,并且在木杧做出反抗之前,就牢牢按住了她手腕。木杧急喘几口气,仰天咆哮:“你——你突然做什么啊啊啊?!!”

    莫名其妙兽性大发的家伙目光在木杧唇上流连,神情略带些迷惑,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回味,片刻之后才气定神闲地对上某人惊怒的视线,一脸天经地义地说出欠收拾的话:“没什么,就是试一试,之前在侯家不是说过了?”

    “……”侯家房那幕憋屈闹心的,关于“实战演练”的威胁又在脑中浮现……敢情这还有个前因后果,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木杧一阵晕眩,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货。无奈打之不能骂之无用,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愤恨地道:“得了吧!别说得好像你从没跟人接过吻似的!”

    “确实没有。”木轩言辞凿凿。

    “我信你个大头鬼!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你这个……”温凉柔软的嘴唇霸道地覆上来,堵住了未说完的话。

    木杧暴怒!

    他妈的还没完了?!

    某人像条虫似的挣扎扭动使劲折腾起来!方才还万分小心生怕碰到男人伤处,现在却只盼揪着伤口再替他放放血!

    蠕动中也不知触到什么地方,只觉压着自己的身躯一震,男人呼吸忽然加重,惩罚性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木杧吃痛,齿关一松,立刻就被趁虚而入、肆意翻弄!

    如果说上一个吻似乎还带着那么点寻味探究的意思,这第二个吻可谓无师自通进步神速。一边是虽有消减却依旧无从抵御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颤栗感,一边是连呼吸都完全落入他人掌控的无所适从,木杧只觉自己正置身水深火热的煎熬中,一双桃花眼泛着被逼出的泪花,水光潋滟,仿佛受尽了欺负。

    正天昏地暗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觉腕上的力道有所松懈,木杧不及去想个中原因,狠狠推了木轩一把,猛一个翻转将他压在下面,扬手就待给他一耳光!可视线一扫那张华丽丽的脸,想到这一巴掌呼上去就如同打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忽然就有点下不去手……

    木轩也不反抗,姿态从容地挑眉瞅着她,像是吃定她不会动手。一股邪火冲上脑门,木杧一脸狰狞地揪住男人衣领,然而还没等她有进一步动作,橱门突然开了。

    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嘴唇红肿、呼哧带喘——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某人就以这样的状态,暴露在众人呆若木鸡的视线中……

    被压的木轩满不在乎地瞥了眼杵在门外的闲杂人等,“哦,居然还敢回来,勇气可嘉。”

    捉奸在床的木轾:“早觉得你俩有古怪,你连我都瞒吗,轩?!”

    喃喃自语的木:“现在什么情况?脚踏两条船?”

    恍然大悟的木槐:“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木八二:“呵呵。”

    木杧,保持着骑坐在木轩身上,双手覆于其胸的暧昧姿势,内心,天崩地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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