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与我自小相熟的还有锦娘。
锦娘是和府上同条胡同的孩子,本姓叶,是开饽饽铺的。她家的饽饽铺有着真真正正两层楼,第二层楼的阳台上还拦了一道金碧辉煌的栏杆,“同庆斋”的字号是漆金木牌的,刻了满、蒙、汉的字儿。叶掌柜,也就是她爹,是个好人,他是常常差点小二送来刚出炉的“自来白”的。我很好儿这口儿,最喜的是青梅白糖馅儿和桂花白糖馅儿的。叶掌柜也是常常送这两样儿的过来。
幼时,我常常同锦娘一起玩儿,分给她阿玛从西洋商铺买来的酒心洋糖,依稀记得那叫巧克力的,是阿珲告诉我的,他指着漂亮包装上的烫金字“chocolate”念给我听的。那些古怪的洋文字我向来记不太清晰,直到阿玛给我请了英文老师和法文老师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了那些字符的意思。
锦娘爹叶掌柜是个很保守的人,他没有让锦娘到塾里去,也没有上国立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小学,只在家中让上过私塾的锦娘哥哥叶岳昇教她识字。后来我到了适龄上塾里去的年纪后,阿玛便请了师傅上门来,一共请了四个。教诗词的,教四书五经的,叫算数的,还有一个洋人。那个高鼻子的洋人是阿玛的朋友,只道是让我了解西洋世界的。上洋人的课的时候,阿珲常常也在身边,只是我听得时候多,阿珲说的时候多。嘀哩咕噜的,语速特快。
那洋人是英国的使臣,应该算的是外交官之类的人物。听阿珲讲,他还身上有着法兰西的血统,祖上曾是男爵,而他是个乡绅。那洋人叫艾伦&a;8226;;普鲁顿(aaronruston),我甚是喜欢上艾伦的课。他从来都不让我叫他普鲁顿先生,而他的课上却是常常给我讲的是“德莫克拉西”(dee科学),而socrates(苏格拉底)和jean-jacques_rousseau(让-雅克&a;8226;;卢梭)也是最初从他那里了解的。
我只听着好玩,一是内容,二是他说起话来怪怪的口音。于是便央了阿玛,让锦娘一同来听。因着府上与叶掌柜家素来交好的。叶掌柜也乐意,说是,让锦娘来陪小姐读书倒也是好事儿。锦娘一直是好奇的,她很喜欢算术,不知道是否因为她家中是开饽饽铺儿的,才对此有异常的天赋。
由此,这个四九城里,又多出了两个半新派的女子。之所以称他为“半新派”,是因为我和叶锦娘并不曾真正了解了西洋。一切都仅仅是半懂不懂的,心中却好似不甚明了。想来,倒也真真是挺可笑的。
依稀还记得,艾伦还教过我法式宫廷的礼节,包括用扇子的手势。我笑他说我又不曾要去到法国,如是,学个中国的宫廷礼仪还差不多,指不定额娘去见端康太妃的时候,些许还用得着一些。艾伦只是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笑我傻,说这事儿又不是没谱儿的事儿,指不定还有人去请你参加舞会呢。说罢,还弯下腰来,向我深出了手,语气深沉地说,y_have_your_dance_please,_lady?我愣了一下,方虚扯了裙子,下蹲道,_pleasure。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艾伦执了我的手,带我跳舞。那是我跳得第一支舞,后来知道那叫华尔兹,是三拍子的圆舞曲。生命里的第一支舞,似乎来得有些突兀,在我的英文课上,没有音乐,没有舞池,没有灯光,甚至没有华丽的、带裙撑的大裙子和紧身胸衣,有的只是我,和我的老师,绿眼睛的普鲁顿先生。
后来,我向阿珲说了我的第一支舞。阿珲表情夸张地立在那里,半晌才说,你和艾伦?天啊!艾伦可是有五英尺九英寸高呢!而你……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艾伦和我的身高差距。怎么了?我反问阿珲。阿珲道,你还穿着旗装?我这才反应过来,阿珲的惊讶点。好吧,我终于承认,这确实有的夸张。我和阿珲笑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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