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到了坚实的石板地上,仿佛心里又渐渐踏实了下来。夏谙达在我后面垂着手,嘴里低低地又咕哝了一句“得罪容格格了”。我并不理睬,因为在我的眼里,那并不是什么“值得令我生气的‘得罪’”。远处有被古树掩映的廊庑,我问夏一跳那里是什么。夏一跳告诉我,那是绛雪轩。“为什么叫‘绛雪轩’?我喜欢这个名字。”我问夏一跳。夏一跳想了一想道:“回格格的话,听张谦和说是因为绛雪轩门前中了好几棵古海棠,花谢了的时候,像片片的飞雪,所以起名叫绛雪轩的,这从永乐年就有了的。”“张谦和是谁?现在还有海棠花儿么,什么时候开?我想看看去。”我自顾自地往前走。“回格格话,张谦和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现在绛雪轩前面早种的不是海棠了,庚子年的时候,老佛爷就命人从开封移了瑞圣花来了。要到四月末才开的。”夏一跳赶忙跟上我。我觉得有点儿失落,却依旧向那里走去,只是步子放慢了很多。
二月里的琉璃花坛里一片葱茏,只少了这禁城里人们常常称赞的那一片一片的花雨。夏一跳说,花开花落的时候都煞是好看,种海棠的时候,乾隆爷喜欢来赏,中瑞圣花的时候,老佛爷喜欢来看,乾隆爷当年还在上边儿题诗来着的,而那楹联也都是乾隆爷的手笔。我听了心中却只是有着一点一点聚起来的惆怅,惜花人更惜空枝,无端端就想起了这句话。我一直无法想象夏一跳口中那似飞雪,如飘絮,若细雨的落花,那仿佛只是框框字里描绘出来的景色罢,我思忖着。我知道,能够让乾隆爷和老佛爷驻足流连的景色必是绝伦的,只是这绝伦是用落花最为决绝的挣脱所演绎出来,它是动人心魄的,它用它的凄美与它的壮烈谱出了暮春的咏叹调。
我觉得乏味,也许是因为困倦或是因为好奇心褪去了之后只剩下那赤裸裸的条条框框的缘故罢。我与夏一跳说了,夏一跳又说要不带我去乾隆花园去看鱼去。我这才提了兴致,想着去看锦鲤,才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夏一跳又怕我走丢了,可紧地跟着我,又怕我走得快了,跌了跟头没法儿跟我额娘和端康太妃解释,便又拿手虚搀着我。
夏一跳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见了我要喂那锦鲤,便跑过去了偏殿拿鱼食,给了我一点却又不敢让我跑到池塘太靠边的地方去,免得我掉下去。又因为他是端康太妃身边的,也因为是在宫里,我又不可以因为被他惹得烦了而大吼大叫,就只能把嘴撅得老高。夏一跳便又急急地去找玩意儿逗我开心,一边讲着趣事儿,一边差了人去御膳房拿枣泥糕和豌豆黄儿去。
他就是这么个正经八百的人,被我说一句玩笑的佯怒,都能够急红了脸。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去逗他了,怕他又急,整天想着法儿逗我开心,若是误了正事儿也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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