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阳第一次看到陈星辰,觉得他好熟悉。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像山间清泉般透亮,闪着聪慧的光芒,仿佛能看穿很多事情。眉峰间紧锁的秘密也是如此熟悉,熟悉得让她窒息,让她瞳孔放大,大脑好像能将那个秘密喷涌而出。
他的自我介绍更是让她记忆犹新:我是陈星辰。坚定稳重的嗓音中带着一种傲气。下面立刻骚动起来。
“他就是陈星辰?考第一的那个?”
“他爸是g局局长?”
“长得好帅啊!”
“好高啊!”
“好白啊!”
“一白遮百丑不懂?”一个男生不悦地回击一群议论纷纷的女生。
陈星辰第一次见李羽阳,觉得她很特别。
她的确很特别,她的腿有一条不是正常的腿。
李羽阳像一副一根长一根短的筷子,一拐一拐的,一手扶腿走上讲台。所有的目光如数万支暗箭射向她。
下面切切私语,传来“小瘸子”的议论声。一个叫古启圣男生说她“势比金鸡多一腿,力较孙膑少百才。”
她的脸更红了,像个深红的利蛇果。她低着头嗫嚅了一会儿,眼中泛的点点光亮,被她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几秒钟的大脑空白让她有点眩晕,回过神来,她紧握着手,指甲盖硬生生的陷进手掌的嫩肉中。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哭,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能给同学留下一个哭哭啼啼的印象。
她松了下握紧的拳头道:“大家好,我叫李羽阳。羽毛的羽,太阳的阳。父亲说,希望我可以挥着翅膀飞向心中的太阳……”下面传来讥笑声,声音不大,却很刺耳。她的小脸涨的通红,慌地眼神无规律地晃动,嘴唇颤动着。
班主任王世儒打断了下面的声音,严肃地说:“保持安静,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乱插话。”又向李羽阳投出鼓励的眼神,“别紧张李羽阳,慢慢说,不着急。”
李羽阳仿佛正在溺水的孩子,拼命拽着王世儒的目光,鼓起勇气,调高音量说:“我并不是一出生就这样,是小时候掉进了河里,才变成这样。以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和其他的小伙伴一样,一样的蹦蹦跳跳,一样的快跑慢跑。后来,我知道了。一定是上帝怕我走太快会跌倒,所以让我慢慢走,欣赏沿途的风景。”
那一刻,陈星辰不仅记住了她的齐刘海娃娃头,小巧的瓜子脸上嵌着水汪汪却充满恐慌的眼睛,记住了她一瘸一拐的腿,还记住了这个女生原来可以很勇敢。
初到的座位是随便坐的。李羽阳的同桌叫张玉畅,甩着两个高辫子,白皙似棉的皮肤衬着光滑的鹅蛋脸,顾盼神飞。脸上洋溢着夏天般热情的笑容,让人驱除了一切阴郁,心中仿佛被阳光照射。她是班上唯一一个能在两天内与每个男生都说过话,嬉笑过的女生。这让其他女生好生羡慕。
最重要的是,她和陈星辰是初中同学,关于他的信息,全是她提供的。她说,陈星辰、邵逸轩、古启圣和周伟杰都是她初中同学。他们四个是班里的“四大花王”。陈星辰是清冷的百合花,邵逸轩是热情的太阳花,身上还会散发檀香。古启圣是杂乱的狗尾巴草,周伟杰是含蓄的含羞草。
陈星辰和邵逸轩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古启圣是语文最好的,数学是最烂的。周伟杰是数学最好的,语文最烂的。偏科的孩子,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她说,你知道现在我们的班长是谁吗?
李羽阳说:“好像是叫张莹雪。”
她说,张莹雪成绩也很好,她和邵逸轩以前相互喜欢。
李羽阳吃惊的张张嘴。她想问陈星辰以前有没有喜欢的人,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九月已经快要过去了,天气依然延续着热、燥热。树上的蝉还在婴儿要奶吃似的叫着,让人心中更加烦躁了。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就没怎么有行人。行人要么撑着遮阳伞,要么挤在行道树下,谁也不愿意在走在太阳下。
男生一般不打伞,要么挤在行道树下,挤着笑着、骂着、互相踢着、讲着只有他们才能懂得八卦和黄段子。实在觉得忍受不了这热情的阳光,便找个棒球帽戴着。戴上帽子虽然是遮挡了太阳,不太晒了。但是仅有的微风吹不到额头、发丝。帽子里闷得都是汗,遮着眼特不舒服,感觉像戴着眼罩蒸桑拿。
对于男生来说,撑伞是绝对不允许的。谁要是打着伞走进校园,必会被同学嘲笑娘炮。在他们眼中,女生有女生的专属物,男生有男生的独特爱好。分界线是分明的,太阳下打伞就像穿裙子,像看言情小说,这些都是女生的特权,大男生是不能干这些事情的。
偶尔有几个不爱言情爱游戏,不爱打伞爱戴帽子的女生出现,必能和男生们勾肩搭背,打成一遍。时间长了,都不忘了人家性别。再时间长,她们自己也忘了自己的性别。
张玉畅就是这“偶尔”中的一个。每次看到女生夏天穿裙子,外面套着防晒衫或者打伞,她就烦躁。她一脸不屑,甚至不想和那些女生说话。她喜欢和男生一齐挤行道树,听他们讲着他们专属的小段子,喜欢在人少的马路上疯狂骑自行车,追着古启圣打。
古启圣说,玉畅,女生是水做的,要活的精细。你这粗皮糙肉的,晒得像被炸了似的,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她说,如果他看我粗皮糙肉就不要我了,我干嘛要他。他大可去找自己的肥臀丰乳、白皙水灵的女人。
李羽阳每到夏天也晒成古铜色。她倒不是过的不精细,主要是家里实在没有用遮阳伞的习惯。家里人都是戴着草帽下地拔草、浇水,有谁撑着精美的遮阳伞去拔草、浇水?还不够邻居笑话的!另外,一把遮阳伞也确实贵了些,比一把大黑雨伞还贵。
学校里,夏天打伞的主要是女老师们。有些女老师在课堂上是一个人,下了课堂又是另一个人。在课堂上会显得有文化,高雅。下了课又会比着衣服、吃穿、老公。她们似乎把老师的神圣从李羽阳的心中拉了下来。
从开学上课已经有三周了,所有的任课的老师都以上过3次以上的课。
李羽阳最喜欢的是数学老师。她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偏好。以前,数学可是她最讨厌的科目。数学就是个恶魔,缠啊缠,非要把你弄到奔溃。其实可怕的并不是数学本身,可怕的是你的内心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接受不了老师的目光同学的嘲笑;接受不了自己降服不聊这个全民重视的科目。
在李羽阳的记忆中,每一位数学老师要么会拿着根小棍走你旁边“啪”落一棍,要么会让你“挂”在黑板上下不来,窘得要哭时,送点冷嘲热讽。最可怕的是,就这样一种魔鬼,你每天都要遇到他。平时闲了还会抢下美术、音乐、体育等遭到老师、家长们鄙视的课,再多上几节数学课。你如果抱怨几句,他们还要生气嚷道:“你们以为我想给你们加课,我不想在办公室里聊聊天,喝喝茶?你们一群白眼狼!”
数学老师姓闫,但他一点都不严厉。这位四十多岁的男老师,人未老头先白。茂茂苍苍的白发中夹稀疏的黑发,像奶油蛋糕上加了点巧克力酱。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副金框厚厚的眼睛。眼角与鼻子交界处有两个深深的凹痕,显得他更有学识了。同学们都传他是九三学社的成员,更是对这位老师更是好生敬佩。
这位闫老师从来不会拿着小棍上课。每堂课都会有同学战死在黑板前,他只会眯着小眼一笑再找一位会做的同学拯救死局。课下再针对那些“挂黑板”的同学留些作业。更令人欣慰的是,他不是一个“传统”的数学老师,他不会抢那些被家长冷落却被学生热爱的课。虽然她数学不太好,但是这位数学老师却让她,在一直紧张沮丧,每日发愁的课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一节体育课恰因下雨改在室内上。张莹雪不顾大家反对去喊班主任,班主任让闫老师去上节数学课。闫老师说,不需要。上的越多学生越烦,学生越烦,效果会越差。结果,一节体育课变成了乐翻天的自由讨论课。
李羽阳还喜欢的历史老师,也是四十多岁的男老师。讲课挺精彩,但是语调平缓特易催眠。每堂他的课,最后两排都会趴下一批人。像被炸死了一般,醒不过了。他每节课都要忧思:“唉呀,你们一个个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办啊?还能找到工作吗?”
英语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长发飘飘,白皙柔嫩的皮肤,乌溜溜的大眼睛衬着标致的尖下巴。身姿婀娜,蜂腰长腿,天生的衣架。每天一条裙子,几乎不重样。她走过的走廊、楼道都会留下一股香气。每天英语课前,只要闻到楼道里那熟悉的气味,赶紧向班级里跑;若是没出现那味道,便可以慢慢悠悠地,老大爷遛鸟般散步进教室。
别看英语老师是位年轻女老师,但是很严格。同学用“狠”字形容她。每次上完她的课,课本上都会记满密密麻麻的生词短语,像一个光滑的脸上长满了一颗颗小痘痘。她的每节课必默写,错一个单词就是几十、几百遍,还要被她数落一顿。
学校里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年轻的女老师一般受男生欢迎,她们对男生的关心程度要大于对女生的关心程度。年轻的男老师一般受女生欢迎,他们对女生的宽容程度要大于对男生的宽容程度。
李羽阳和班上很多女生一样对英语老师没有好感。说讨厌也没那么严重。只是老老实实地完成高额的英语作业,单词、课文、默写。英语课就是向鸭子灌饲料,不管消化没消化。灌到能够白白胖胖卖出去就完成了任务,至于那鸭子是不是被灌的消化系统不好了,或者其他功能不好了,一概不管。
男生们虽然也不喜欢英语课,但对英语老师还是感兴趣的。为了到英语老师办公室,享受一下香气,故意不完成作业,然后一批批站在英语办公室里闻着香水,默着单词,和女老师们聊天,贫嘴。
古启圣英语很好,但是为了去英语老师办公室贫嘴,还是选择不写作业。被叫道办公室,就死皮赖脸得和老师讨价还价。他可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最有特点的老师是生物老师。生物老师个头矮矮的,黝黑的皮肤。头上只剩半个足球场,中间圆滑光亮。人送外号“矮冬瓜”。他说话带着浓浓的河南味,每句话的末尾都会有“是不是?同学们。”张玉畅和古启圣在一节生物课上帮他数口头禅。竟然说了28次“是不是,同学们!”
唯一让李羽阳讨厌的是政治老师。一位五十多岁的女老师,身材微胖。踢踏着高跟鞋,鞋面硬生生挤出一块块肉来。她的每堂课都是一片死寂。回答问题的只有陈星辰、张莹雪、邵逸轩等前几名的人。陈星辰经常被她当面表扬。其他同学尤其是成绩不太好的同学常在下面私语:“学习好,了不起啊!”
老师们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众所周知,但是偏心表露的如此明显,就太令人厌恶了。她越来越觉得老师像女娲,涅法不同,每类课的效果就不同。当然,睡觉的人数也就不同。他们又不像女娲,因为他们创造不出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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