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由于李羽阳的腿有残疾,体育课大多是观看同学们打球、帮同学捡球,或者和张玉畅随便在操场上走走。体育老师是个大腹便便的秃瓢中年男人,眉眼间透露出精明的气息。一辈子当体育老师对他来说是没什么前途的,作个学科带头人,带领学校球队、田径队参加省市级比赛,还是为他积累了吹嘘的资本。他有个很奇怪的地方,是为了显示自己刚正不阿、平等对待学生,而故意做表面平等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又是一个溜须拍马的好手。

    今天课上教扔实心球,李羽阳心情不好,蔫蔫地站在墙角看其他人扔实心球。不知道谁说了句:“李羽阳为什么不扔,她是腿不好,又不是手不好。”

    平日里,体育老师对学校里领导的子女多有照顾,已经有些抱怨声。他听了这话,一本正经地把李羽阳招呼过来:“李羽阳,公平起见,你也练习下扔实心球吧!能扔多远扔多远。”

    全班人的目光“唰”集中在她身上,她的脸立刻发红滚烫起来,这么多年她还是不习惯被众人注视。她拖着脚步一浅一深地走向队伍。

    “羽阳,站我前面。”张玉畅连忙挥手让她过来,心想着站在自己旁边,可以照顾下她。

    陈星辰看着她从墙角的阴凉处,走到阳光下,走向人群。她的脸上挂着疲惫,眉间锁着惆怅,让他的心情也低落起来。他喜欢笑着的李羽阳,喜欢她开心的模样。

    古启胜看出李羽阳不太开心的样子,以为她不想扔实心球,便大声对老师喊道:“老师,别让李羽阳扔球了,她不想扔。”

    这个体育老师自尊心很高,很难容忍学生反驳他。他大声严厉地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想扔,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上课是你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的吗?再说了,我说了让她尽力而为,能扔多远扔多远,能害了她不成?”

    古启胜被老师这么一说,吃了个嘴亏,撇了撇嘴不再说话。邵逸轩认真地说:“老师,扔实心球是个全体协调运动,不光要用到手臂,还要用到大腿的力量。李羽阳做起来会比较费劲,让她休息吧。”

    李羽阳听他俩人为自己说话,心里说不尽的感动。她转头向后望,陈星辰正看着老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其实,陈星辰看到古启胜和邵逸轩替李羽阳说话,自己也想帮她。谁知想起她一上午的冷漠,微微降下去火气,又复燃起来。他暗暗地想,今天誓死也不管她的事情,让她冷,他要更冷!从小到大,冷战他还从来没输过!陈星辰转过头向前,但是他目光故意避开了李羽阳的方向。李羽阳看到他眼里的冷漠和疏离,而且他也没有替她说一句话,心中仿佛被千年寒冰封冻住。她紧紧地用裤子口袋脱出的线头勒着自己的手,坚定了自己分手的决心。

    体育老师拿着三角锨装上石灰,给男生队伍和女生队伍各画出及格线,又拿起实心球简单地讲了下规则和要领,便让同学们自由练习。李羽阳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扔的远,若在队伍中间扔,距离太近,拾球时万一赶上别人扔远球,会比较危险。于是,她站在了队伍的最外面,捡球也相对安全一些。张玉畅也自然跟她一起在队伍的最外面练习。

    扔实心球的动作并不难,一腿后撤弯曲,一腿斜伸壁直,双手抱球举过头顶。双手微微前后拂动,依靠腰腹的力量,将手里的球以45度倾斜角扔出去。李羽阳抱着球,感觉有些沉重。平日里干了不少农活,手臂的力量并不算小,只是左腿没有办法使上力气,单纯依靠手臂的力量怎么也扔不太远。她举着实心球,把力量身体的力量压在正常的条腿,不正常的那条腿微微斜搭着,仿佛一根朽烂的枯木胡乱地椅在墙角。由于无法利用另一条腿的力量,在向投掷的过程中,只能用正常的后腿再猛地跳一下,支撑落地。这一套动作确实像一只受惊的独脚鸡。她怪异的动作吸引了操场上许多同学的围观,不少同学停下手里的动作,抻着头静静地看她扔球,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声和奇怪的笑声。李羽阳本来就生性敏感,此刻更是如坐针毡。运动加上害羞,她的脸已经涨的通红。每一轮投掷前,她都要深深地吸气,是积攒力气更是在心里给自己鼓劲。这个时刻的她如果不给自己鼓劲,很难一轮一轮站在这里投掷。

    阳光耀眼,李羽阳深吸一口气,盯住远处蓝天边一缕白云。

    “李羽阳,你为什么会感到羞愤?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她问自己。周围异样的眼光已经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会感到不安?连陈星辰你都要放手,还害怕他人的异样目光吗?”她的脑海里不停地质问自己。是的,如果连陈星辰都要放手,你还害怕什么呢?

    天空湛蓝清澈,那一缕白云淡淡地散开,蓝色变得更加纯粹。李羽阳看到一条漫长蜿蜒的道路,她一个人在上面孤独的走。只有她一个人,她要更强大。

    “唔——”她突然喊了一声,用尽全身地力量把球扔了出去。

    “李羽阳进步很大,现在已经能接近及格线了。”体育老师在旁边点评,“她都能快扔到及格线,咱们有些同学都还扔不到一半,要加油啊!”

    体育老师的一番话并没有让李羽阳感到开心,反而像就着蜂蜜吃苍蝇,一股莫名的反感。她低头不语,走去前面拾球。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星辰换到了男生队列的最外面,恰好和李羽阳紧挨着。她的思绪全都集中在了扔球和调节情绪上面,根本就没注意到在她旁边扔球的陈星辰,更没有注意到陈星辰一直在关心她的一举一动,为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怕她身体受伤,怕她心理委屈。陈星辰看到她去拾球,快速地把球抛出去,慢慢地跟在她后面走着去拾球。

    李羽阳还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里,连陈星辰都能够失去,还有什么事情她不能面对呢?没有陈星辰的陪伴,她要更加坚强、勇敢。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阳光下的影子在地上一左一右地晃动。陈星辰踩在她的影子上,一小步一小步地跟在后面,两人的影子也左右韵律地晃动着,像在随一首优美的歌曲摇动。他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藏着温暖、孤独和坚毅,他喜欢她的一起,多希望永远就陪她这样走下去。他要去道歉,道歉从来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他安慰自己。

    两人走到半路,不知道从哪儿飞出一颗歪球,滑过一道抛物线,沉重地向李羽阳的方向飞来。“羽阳,快闪开!”张玉畅在后面焦急地大喊。

    陈星辰循着声音往侧边看,一颗实心球径直砸向李羽阳走路的方向。他赶忙大步流星跑向前,一把拽住李羽阳向自己怀里带,顺带向一侧快速转了两圈,躲过了抛掷来的球。

    李羽阳在沉思中还未脱离出来,又受到惊吓,一时间脸色苍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陈星辰低头看到怀中的她眼神散滞,感受到她身体轻微发颤,充满了不安。他用温暖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地抚摸着,小声安慰她:“没事的,羽阳。别害怕。”

    过了半分钟,李羽阳好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推开陈星辰,轻轻地说:“我没事了。谢谢你。”说完转过身继续向前走,走向自己的实心球。这一声谢谢,让陈星辰愣在了原地。李羽阳就像他头顶的这片天空,近在咫尺,却又那么的遥远寂寥。

    “陈星辰。”李羽阳突然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说:“一会儿下课,我有话对你说,就在操场后墙那两棵杨树下。”

    陈星辰,她叫自己陈星辰!金秋十月,陈星辰却感受到了三九寒冬的冰冷,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早上那种要失去某种珍贵东西的感觉,在此时无比的强烈。

    体育课提前五分钟下课,同学们纷纷跑向食堂和校门。操场上陆陆续续只剩下几个学生在收拾体育器材。李羽阳和张玉畅相互掺着手走向厕所,洗手洗脸。

    “玉畅,我一会儿有点事情要去办,你先回去吧。”她从裤衣口袋里拿出卫生纸,撕下一点给张玉畅。

    张玉畅接过撕的整整齐齐的卫生纸,擦擦脸和手说:“羽阳,你要是累的话就赶快吃点东西,然后回教室里休息。这节体育课你受累了。”

    李羽阳一节课压抑的委屈、伤害与抑郁之情如同大厦倾塌,哽咽说:“玉畅,谢谢你。”

    张玉畅伸手捋了捋李羽阳额前的刘海,明朗一笑:“羽阳,咱俩就别见外了。关心你是一件让我感到非常开心的事情,我很享受。”

    李羽阳被她的话感动了,伸出手轻轻地捏捏她的脸,笑着说:“你总能让我开心起来,玉畅你就是我的小活宝。”

    也许李羽阳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和张玉畅成为朋友,她比以前快乐了许多。张玉畅也没有发现,自从和李羽阳成为朋友,她对别人的关心更加体贴细腻。

    10分多钟后,学生放学吃午饭,操场上空荡安静,李羽阳从厕所出来向后操场走去。远远的就看见陈星辰一个人站在后操场的杨树下,仰着头望着葱葱郁郁的杨树。李羽阳一边向前走,双眼一直停留在陈星辰身上。陈星辰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他高挑挺直的身体带着一半的阳刚一半的阴柔,下巴和脖颈形成优美的弧度,像一幅高雅的画飘着淡淡的忧伤。李羽阳好喜欢他,她想把最美好的他吸收进自己的脑海中,永远镌刻在脑中。

    “阿……辰。”她走过去轻轻地喊了声,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叫他阿辰。

    “你来了。”陈星辰转过身,他伸手去牵她:“刚才上体育课伤着没有?”

    李羽阳向前走两步,没让他牵到手说:“我没事。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也有话对你说。”

    李羽阳说:“那你先说吧。”

    陈星辰冥冥之中感觉到,这次他必须要先说出来,不然也许他就没勇气再开口了。

    “羽阳,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没有搞清楚状况,随意生气。”陈星辰磕磕绊绊地讲出来,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向女生道歉。

    李羽阳又是诧异又是感动,心中汹涌澎湃,表情却非常平静地说:“昨天晚上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没有怪你。但是……”她停顿了下,咬了咬嘴唇说:“昨天晚上我思考了很久,阿辰,我们分手吧。和你在一起是我人生中最开心幸福的时光,我很幸运、很感激。我们差距太大了,再走下去路也越来越窄,就走到这里吧。”

    陈星辰耳边像一颗炸弹爆炸,一阵风吹来,头上的树叶哗哗作响。他只能听见那哗哗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击打他心脏的字句:阿辰,我们分手吧。几个字的声音越发遥远,哗哗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朦胧,终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良久,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他转身离去,身子像被抽干了所有的水分,软绵无力。正午的阳光照射地他眼前一片黑红色,眼前的出现一个幻影,他坐在杨树下的石凳上,哭着抱着李羽阳的腰,把头埋在她怀中:“羽阳,我真的错了,我们不分手好不好。”一道白光照射进来,幻影消失,这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李羽阳瘫坐在杨树下的石凳上,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她捂住胸口。原来,分手真的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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