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拂山岗。
树木簌簌而动。
落叶飘在半空便已化作齑粉。
那是数十大妖群聚所衍生出的霸烈气场。
诸多大妖，或恣意，或狂妄，或平和，或邪吝，种种神意，不一而足。
若是在外界，仅凭他们那7，8阶的气息和过往的恐怖战绩，便足以成为一方霸主。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座小小的山岗上。
一众大妖们尽皆低眉敛目，万分乖巧的立在一道不算高大的身影背后。
苏墨坐在山岗尽头的一块巨石上，双脚悬空，右手握着一个精美酒壶，遥遥看着远方。
从他这里隐约能够看到战场的大致形势。
毕竟密云兽的本体实在是太过庞大了，一举一动想不注意都难。
那如同山岳起伏般的背脊，简直在上面筑城都行。
哪怕早已做过心理准备，头一次看到如此恐怖的巨兽。
苏墨仍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之中。
恐怕这世上根本没人能在这等巨兽面前保持镇定。
这是来自生物本能的威压。
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如同远古的人类畏惧于猛兽一般。
而这只密云兽，更是猛兽中的猛兽。
是高居食物链最顶端的王者。
“天地造物，何其偏心啊。”
和人类相比，蜃妖族群已经足够受到上天的偏爱了。
甫一出生就是超凡1阶，其后更没有晋升仪式这样的关卡。
生来与污染相伴使得他们对污染的承受力比人类更强。
只要随着时间推移不断的修行，突破圣者也许会很困难，但大抵都能踏入高阶。
可它们受到上天的偏爱与源兽相比，却仍旧是不够看。
源兽从一出生就是高阶，最低最低都拥有相当于7阶的实力。
成年之后最少都是准圣，并且因为他们体型庞大本源雄厚，远比普通的准圣要强得多。
而一旦它们成为圣者，必定就是圣者里的最强者。
可能是因为族群的挂开的太大，源兽的数量向来十分稀少，而且生育十分困难。
若非如此，整个源界怕是早已被源兽彻底占据，根本没有其他生物生存的空间。
苏墨缓缓收回思绪，看向正在掀起滔天动静的庞然巨兽。
虽然源兽很强，体型也极为夸张，但却并非不可战胜。
常规的像是依靠大境界碾压。
在血战地的战场上，就曾出现过许多次人类圣者屠灭准圣源兽的记录。
其次便是汇聚大量同阶围杀。
源兽虽然强大，在同阶当中接近无敌，可一旦来上十几个强大同阶，源兽很可能被生生围杀至死。
最后便是如眼前这般，运用军阵对抗。
底层的小妖们看似命如草芥不值一提，但在结成军阵后却能汇聚万千萤火之力，在高阶大妖的调动下能够发挥出极其恐怖的力量，就算是山岳般的源兽一不小心也会被当场翻盘。
而今，他便亲眼注视着场中的交战。
有无疆盆地的百万大军外加幽冥洞的一干精锐。
再依靠四位9阶的统合之力。
此战的胜负未尝可知。
但无论结果如何，双方必定都是死伤惨重。
演山的危局不但能够立刻解除。
反而能够顺势收割一波，成为最大的赢家。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还有几个难题需要解决。
好在这几天他也没闲着，已经做过了其他的安排，准备了多处后手。
就看最后谁的谋算更加周到了。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凛然的啸声。
以魔牛统领为首，几位负责引动密云兽的统领大妖们尽皆返回现场。
“幸不辱命！”
看着微微拱手的魔牛统领，苏墨郑重应道：
“辛苦诸位了。”
他的目光从场上诸多大妖身上掠过，继而问道：
“海猿统领和麝狸统领呢？”
“那两位在引动密云兽时，不幸被攻击波及，已经阵亡了。”
魔牛统领脸色沉痛的回道。
“厚待亲眷吧。”
苏墨叹了口气，接着又问道：
“无疆盆地那边呢？”
“领头的山狮和他所率领的大妖同样被密云兽攻击身亡。”
魔牛统领略微振奋道：
“得亏王上预判了无疆大军的进击方向，否则要是我们当真发起全员进攻，可能现在被胡乱踩踏的就是我们演山了。”
“这可不算是我的功劳。”
苏墨微微笑道：
“要说这里面贡献最大的应该是厉螳统领才对。
若非他及时通报消息，让无疆大军改换了进攻方向。
我们何至于能获得如今这般优势？
大家都该好好向厉螳统领道谢才是。”
听到这话，场上一众大妖们豁然为之变色。
魔牛统领瞬间反应过来：
“我就说无疆大军怎么突然就更改了方向。
原来是我们当中有奸细在通风报信！
好你的厉螳，竟然敢吃里扒外？！”
一众大妖们，纷纷目光如剑的刺向厉螳。
厉螳脸色骤变，急声辩解道：
“我是被冤枉的！通报信息的根本就不是我！”
话音刚落，苏墨甩手扔出了一面宝光闪耀的灵镜。
“这面宝镜叫做明心镜，能够用来测验谎言。
倘若你说的都是真话，它什么动静都不会有。
但如果你违背心意说的是假话，它立刻就发出刺眼的白光。
你不妨将你刚才的话对着它再说一遍！”
一众大妖们纷纷同时向厉螳看来。
厉螳脸色不变，扬声道：
“好，我这就说！”
说着，他走向那面宝镜。
却在半路中闪电般出手，豁然打向镜面。
“你敢？！”
魔牛统领咆吼一声，立刻向他扑去。
厉螳似是早有所料般，趁着魔牛统领露出的空隙当场瞬移出去。
“千手王，你就算料中了又能怎样？凭你也想抓住我？
话说回来，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把源兵交给我。
若非你这位演山之主亲自出手。
我可能还没办法打开阵基拿到这件宝器。
现在就算脱离演山那也是完全不亏啊！”
滚滚大笑声自远处传来。
厉螳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然而下一秒，就见苏墨右手猛地一挥。
他怀里的源兵豁然贯穿肚腹，破灭生机，回到了对方的手里。
看到这一幕，厉螳满脸的难以置信。
“所以说蠢货就是蠢货啊。
我都知道你是奸细了，难道还不多加防备吗？”
苏墨手持滴血的源兵，一步数里，来到厉螳的跟前。
他低下头来，小声说道：
“你既要跟无疆盆地做交易，又要跟灵修会做交易，来回出卖演山的利益可真是辛苦你了。”
厉螳的瞳孔瞬间为之骤缩。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灵修会的隐秘交易竟然都被对方给发现了。
这一刻，千手王在他脑海中的形象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那慈悲的面目有如遮掩了一层云烟般难以看清。
“另外还要提醒你的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明心镜，那是我随口捏造的。”
“千手王，你……”
厉螳气的大口吐血，满脸不甘的向下方坠落。
半空中恢复的庞然本体却被一盏流光神灯瞬间掠走。
解决了这个奸细，苏墨心中并无多少畅快之意。
他早就知道演山内部肯定有灵修会的人。
否则对方获取消息的速度绝不至于那般迅速。
一开始他以为那些邪修是跟孙绍明等人一样，是借助某些特殊的技能刻意伪装成妖物。
但在演山进行大范围的巡视之后，他发现游戏面板并未给出相应的提示。
也就是说，灵修会定然收买了演山中的某些妖物，从而给他们通风报信。
苏墨完全能够理解这样的手段。
依靠那些妖物，不但能够获取演山内部的信息，同时也能观察到千手王的状况。
倘若他一直不曾服用万灵丹，甚至可以借助这些奸细刻意制造事端，诱使他服用。
而这样的奸细必定身居高位。
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是演山二十四峰的一位统领。
其后苏墨找机会通过拍肩勉励等手段一一和各位统领接触过。
顺利的挖出了厉螳这个奸细。
并且他还获得了更加详细的信息——
厉螳向无疆盆地透露演山的情报，实际上是来自灵修会的命令。
本质上来讲，这家伙其实并不是主动向无疆盆地投降。
是灵修会促使他这么做的。
这个真相颇有些违背常识。
因为按照常理来看，灵修会既然想通过控制千手王再达成控制演山的目的。
他就不应该伤害演山的利益，而应该极力维护才是。
毕竟这是他们盘中的菜，容不得别人去动。
但他们实际的行为却恰恰相反。
苏墨据此有两个猜测。
一则是与厉螳联络的灵修会成员并不是墨山君。
甚至他很有可能是墨山君在灵修会中的对头。
既然知道墨山君在谋划演山，那么给他下绊子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苏墨更倾向于第二个猜测。
至于第二个猜测则要深沉许多——
那就是灵修会所谋甚大。
他们所看中的并不只有演山这一处势力。
甚至无疆盆地也被他们视为盘中之物。
其实大概想想也就能够知道。
灵修会既然能制造出万灵丹这等秘药。
为何就只限定给千手王？
万一他们也给了其他势力的9阶呢？
就比如说无疆盆地的某位府主。
这么一来，他们出卖演山的举动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让演山成功唤醒密云兽，无疆盆地的大军有很大概率会全军覆没。
届时他们不但会错失无疆盆地，演山也会因为吞噬无疆的资源愈发壮大而难以控制。
最好的就是让演山和无疆盆地两败俱伤。
等到两方所有手段全部用尽，那么无论是千手王也好，还是灵修会在无疆盆地的合作对象也好，都会迫不得已服用万灵丹。
哪怕他们对万灵丹心怀疑虑，满是戒备，届时也不得不服用。
而一旦服用，就成功落入灵修会的控制。
他们所属的势力也会落入灵修会的掌握之中。
不得不说，这等谋划着实太过阴险毒辣。
几乎算到了方方面面。
哪怕无疆盆地并不打算与演山敌对。
这场战争也注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刻爆发。
这一瞬间，苏墨甚至想到了历史上某位灯塔国的所作所为，与之何其相似？
好在如今他已洞穿这些阴谋，并准备了相应的手段反制。
接下来就看谁更棋高一着了。
苏墨正想着，身上一枚传讯用的碧青玉佩忽然亮了亮。
他抬目看向远处交战的现场，对着附近的大妖们开口说道：
“差不多快到结局了，我们也该动一动了。”
一众大妖们轰然应是。
……
……
终雾之森。
这片在多年前就已形成的诡异灾厄地。
如今却迎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
无尽树木尽皆被踩碎成渣。
大地多处向下深深沉陷。
凝而不散的雾气都被搅动得露出大片真空。
整片树林如在哀嚎一般，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鸣音。
而在这般足以吓退诸多生物的诡异景象，却尽皆被内里的妖物所忽视。
数十万的妖物此刻纷纷结成一座座军阵。
道道军阵彼此相连，构成了愈发庞大的阵法。
海量的源力在其中流动，甚至会发出浪潮般的涌动声。
而这些源力，遵循赤环府主，金睛府主等主阵者的意志。
或是化作犀利的攻击，或是化作坚实的防御，用以抵挡头顶的密云兽。
此时此刻，密云兽已经近似发狂。
这不只是因为它在待产期间脾气比平时更加暴躁。
还因为它许久未曾拿下面前的蝼蚁，感受到了深深的冒犯。
此外便是林中那无比让人心醉的【海神香】。
它一路沿着【海神香】传来的香气抵达此处。
结果到了距离最近的位置，却怎么都吃不到。
这愈发让它感到暴躁。
连带它的攻势都变得愈发狂猛，愈发霸道，如要将整片终雾之森从大地上彻底抹去一般。
与此同时。
早先控制诸多傀儡在林中散播海神香的墨玄，此刻正疯狂大笑着躲避鬼蛛和骨蝠的追捕。
原本在苏墨的命令之中，他只要成功散播海神香引得密云兽到来就可以撤走了。
但兴许是神霄种魔印打下的忠诚烙印深入他的骨髓，以至于他在这般危险的现场仍在继续活动，不停的制造事端，猎杀各处阵法节点的高阶主阵者。
在赤环和金睛全力应对密云兽的情况下，甚至抽不出额外的空闲专门捕杀他。
场上阵亡的二十多万蜃妖，足有大半都是因为被他干扰阵法，最后被密云兽一脚踩碎。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继续持续下去。
许是察觉了墨玄的危险性，鬼蛛和骨蝠直接带着幽冥洞的一干精英们对他展开了围杀。
奈何他们要顾及到维系阵法的各处妖群，没办法彻底放开手脚。
以至于现在呈现僵持之势，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墨玄驱逐开。
但对赤环和金睛来说，能让他不再干扰阵法就已经是天大的贡献了。
眼瞅着巨柱般的肢体再度被高高弹飞到空中。
金睛瞥了眼已被驱离到核心阵法外的墨玄，当即厉喝命令道：
“变阵！黑蛟御魔镇神大阵！”
伴随着命令传开，各处主要阵法迅速变动开。
这种变动如同水面溅起的无数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在往日的熟悉操练下，底层的小妖们纷纷默念口令，各就位站好。
而就在他改换阵型之后，空中再度有两道巨柱肢体如山岳倾倒般落下。
“起阵！给我凝！”
金睛仰望天柱，咆哮出声。
恐怖的源力骤然在半空中汇聚，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蛟龙。
其鳞片栩栩如生，其体态矫健虬劲，其龙爪张狂霸烈，其冉须灵动若飞。
黑色蛟龙刚一现身，便骤然向上迎去，当场撞在巨柱肢体上，发出有如雷鸣般的轰然炸响。
大块的肢体碎片豁然坠落，一片又一片树林遭到了灭顶之灾。
隐藏其下的妖群反倒借助阵法的庇护，大半未曾受灾。
唯独极少数源力耗尽的妖物未来得及重新回气，直接被砸成一地肉酱。
但这个损失完全在金睛的接受范围内。
甚至他目中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喜色。
而催动这番喜色出现的却是天空中正在激烈搏杀的两道巨兽身影。
黑色蛟龙虽然体型仍比密云兽小上许多。
可它那接近实质化的身躯全都是由极为恐怖的源力构成。
只要阵法不灭，源力能供应得上，蛟龙就不会死去。
此时此刻，那头蛟龙完全展现出了准圣级的战力。
便是一直占据上风的密云兽，此刻都感受到了挑衅之意。
密云兽发出滚雷般的咆哮声，道道庞然肢体挥舞成风。
光是那庞大的风压便足以瞬间撕碎9阶。
黑色蛟龙接连遭到重击，苍劲的身躯时不时便被密云兽击碎。
可很快又重新凝结起来。
而它在凝结之后又再度朝着密云兽扑去。
运用自己的指爪，身躯，疯狂抓咬着密云兽。
哪怕能从它身上撕下些许的碎片，都是巨大的胜利。
就在蛟龙这般永不疲倦的进攻下。
几番将其击碎的密云兽显然也感到有些难缠了。
若是在平时，它可能会犹豫，可能会撤退。
因为处在待产期，它并不能全力战斗。
一旦确定对手比想象中更加难对付，它就会毫不犹豫的退开。
但此刻，林中弥漫的海神香却让它难以后退。
尤其是这种东西吃下后对于生产也有很大好处。
密云兽只是犹豫了一瞬，很快便做下灭杀对手的决定。
它张开了巨柱肢体中间的大口。
宛如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洞口般。
其中甚至看到无数的触手。
然后就看到那些触手同时喷出了朦胧的烟气。
海量的烟气不但将它的身形笼罩住。
同样也将下方游走的蛟龙掩盖住。
而就在烟气接触到蛟龙的瞬间。
金睛和赤环的脸色蓦然为之一变。
他们清楚的感知到蛟龙的行动变得迟缓起来。
像是全身上下裹上了一层黏液，根本无法行动。
哪怕他们让蛟龙自行散去，重新凝结，这股紧缚性仍旧无可避免。
就像落入蛛网里的猎物般，怎么都挣脱不开。
眼瞅着密云兽张开大口，朝着下方压来。
这一刻别说是处在阵法当中的无疆盆地群妖了。
就连一直在外围不断掠走的墨玄也都脸色狂变。
二话不说就朝着远方逃去。
而衔尾追击墨玄的鬼蛛和骨蝠等大妖，同样是撒开了脚向前逃去。
他们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危机！
“燃血！！”
金睛府主疯狂的大吼出声。
这一刻，所有无疆盆地的妖物们全都开始拼命了。
一道道珍贵至极的心血全都从口中喷出。
海量的各色黏稠心血全都化作血雾朝着天空飞去。
很快，那无数的心血便与源力互相融合，化作一道赤色的妖异蛟龙。
蛟龙仰首咆哮一声，携带着数十万妖物的恐怖本源，豁然直冲高天，直到冲入密云兽的口中，轰然爆碎开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彻底定格。
世间一切声音如被消除一般。
但很快，天崩地裂的炸响声便豁然从空中传来。
许多耗尽本源的小妖，甚至连这道声音都无法承受，当场爆碎开来。
而伴随炸响而来的，还有密云兽那如山崩般的破碎血肉。
海量的血肉自高空倾倒而下。
金睛和赤环见状，脸色瞬间为之狂变。
他们顾不上重伤的身躯，并肩催动源力，击碎天空掉落的大块血肉。
同时对着四周全部受到重创的妖物们疯狂喊道：
“快出去！全部逃出去！！”
数万只尚还能活动的妖物们脚步踉跄着朝着四面八方逃去。
留在原地的一些彻底脱力的妖物，只能满脸绝望的看着天空的血肉坠落，将他们的身体全部淹没。
而在终雾之森的最外围。
眼看着那巨大的密云兽如山岳般倒下。
苏墨却察知那密云兽仍未死去。
即便遭到如此重创，它竟然还活着。
由此可见密云兽生命力的顽强。
换成另一个准圣，哪怕是虎皇，也定然会在那场爆炸中身死道消。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密云兽的时候。
苏墨对着身边的一干大妖们说道：
“下面也该轮到我们了，起阵吧，让他们乖乖变成终雾之森的养料。”
一众大妖们轰然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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